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坑爹小萌物】整理 本书仅供读者预览,请在下载后24小时内删除,不得做商业用途!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HP]别和我说话》浸灵子 文案 塔·埃法为了追斯内普费了很大的劲,努力了几年,才终于获得了斯内普的默许。她以为她是他唯一的爱人,可是真相并不如此。她伤心又绝望,在对抗伏地魔时为了救斯内普而濒临死亡,由于埃法家族有古老的护命咒语才勉强得以存活,但受伤极重,已成残疾。由于身体的问题,她决定早日设法离开斯内普。她想,这是他和她之间最好的结局。 说明: 1、本文十余万字完结。 2、男主是教授,女主是原创角色。 3、虐文走向,战前内容倒叙,结局尽量平和。 内容标签: HP 西方名著 虐恋情深 搜索关键字:主角:塔埃法,斯内普 ┃ 配角:安德鲁,布莱斯 ┃ 其它:斯内普,教授,BG,虐恋,HE,战后文,哈利波特 ====================================================================== 文章类型:衍生-言情-架空历史-影视 作品风格:正剧 所属系列:之;故事三 文章进度:已完成 文章字数:209069字 上卷 第1章 (一)醒来 我伸手,轻轻地推开窗户晒太阳。实在太久没有直面过阳光了,自我住进圣芒戈以来。 太阳很好,暖暖的带着温度,我眯起眼睛感受着阳光爬上额头那痒痒的叨扰。耳边有鸟儿在树林里欢叫的声音,还有风声,很快过去了。 真没想到我还有机会这么平静的消磨时间。被伏地魔击倒的时候,我还以为我必死无疑。受到纳吉尼撕咬的痛感似乎在我回想的这一刻又被唤醒,那咬破喉咙的一瞬间,极速跳动的血管,汹涌而出的恐惧。我浑身猛地抖了一下,睁开眼。望着惨白色的天花板。 已经是换了个世界了,这是没有伏地魔的世界。一切都应该重新开始。 这几天,我总想着这件事。 孟德尔医生推门进来的时候,我已经平躺回床上,预备好乖乖接受他的检查,并且眼巴巴地看着他拿着魔杖,在我身上仔仔细细扫视了一遍。 “你还是有排异反应,”他皱起眉头的样子简直像那个人,让人紧张得有点害怕。“你再吃一点新送来的魔药。” “其实我好得差不多了,真的。”我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很有精神,认认真真地说,“躺在这里快两个月了,如果确实治不好,再躺两个月也还是不行。” “没治好病,不能出去。”医生依旧板着脸,他的话听起来真是一点余地不留。很明显,他没有跟我商量的意思。 “但我……不想治了。” 我压低了声音,也收回了笑容。 “不行,这由不得你。”医生一边拿出魔药瓶,一边回答得更爽快。 “凭什么?我自己的身体自己却不能做主?” “因为你的医疗费用都不是你自己付的,那些钱来自于斯内普校长。如果你要放弃治疗,医院必须经过他的同意。而你知道,他不会同意的。” “我没让他救我!”我懊恼地双手抱头,从床上坐起来,一时间觉得胸闷气极,“我没让!别救我了,求求你告诉他!求求你!让他不要再管我!” 医生摇摇头,他甚至不再多看我一眼,把魔药放在边桌上,转身出去了。 我大口喘着粗气,好一阵才从激动中平复过来,颓然地躺回床上。 我听见有座钟里走针的声音,滴滴答答。 房间里只有我一个人,除了医生和护士,没人能进来,也没人能出去。也许,唯一的访客就是窗外的阳光。 我走不了,我困在这儿了。 我真想知道他为什么要来救我,我只能看着《预言家日报》上面他那些会动的照片,明白他那张依旧沉默冷峻的脸上并不会告诉我答案。 他甚至连一句口信也不带给我。麦格教授还每隔一周会给我寄来一封情真意切的问候信,其他教授也总有一些卡片或者小礼物,海格甚至定期送我一大束花。 我从半个月前慢慢恢复意识,便一直在渴求与他对话。我知道我的医疗费用是多么庞大,也许一开始他能承受,可他终究会有用完所有积蓄的时候,到时候该怎么办?而我恐怕还不了他一分一毛,一辈子都要欠他的钱,想想我也受不了。 我甚至试过自杀,来结束这种折磨。 本来我如今的存活就是个错误。我早就死了,不是该在纳吉尼的嘴里,就是该在伏地魔的手上。我分明记得我同时受到了两者的伤害,那一幕好像还是昨天一样清晰。我倒下去,并没有对人世的留恋,从我知道真相的那一刻起,我早就是个死了心的行尸走肉。我累得很,所以也许死亡会变成恰到好处的事。可我居然没死,只是因为属于我那个家族特有的古老护命咒语,它在最不应该出现的时候,跑出来救了我一命。 本来我想过,护命咒语已经被用过了,我的身上便不再有任何寻死觅活方面阻碍,所以我采用了一个最简单的方法求死。 我现在没有魔杖,甚至连一件私人物品都没有。所以我打翻了魔药瓶,找到碎裂的玻璃渣,并且仔细对比出了最锋利的那一块。 很难说割腕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情,真疼。也许,和被纳吉尼咬的那一口不相上下了。 我把手垂到床边,任由血在地上越滴越多,并静静睁着眼,等待时间和生命同时流逝。我忽然想起很多事,那些自己做的,最蠢最傻的事。我也想起在我曾经那么单纯冲动的时候,做过的那些最错误的选择。 我不知道我是不是后悔,可我真的想重新活过。 可惜半夜的时候,查房的护士发现了我的壮举,尽管当时我已经陷入了沉睡,可最终我并没有达到我的目的。 从那一天起,已经一周了,我住的这个病房多了许多看护的咒语,它们像无数双无处不在的眼睛,时时刻刻盯着我的一举一动,连一点让我钻空子的机会也不再给。 只要摔碎了茶杯,还没等我捡起碎片,茶杯就会快速变回完好无损的样子。只要我稍微把身体伸出窗外多一点,就会有一股隐形力量将我猛地往床上拉,然后随着我绝望的眼神,啪得一声关上窗子。 我该怎么办?继续做个活死人? 我躺在床上如此悲哀于自己的命运,可我再也哭不出来了。这真奇怪。过去,我是说有一段时间,我是个多爱哭的人,简直三天不落泪就不好意思似的。 每一次我哭的时候被那个人看见,他总是用一种厌恶的表情瞪着我,然后走开。 我还记得他的皮靴会唱歌一样的噔噔噔,直到他走远,然后声音越来越小。 我胡思乱想,睁着眼又是一夜。 安德鲁获准来看我一次,在我强行绝食三天以后。实际上我不得不说,绝食用处不大,因为他们总能想到办法撬开我的嘴,或者在我手臂上多扎两针,灌一些五颜六色的魔药进去,那种难以下咽令人绝望的东西。 可是我相信,我的自杀和绝食终究带给了他们一些冲击。尤其是他,我希望他明白,对于一些事,我有自己的坚持。 我已经死了一次,新的我已经把旧的我吃掉了。 安德鲁走进来的时候,我瞪着天花板忘了自己在想什么,我已经无法回忆我前一秒的行为,因为一切都毫无意义,上一秒跟下一秒也并无差别。 “你好吗?塔塔?” “你觉得呢?”我没有动,尽管我听见安德鲁的声音是那么的兴奋。 “孟德尔医生总跟我们谈起你的伤势,他说找到办法的希望还是很大的。” “别听他胡说,我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有一个瞬间,我有点怀疑我们的对话是否被监听,因为我忽然看见一只挺大的从没见过的苍蝇从窗户缝里钻进来,停在窗沿上。可我随即否定了自己的疑心病,我觉得自己没这么重要。 “我听说你干了好多事,真不敢相信。”安德鲁坐在以往医生歇脚的那张椅子上,有点激动。 “我自杀还绝食,你两件都听说了?” “不,我是说之前……你把斯内普从伏地魔手里救出来的那件事。” 我猛地抽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来,为什么一定要哪壶不开提哪壶。 “你的事情在整个魔法界传开了,连我远在格鲁吉亚都知道。” “哦,这样啊。”我回应。我很清楚那件事传播得有多广,它在《预言家日报》上几乎占了好长一段时间的篇幅,但几乎所有的报道内容都是错误的。 “你继续坚持,一定会治好病的。” 我摇摇头,看见安德鲁一脸的诚恳,又不愿意真的击破他的希望。“好吧,借你吉言。” 安德鲁给我说了一些他在格鲁吉亚魔法学院任职的情况。他回到家乡,生活幸福,还有了妻子和一个女儿。 真快啊,转眼我们从霍格沃茨毕业都十年了,同学们各奔东西,除了个别还有机会相聚,其余的都已经互相遗忘得差不多了。 安德鲁是我认识的第一个朋友,在我们一起读拉文克劳的时候,他总是考第一,而我永远考第二。有很多次我都想对他来几个恶毒咒语以解心头之恨,可他是一个老好人,好到我对他下不去手,好到我最后居然心甘情愿做了他纯粹的异性好友。 也许我太怀念那段日子了,所以我必须要看到安德鲁,听到他对我说话,这有一种力量上的支持感。也许我只是太累了,对于未来没有展望,不如就回到过去逃避一下。 安德鲁临走的时候,我紧紧握住他的手。我与他对视,一字一顿的说:“过几天,你再来看我,好吗?” 他有点诧异。可老天知道,他虽然老实,却并不笨拙,他点点头。 我相信安德鲁是个遵守诺言的人。那几天我心情变得好多了,我在等他回来。 同时,我很想去户外吸收吸收阳光,因为我觉得我再不出门,也许有一天连怎么走路都会忘了。我不能躺着,只有棺材里的人才永远躺着,既然他们想要我活着,就不要让我觉得自己像是进了棺材。 我把这番逻辑合理的话说给孟德尔医生听,他说他考虑一下。一天以后他说他想办法让我站起来,去花园里看看。 我是在两个护士的陪伴下走进花园里的。五颜六色的花和郁郁葱葱的草都在,真是漂亮极了。我贪婪的伸长鼻子嗅味道,然后在一瞬间突然想起来孟德尔医生告诉我的一件不好的事情,我没有了嗅觉。 纳吉尼是条笨蛇,它咬伤了我的许多神经,其中包括嗅觉的那一些。我宁愿它当时咬掉的是我的味觉——那样我就可以不用在喝那些极其难喝的魔药时那么痛苦了。可是,它的技术真的太差。 我有些扫兴的找个位置坐下。行了,我还能看见这些花草,已经不错了。前几天才自杀了一把的人,有什么资格抱怨? 我发愣了一阵,直到一个稚嫩的声音飘过来打断我的思绪。 “你是塔塔吗?”那是个八九岁的小女孩,她举着一朵白花,伸到我面前。 “送给你。” 她也穿着病号服,身后不远处站着一个女人,像是她妈妈。那个女人对我笑了笑。 小女孩看着我接过花,也笑了。然后又问了一遍同样的问题:“你是不是塔塔?” “是,我就是。” “你就是那个从伏地魔手里救了斯内普校长的英雄?” 我想要否决这个说法,我不是英雄,是狗熊。可是我不想伤害一个小女孩,所以最后屈服的点头。 “你好棒啊!简直太厉害了!” “我并没有干什么呀。” 小女孩低头想了想,然后抬头说:“可是我妈妈她们都说,你的腿是和伏地魔战斗时弄掉的。” 我抬起自己的双腿,把完好的左腿和残缺的右腿对比了一下。我的右腿从膝盖处截肢了,病号裤被扎起来以免拖地。看起来有点可笑,而且一点不英雄。 我本来想给小女孩解释一下,伏地魔当时是朝着我胸□□的咒语,那样我现在可能会比较舒服一点,至少不会坐在一个鲜花盛开的花园里,却面临着什么味道也闻不到的问题。可是,伏地魔被一个大坏蛋给抱住了。他的咒语偏离了轨道,打到了我的右腿上。此时此刻回想起来那一幕,没死成的遗憾反而让我比较不开心。 可惜小女孩很快被她妈妈带走了。她妈妈看着我的表情有点惊恐,好像怕她女儿多说两句我就要被伤害了似的——才没有呢。尽管小女孩临走前转头对我笑了笑,跟小天使一样让我感到十分慰藉,可是我的唠叨也因此没人听了。 我在花园里继续发呆,那时间应该挺长的,直到护士小心地提醒我该回去了,我才恋恋不舍地被她们抱到轮椅上,推回了病房。 有了这一次突破,我便向孟德尔医生提出每天到花园里去散步的要求,他同意了。交换的条件是我不准再自杀或者绝食。 既然我已经见过了安德鲁,我本来也就不打算绝食了,我还要好吃好喝等他再来看我呢。 可是,我没有马上等来安德鲁。 倒是等来了另外一个人。 第2章 (二)争取 那天在花园里,我不争气的睡着了。 我是说,阳光那么好,为什么不能在那里睡一觉? 醒过来的时候,我觉得浑身疼得要命。可能是我的伤口突然发作,总之我觉得有一阵阵的剧痛正朝着我袭击,每一寸肌肤都好像被一双手撕裂,一道又一道口子裂开,一秒接着一秒不断。 我想呼叫求救,却出不了任何声音。我的喉咙好像被什么无形的手掐住了,死死掐着。我的脑海里闪过孟德尔医生对我陈述病情的时候说过的话,我的伤太复杂,由于神经被破坏,我后续会突然出现什么致病症状难以预料。 我忽然想大笑:这就是其中的一种发病征兆,对吗? 大概是由于我这几天表现得很好,两个负责看护我的护士已经不再紧紧贴着我了。她们此刻正站在几米外,背对着我闲谈,我不可能立即引起她们的注意。而这个花园角落里,目光所及的地方也没有别人。 我会这样死掉,也许会快一点,也许会挺惨的挣扎很久才倒下。这就是我的命,我认命了,缴械投降不过花了一秒钟。 我浑身抽搐的样子一定很奇怪,不过没人看,也就无所谓了。 我咬紧牙关,闭上眼。 梅林在上,请保佑我下一次投个胎,变成个男人。只是,千万别长黑头发,别长黑眼睛。 也别让我再爱上不该爱的人。 我快失去意识的时候,忽然觉得有谁一下子抱起了我。他摇晃我的身体,让我与梅林的亲切交流立即中断了。 我真不想睁开眼,我害怕。我害怕活,不明不白的活。我也害怕死,无精打采的死。 我抬头,和来人对视。 黑发黑眼的男人,蹙着眉的男人。 我又闭上眼,可是我的眼皮马上被粗砺的手指强行撑开。为什么老要管我?连死也要管?我真想和他吵一架,可我张了张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看着我,不要睡。” 他举起一个魔药瓶,硬塞进我的嘴里,那种液体的味道我之前没尝过,真是太苦口了。可我只能任由它源源不断流进我的喉咙里,我想做垂死挣扎,拼命抬手,抓住了他拿着魔药瓶的手腕。 “全部喝了,一口不准剩!”他的声音嘶哑而干燥,好难听。 我摇不动他的哪怕一根手指头。我也没法回应他的命令。 我决定换个麻瓜的方式对他表达。 我看着他的眼睛,举起手,对着他,竖了个中指。 然后我觉得那股液体流进了我的胃里,像是火山熔岩,在融化我似的,把我热昏了。 我失去了知觉。 这一次,我一口气又睡了一星期。 醒过来的时候,我听说安德鲁来过,因为我的昏迷,他又不得不暂时回去了。 我气得不行,不是为了安德鲁,而是为了那个可恶的人——又把我救活的人,又把我救活之后一句话不说就消失的人。 他从来不尊重我,他怎么好意思不经过我的同意就救我? 他甚至装作他并没有来过,所有人都装作他没有来过。没有人愿意跟我谈我在花园里快死的时候,到底是被谁抱起来,喂了一肚子药。 我想又一次绝食,可我没力气组织行动。理智告诉我只有暂时忍耐,积蓄力气并且等安德鲁再来。 我去不了花园了,由于一周前的惊魂一幕,我不得不开始多吃好几种魔药,每天躺在床上,等着孟德尔医生次数越来越多的看诊。 我偷偷问过护士这些新开魔药的价钱,然后深吸一口气。 我甚至幻想了我在古灵阁有一笔巨款,或者家族墓地里能挖出一个宝箱,里面装满了金币。 可这都不可能,我又不是傻子。我知道,再这样下去,也许他会欠上他一辈子还不清的钱。而我会欠上我一辈子还不清的—— 我必须赶快逃离这里。这家圣芒戈医院,对于我和对于他,都一样,是个无底的黑洞。 又是漫长的等待,十天后,安德鲁才来。 我知道他带来了我想要的东西,他一定有办法做到,他那么聪明。 当他从衣袋里掏出那块最近令我朝思暮想的东西时,我一下子哭了。 这是喜悦的泪水。 “这是你要我找的,你确定要用这个?我查了下古书里记载的功效,它的副作用太大了,而且会上瘾。” 安德鲁是我最好朋友的另外一个原因,是不论他多么疑惑,他永远会为了我做我请求他做的任何事。 “只要它能帮我离开这里,哪怕一秒钟,我也愿意。” “你为什么要离开这里?你这样撑着会出大事的!” “我必须走,这里的医疗费太贵了。”我弯了弯嘴角,“我没钱付账,一分钱也没有。” “我还以为是魔法部在负责——那现在是谁在替你交医疗费?” “是他。”我不想说出他的名字,我还在生气。 “那你为什么这么着急?我想他应该对自己的存款心里有数。” “我对于他的存款,心里也有数。”我暗道,毕竟我做了他的助手五年,还会有什么不知道的?“他早就付不起了,我住院的时间太长。而且,如果我还要住下去,他会这辈子都还不起这个帐。” “我可以帮你——” “别傻了,你又有多少钱拿来烧的?”我看着脸憋得通红的安德鲁,笑了笑。 “可是——” “如果你不答应继续帮我,我们就绝交。趁着我没死的时候,先把关系断了。”我平静的说,“然后你一走,我就继续尝试自杀和绝食,不管用多少次才会成功,反正我也没事干,闲着也是闲着,总有一次能有机会让我把事办了。” 安德鲁震惊得很久没开口回应。 然后他走了。当然,他选择了继续做我的朋友。他真够意思。 那天,我从他那里拿到了五块手指长度的、尖锐的宝贝,它们长得就像一根根的梭子。我小心地把它们塞进我病号裤的屁股兜里。 第二天晚上,在查房的间隙,我在被窝里悄悄用了第一块。 它的使用方法真奇葩,我一度怀疑我看的那本古书是在开玩笑,但现在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我用这个类似于矿石质地的蓝色物体上最尖锐的一头,猛地扎进了我的左手手臂。 一秒之内,一种极度冰凉的感觉从手臂直接窜进了我的心口,然后遍及全身。 我觉得浑身更疼了,疼得要命,或者说疼得不要命。这种疼痛甚至超过了在花园里我犯病的那次。我感觉我像是被急冻住了,所有器官在一秒内凝固成了冰块。 我想挣扎,却依旧是毫无办法,而且我不能让这件东西暴露在圣芒戈的任何人那里,这可是两百年前就明文规定的禁品啊!所以我只有沉默。 我总觉得这一次,他不会来救我,所以我会死得很快的。 我感觉这块比钻石更坚硬的东西正在一点点的融化,它在我的手掌心里越来越小了。然后我感觉我的手臂越来越沉,接着是全身。像是输入魔药似的,它钻进了我的身体里。 “一枚金币,两枚金币,三枚金币……”我做着口型,却并不发出声音。这样数数还挺好玩的。 然后,疼痛慢慢减轻了,直到我发现手掌里的东西彻底消失,就好像水分全部蒸发了一样。 我忽然觉得轻松了起来,完全没有了疼痛,只有一种徒然而升的快乐。 我偷偷用了这种禁品之后的第二天,孟德尔医生很惊奇地对我说:“你的情况似乎一下子好多了!” 他把突破的来源放在了最新给我试用的两种魔药里,他坚信他终于找到了治好我的办法。我也这么觉得,并且给了他更大的信心。 “这样下去,也许只要一个月,我就可以出院了。”我笑得很灿烂。 这件被古书上命名为蝎石的禁药,一周用一次。我庆幸,我的保密工作做得很好,没让别人发现。他们没想到我会自己找到办法治病,更没想到我会让安德鲁带禁品。 我每用一次,就觉得自己又好了一点。孟德尔医生也这样认为。我能下床自己走路了,用拐杖而不用轮椅,也不需要别人扶着。我可以独自在花园里散步三个小时,然后直到护士跑来叫我吃饭。 我也不需要再被隔离,因为我的身体没有那么虚弱了,来自于圣芒戈医院结界之外的那些病菌并不会一下子击倒我。 所以我迎来了一大帮朋友的集体看望。那天我等来了麦格教授、弗立维教授、斯普劳特教授和海格。 在医院里隔离了这么久,能看到几张熟悉的面孔真是太好了。我兴奋得不行,而且非常高兴于有个人并没有来。 “西弗勒斯这几天有点忙,他是这么跟我说的。”麦格解释道。 我跟他们聊了一些关于霍格沃茨重建的事情。虽然我每天能看到《预言家日报》上面的消息,但是毕竟没有他们直接告诉我来得爽快。 弗立维说:“等你身体恢复了就回来吧,塔塔。霍格沃茨这段时间,一直把古代符咒研究的课程空着。” 我正在喝水,听到这句话差点被呛着,猛咳了七八下才缓过劲来,整个肺都在抽筋。 我估计把几个老同事吓坏了,麦格和斯普劳特一前一后架住我,给我抚胸推背。 我制止住想去喊医生的海格,然后又喘了好几口气才开口:“谁说的,我,我要回——霍格沃茨?” “西弗勒斯说……天啊,他没问过你吗?”麦格有点诧异地问。 我摇头。“我大概还有一周就能出院,那个时候,我应该会离开英国。我本来以为不需要写辞职信的,毕竟大战之前我就被学校开除了。可现在看来,斯内普校长好像误解了我的意思。大战的时候我回学校并不是要再度求职,只是帮忙而已。我要给他写封信,我最亲爱的米勒娃,请你帮我带给他吧。” 最后,我写了一封很简单的信,里面只有几个字。 霍格沃茨最尊贵的斯内普校长——抱歉的通知你: 我即将走了,离开英国。 此致最诚挚的祝福。 塔·埃法。 我想他不会让我还医药费,反正我也还不起。所以,我拍拍屁股就走人,也没什么不妥。 而且我也知道,我才不想继续回到霍格沃茨呢,尽管我很爱那个地方。 我应该离开英国了,回到我的家乡去,北欧是个更冷的地方,夜也特别长,可那里有世界上最美的海。 我的家族里面已经没有人了,留下来的老房子如果要重新住人,也许会花费我很多心血。我还真有点担心,这种事情会很累。所以也许我会先旅游一段时间,自我放松——比如先去格鲁吉亚看安德鲁。 可是我真的很天真。 两天后的一个无所事事的下午,我半坐在床上看书,病房门被推开了。他走了进来。 我还以为他会一直对我避而不见,这样其实也挺省事的。能用笔解决问题,就不需要动嘴。 没想到他还是来了。 我看着他一步步走近,站到床边,一脸严肃。 我不知道怎么设计我的言行举止,才比较鲜明的表达我的态度。快速地想了一下,我默默地缩回被窝里平躺好,无视他的目光,把书盖在了自己的脸上。 我一下子想起第一次和他吵架的时候。那时候我在魔药学的课上看漫画,他走过来把书从我手里抢走,扔到地上。 然后我当着全班同学的面,走过去把书捡起来。然后我就对着他,举起了自己的中指。 “斯内普教授,很抱歉的告诉你——你的课是我上过最无聊的。” 我还记得他当时的表情。 罚禁闭的时候,我用笔在墙上画画,画他没穿裤子的样子。我给他画了个全世界最小的鸡鸡,还叫来皮皮鬼一起欣赏。 啊,青春真好!一转眼,我好像就老多了。 我胡思乱想了很久,没再听见他的动静。没有对手是很无聊的事情。书页都被我吐出来的气息打湿了,然后顽固地粘在了我的脸上。 于是我微微抬眼,瞥他。 他站在原地,依旧目不转睛的看着我。天色沉下去,房间里黑漆漆的,我看不见他的黑眸里藏了些什么。 我好像每一次面对他所呈现出来的失败。都是因为自己沉不住气。 “有事吗?”我把书放到一边,无奈地再次半坐起来,假装不尴尬。 “你的聘书。”他抬起手,把一张羊皮卷扔到我的床上,一点不优雅。我听得见他粗喘着气,他生气的时候就会这样呼吸。 我耸肩道:“可我已经辞职了。” “你欠我很多钱。” 我抽动了一下嘴角,“你……” “你想一直欠一辈子,还是还帐?”他低声继续说,“如果你跑了,就是胆小鬼。” “那你要我怎么还?”我气得抽了一口冷气。 “你在霍格沃茨收入的五分之四。”他说,“我算了一下,也许八十年后,你能还清这笔钱。” 我想确定他是不是开玩笑,可他那张老脸还真没有一点开玩笑的意思。 “那我……选择欠一辈子钱。”我说,“我很懒,懒得还。” “我会上诉到魔法部,限制你出境。”他说,“你工作也好,不工作也好,你都不能离开我的视线范围。” 我吃了一惊,他什么时候开始有这种撒泼打滚的对角巷流氓作风了? 记得上一次耍流氓,主角还是我。我使劲儿粘住他,还记得我甚至扯掉了他胸口的三颗扣子。 真是风水轮流转。 “你——”他忽然趁我发愣的时候,快速抓住了我的手腕,力道很重,捏得我生疼。“我还是不太相信,孟德尔说你的伤真的快好了。” 他掏出魔杖在我的手上摸索,魔杖顶端发着蓝光,他表情很认真的盯着,像是要找到确凿证据。 我猛地抽回刚被他抓住的左手。“嘿,性骚扰啊?” 他无语地瞪住我。 “别碰我,以后都不准碰我。”我告诫他。 我是认真的。 他没有回答,沉默着收回魔杖。 “出院那天,我送你回霍格沃茨。”他转身,飞快地走了。 第3章 (三)想逃 我不知道该不该哭,这不是绑架吗?我可以去魔法部告他限制人身自由,对不对? 可是,孟德尔医生和斯内普简直就是同穿一条裤子。他每天按时把我的情况报告给斯内普,别问我怎么知道——因为他和斯内普是站在我面前交流的。 真奇怪,那天斯内普把聘书扔给我,好像是一下子捅破了一层窗户纸。他不再避着我不见面,反而每天下午要来我房间里看我一次。我真怀疑他作为霍格沃茨的一校之长,哪来的空? 他通常和孟德尔医生一起走进来。等到听完医生的汇报,目送医生离开后,他就会在椅子上坐下,静静盯着我,直到一两个小时之后才起身离开。 我被他看得发毛,这是一种无形的精神压力。而我最不想干的事情,就是和他说话。 所以,每次他想开口说点什么,我就会立即大声制止:“什么也别说,我不想听。” 开始几次他还试图表达,可是每次一出声音就被我打断,于是他便只是坐着,并不再开口了。 也许是因为这对他而言并不困难,他本来就喜欢沉默。我还记得以前在地窖里一起办公时,我不得不长时间忍受他的沉默,然而觉得如坐针毡。 也许,这就是一报还一报。 有时候下午我决定去花园里散步,他竟然也能一直跟着不出声。我讨厌在我拄拐走路的时候,他在我身后,让我能感觉到他的目光追随。 说起来,为什么那次在花园里他会出现?他难道一直像个偷窥狂,躲在暗处观察我? 那他应该看到过我坐在长椅上卷起裤角,然后露出右腿的样子。 我只有一条完整的腿了,是个残疾人。我的行动不方便,永远都会走得很慢,这辈子都得带着拐杖走路,我已经能很好的接受这个事实。 我不想用什么魔法假腿,我希望活得真实一点。该怎么样就怎么样,自己做的选择,就得自己承受后果。这世界上,没有后悔药吃。 出院的前一天,当我听到孟德尔医生做出我身体恢复好了可以出院的结论时,其实也还是有点高兴的。毕竟,我成功把自己从这所医院里救了出去。 可是,随即我看到旁边的斯内普面无表情,一动不动地望着我时,我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了。 “我……在这所医院,一共花了多少钱?”我迟疑着问。 孟德尔医生先看了看斯内普,得到他的默许后,转头对我说出了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天文数字。 我的妈呀!我抱住头,真的头晕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缓过神来,才发现医生走了。斯内普还是老样子,坐着。 我深深佩服他持久的毅力。曾经,那是我所认为的他的最大优点——哦,也许现在依旧是这样。 可是,我已经不想再去考虑跟他有关的事情了。 我知道了,斯内普说我花八十年才能还清欠他的钱,真不是胡说。而且,还说少了。 也许是一百年,如果我认真想着还钱同时也没机会暴富的话,一百年差不多才行。 我不想去管如果邓布利多没被斯内普杀了,他是不是已经活了两百岁,或者三百岁,四百岁。 我没打算活太久,如果可以的话,等我离开这所医院,就到处去逛一逛。逛够了,我会顺其自然地死掉。 那天吃晚饭的时候,我很不自在。因为斯内普还是坐在那里,他看着我咽下一块牛肉,又喝了一杯牛奶。我不想被他这样看着吃饭,也不明白今天他怎么坐了这么久都不走。 他有几次起身走开,我还以为他是想通了,结果没一会儿他又回来继续落座,看起来只是去上了个厕所。 我掰着一块面包,瞥了他一眼,见他直愣愣的盯着,有些于心不忍。于是叹了一口气,把面包递到他面前。 “谢谢。”他声音依旧嘶哑,而且很疲惫,他接过面包,大口吃了。 “你还不回去?”我决定主动搭理他一次。 “今晚,我要守着你。一直到明天早上你起来,跟着我回学校。” “为什么?” “我想,你会跑掉。我知道你很可能有这个计划。” 我不能否认我确实这么想过,可现在我也是真冤枉。我耐着性子对他解释:“但我现在什么也没有,这个房间里什么都不是我的,我的魔杖不是被封存在魔法部了吗?等过几天才能去取。” 我本来不知道我的东西都去了哪里,直到有一次看到《预言家日报》里写了它们的下落,才知道我作为被伏地魔伤害的受害者,在受伤的案发现场落下的东西,现在都被封存了,只有我自己才能去魔法部取。 “你,”斯内普突然像是做了什么得意的预言似的,干笑了一声,“你不用魔法,也会想办法逃走的。你不是这样做过吗?” 我一瞬间愣住,然后无言以对。 记忆忽然回到那个雪地里,我靠着手,爬呀爬——指头冰冷,浑身发抖。我还记得我的头发全都湿透了,半边脸都是雪沫,冻得没有知觉。 宛如在眼前闪回,我看着我自己,爬呀爬…… 座钟嘀嗒,嘀嗒,嘀嗒。 最后我在什么时候睡着了,连自己也搞不清楚。只知道第二天一早当我睁开眼的时候,看见斯内普靠着椅背,脸朝着我的方向,抿嘴沉睡宛如一座静态雕塑。我动了几下,从床上慢慢挪起身,他没有反应,应该真的睡得很沉。 我去了孟德尔医生的办公室。反正我也要出院了嘛,已经可以自如的走动了。我在办公室里和医生刚说了几句,连告别的场面话都才只说了一半,房门就突然被人大力推开了。门打在墙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把我吓了一大跳。 斯内普站在门口,喘着气。 “我还以为……你跑了。”他说,“该死!不要随便吓我!” 我望着他剧烈起伏的胸口,忽然觉得这句台词似曾相识。 我曾经对他说过同样的话。当时,我是哭着说的。 往事不堪回首。我突然觉得人活着,就像画个圈,什么时候回到原点,可真说不准。 我没有要带走的东西,住进这里的时候我除了身上的一身衣服,就剩下个光溜溜的人了。而现在我这个人可真的不好看,两侧脖子上我尽量用头发遮挡住了一部分瘢痕,全是纳吉尼的杰作。腿上被伏地魔击中的地方截了肢。现在出门不带伞了,更需要带拐。我没有了嗅觉,再也闻不出香的臭的了。 我感觉我现在一无所有,反而也是一身轻松。 在斯内普的护送下,我悻悻然走到医院大门口。然后我望着他,他也看着我。 “我会带着你一起幻影移形,先回学校去。”他说完,朝我伸出手。“明天再去魔法部拿东西。” 我快速垂下眼睛,看了看他的双手。我一眼就看到了他右手上那条长长的伤疤,从虎口处一直延伸到手肘,歪歪扭扭跟一条蜷缩的蛇似的。 眼前马上浮现出当时的场景,他被压死在地板上,一道冷光闪过—— 我深吸一口气。 “走。”他继续说,“快一点……好吗?”他的语气跟哄孩子似的。 “我……我说过,不要碰我……”我正在悄然发抖,见他靠过来伸出手,立即往后退了一步,调整了一下情绪,然后抬头。 “我们等一会儿,安德鲁马上就来。” “安德鲁?”斯内普发出一声不可思议的嗤笑,“呵,你让他来接你?” 我不理会斯内普浑身散发出来的低气压,坚持等人。医院大门口人来人往,任谁走过去都要把我和斯内普上上下下扫视好几眼。 “你不觉得站在这里,太引人注目了吗?”斯内普叹息一声。 “是因为你这个大英雄在旁边?” “不,是因为你。”斯内普说,“你从那个人手里死里逃生,传奇程度不亚于哈利波特了。” 我翻了个白眼道:“哦,当时如果我死了,是不是我现在就清净得多?那我能倒回去重新做选择吗?我想死,死要好玩多了。” “重新回去,你的选择也不会做数。”斯内普低声说,“因为……我不会让你死,哪怕死的人是我。” 我心里一沉,不再接话。 安德鲁来的时候,我和斯内普已经站了有好一阵子了。安德鲁身后还跟着他的妻子玛莎,还有他们的女儿米莉。斯内普对于这么一大家子的出现显然很不高兴,他大概想的是速战速决,早点把我弄走完事,可我光和安德鲁一家叙话就又花了半个小时。 终于,等我们把话说完了,斯内普见机插话:“走吧,一会儿我设置的允许进入霍格沃茨的时间就失效了。” “我看已经快到吃午饭的时间了,要不我们先去对角巷找家餐馆聚个餐再回去?我请客!难得我第一次见到可爱的米莉和玛莎。” “霍格沃茨有吃饭的地方!”斯内普瞪了我一眼。 我说:“食堂早就吃腻了,难道换个口味都不行?” “你都多久没吃过了,怎么就吃腻了?” “我闭着眼睛都知道是什么味道!” 眼见我和斯内普要吵起来,玛莎赶紧打圆场:“其实这次我们带着米莉过来,也想去霍格沃茨参观一下,早点过去也好……” 我摇头:“不行,我们吃了再去。” “谁给你付钱?你以为你在古灵阁里还有几个金币?”斯内普冷笑。 “没钱就不能请客?我可以写欠条。” “你连欠我的钱都还不上,还去东借西借的?你还真有本事。” “我没让你给我付药费!我说过多少次了,你不是一直装作听不见吗?随便决定别人的生死,你以为你是谁?就算在麻瓜世界里,也只能是亲属才能签字帮病人选择是否做手术!你算我的谁呀就这么专断!你自己选择的救我,又不是我选的,我还就不买帐了!就欠你钱,怎么了?” 斯内普涨红了脸,死死瞪住我。 我不想再理他,拉起安德鲁,又搂住小米莉的肩膀。“走,我们去对角巷!” 正巧落地的地方旁边就有我最喜欢的餐馆,我立即带着他们进去入座。 趁着玛莎带着米莉去洗手,安德鲁把一个小布袋拿给我。 “这里面是两个月的用量,以后我会定期寄到霍格沃茨。” 我接过,马上在身上藏好。“谢谢你,我会想办法攒钱付给你报酬的。” “塔塔,你跟我说这些干什么?你知道我只是想帮你,不需要你掏钱。更何况,这是我自己找材料配出来的,没有什么花费。”安德鲁说,“只是这样下去,你对它的依赖会越来越深,这毕竟是禁药!书上说它有一些非常可怕的副作用,可是又没有写清楚,目前也不知道用久了到底会有什么后遗症……我还是担心……” “担心什么?你看我现在跟躺在医院的那时候对比,是不是好多了?”我笑嘻嘻的回应,“过一天就开心一天,我现在能在这里和你说话,已经是很幸运了。” 我们刚把餐点好,只听见旁边的壁炉一声响,一个黑衣服的男人从里面快步走了出来。 “我还以为……你不打算跟过来了呢。”我说。 我心里的希望落空了,看来一会儿跑不了了。 “我回到霍格沃茨,改了禁令时间。” 米莉有些好奇的问:“你怎么知道我们在这里?” 斯内普瞥了我一眼。“因为有些人永远只做一种选择。” 安德鲁一家坐在我对面,于是斯内普一下子坐到我身边的空位上。趁着斯内普招呼服务员过来点餐的时候,我悄悄把身体朝着远离他的地方挪了挪。靠着他那个方向的裤袋里,装着刚才安德鲁给我的东西,如果被这个魔药大师发现,不出两秒钟,我就彻底完蛋了。 他回过身来,马上感觉到我远离了他一点,抽动了一下嘴角,黑眸里有一点伤感。 吃饭的时候,斯内普几乎没说话。我和安德鲁聊了很多过去的事情,而且毫不避讳关于在斯内普还是我的魔药课老师的时候,我们发生的那部分。 “所以,那副画还在?禁闭室里面的那副?”安德鲁笑得很开心。“真难想象小精灵们每次打扫的时候看见了都会是什么表情?” 关于那副露着小鸡的斯内普画像一度成为小精灵八卦趣闻的事,我想最好还是不要当着斯内普本人的面说出来比较好,而且内容过于低俗,在场还有小孩子呢。 我偷偷看了一眼斯内普,他面无表情。 “所以,”米莉突然插嘴道,“塔塔阿姨,你和斯内普校长真的认识很久了吗?” “对呀!” “那《橘子周刊》上面说的是真的咯?那里面说你们两个是情侣,你的伤也是为了救他才留下的,对吗?”别看米莉才十岁,竟然有些早熟。 我愣了。 斯内普也没吭声。 场面一下子有点冷场。米莉根本不去看爸妈的脸色,还在继续说:“可是上面又说,斯内普校长唯一真正爱过的人是哈利波特的妈妈,他把什么都告诉给波特了。所以,现在不知道你们是不是还在一起。” 我缓过劲儿来,看着小女孩一脸好奇,真不知道怎么回应才合适。最后想了想,我笑嘻嘻地说:“米莉,你觉得你相信《橘子周刊》还是相信你塔塔阿姨?” “当然是塔塔阿姨啦!” “那塔塔阿姨告诉你,斯内普校长太老,一脸的皱纹都能夹蚊子了,长得也不好看,所以嘛,塔塔阿姨不喜欢他!” “那你为什么当时要去救他?” “见义勇为而已嘛!”我轻声回答,并不看斯内普的表情。 第4章 (四)裂痕 酒足饭饱,我们一起用壁炉直接挪回霍格沃茨。由斯内普带路,钻出来的地方竟然是校长室。 实在好久没有回这座城堡了。 还记得上一次,我是在这里被斯内普开除的。那时候伏地魔还在,霍格沃茨是食死徒统治的地界,斯内普已经做了校长,阴沉沉的坐在办公椅里,几乎没有抬眼看着我就做出了那样一个莫名其妙的决定。 校长室自从斯内普入驻,就越来越缺少当年邓布利多营造的那种温暖气息,变得黑漆漆的,一副斯莱特林腔调……真是审美缺陷!现在又仔细扫视一遍,发觉更是变本加厉:窗帘和桌布都换成了墨绿色,墙壁上的大部分装饰品全都不见了。书架里摆得整整齐齐的都是斯内普的魔药书,书架下面摆着一把墨绿色的皮椅子!墙上的历代校长像里挂着邓布利多的画像,可是里面没人,不知道是不是老头子气得不想回这里来了。 我环顾四周,最后扭头看了斯内普一眼。“你从楼下搬上来了吗?” “不,我还是住在下面。”斯内普说,“这里是日常办公的地方。” “那你为什么整得跟重新装修了一次似的?”我白了他一眼,“几个月前都还没这么惨不忍睹。” “什么叫惨不忍睹?最近我稍微有点空余时间,所以就布置了一下。”斯内普见我这么较真这里的布置,不知道为何反而有点开心地弯了弯嘴角。 “老直男的品味,真是!这里搞得还不如蜘蛛尾巷!”我叹息。 斯内普眯了眯眼道:“怎么,你想去蜘蛛尾巷住吗?那也可以。” 一次次听我和斯内普吵架,也真是难为安德鲁他们了。我气得再厉害,也只有决定好女不跟男斗,撇下他不再搭理,拉着米莉和玛莎出去逛校园。 今天正好是个周末,学校里人不多。我带着她们挨个参观教室,一路上虽然也有学生很惊喜的指着我或者跟我打招呼,喊着:“埃法教授!”可是没人敢凑上前来,因为斯内普一直不近不远的跟在后头冷眼相望。 经历了一场恶战,霍格沃茨遭到了重创。我也在报纸上陆续看到关于霍格沃茨重建进程的报道。虽然这次回来后能发现这所学校已经基本上恢复了战前的原貌,不过仔细观察还是能发现一些由战斗带来的创伤痕迹,或许是由一些不可逆转的伤害咒语带来的。 这里真是有很多回忆,一面走一面似乎又回到了那天晚上,我们在这所城堡里所做的所有事,似乎只要一闭上眼就能浮现。 米莉似乎很喜欢霍格沃茨,她很快就要到学校的入学年龄了,安德鲁表示他愿意把米莉送到这里来读书。我很高兴的向他承诺,如果米莉进了霍格沃茨,我将会全力照顾她。 我陪母女两个走了一大圈,又去拜访海格。在医院里我还真的没有走过这么长的路。我拄拐走到了能看到海格小屋的地方,实在走不动了,只好靠着湖边找了块大石头坐下来,让安德鲁陪着米莉和玛莎去看海格。 霍格沃茨正好进入了初春,湖边倒是个挺舒服的地方,虽然我闻不到气味,却可以看见花草正在悄然生长。有一种我最喜欢的小白花,四瓣叶子加上淡黄色的花蕊,我不做植物学的研究,因而对于到底这是什么花并不清楚,我只要欣赏它的美就很好了。 斯内普挨着我坐下,我立即警觉,悄悄挪了挪位置。 “你……打算还住在地窖旁边的那个房间里吗?”斯内普一改刚才和我吵架时的阴阳怪气,声音变得很平和。 “可以搬走?” “你想搬到哪里,我来安排。” “就在那儿吧,哪里还有那么自由的地方。”我说。 那个房间虽然光线是差了点,窗户是小了点,湿气是重了点,位置却极好——偏得没人会注意。 “那里离医疗翼太远,庞弗雷夫人很难照顾你。” “我已经出院了,还需要人照顾?你不用把我想得太脆弱,我坚强得很。” 斯内普沉默了一阵子,看见我凝神在望着水边的花儿,便轻声道:“你还是什么味道都闻不到吗?” “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吗?”我说,“你很了解我是什么情况。” “可我有点怕,怕你还瞒着我什么重要的事。” 我心里一紧。 “瞒着你,也是应该的。”我顾不得斯内普气得咧嘴,继续说,“我和你有什么关系?我干什么都要告诉你吗?” 斯内普有些颓然地说道:“你能别说个三句两句就一定要和我吵架吗?塔塔……”他看着我,目光里有几分柔情。 我垂下眼睛拒绝和他对视。“别乱叫,我没准许你叫我的名字!以后请叫我埃法教授,我们是平等的上下级同事关系。” “行行行,塔……埃法,你……是不是打算就这样折磨我一辈子?”斯内普声音里的慌乱越来越多。“你一定是这样想的,对不对?回答我!” 我没有心思再回答他的问话了,我今天在不知不觉之间已经和他说了太多。我曾经发过誓再也不和他说一句话,结果自从我发完誓的下一秒开始我就一直在违背誓言,怪不得我时时处处都会倒霉。 我从衣服口袋里摸出一支香烟,叼在嘴里才忽然想起我魔杖没拿回来,竟然连个点火的魔咒都没法用。 正在愣神,斯内普竟然已经伸出手一把夺走我嘴边的烟,扔进湖水里,烟很快坠进水底,再无踪迹。 “你是不是真的疯了?身体没好还要抽烟?”斯内普的眉头简直要拧成一坨了,“而且还是这种麻瓜的尼古丁?” 我白了他一眼,还是没开口,而是扫兴的收手。 米莉一手拉着爸爸,一手拉着妈妈走回来的时候,我觉得那副场面真是美极了。安德鲁和玛莎看着女儿,带着一脸宠溺的笑容。米莉像个小天使,甩着金色长发蹦蹦跳跳。 我已经二十七岁,和安德鲁同样的年纪。我好像什么都没有,挣扎了这么多年,只不过扑了一个空而已。我依旧孑然一身,跟我刚离开斯堪迪纳维亚半岛时,有什么区别? 也许多了一身伤,就是最大的不同。 天色已晚,我们快步走回城堡里,简单的在餐厅里吃了晚饭,遇见麦格教授又亲切的聊了半天。饭后斯内普喊来费尔奇带着安德鲁一家去安排住处。米莉兴致不减,明天打算再到附近的霍格莫德村去玩,我答应跟她一起去蜂蜜公爵买糖吃。 和安德鲁一家依依不舍暂时分别,我跟斯内普往地窖走,穿过一条暗巷,终于到达自己的房门口。 已经大半年没回来过这里了,所有的一切都好像没有任何变化。我丢了钥匙,只好看着斯内普打开门,然后抢先一步进去点燃了蜡烛。 “今晚好好休息。”斯内普说,“明天早上我会晚一点叫你。如果你想,我让小精灵把早饭送到你房间里。” “哇,这待遇不错。”我环顾了一下房间,发现并没像我想的那样灰尘满地,而是很明显被人细致地打扫过,一切都干净整洁。“我还以为我回来是做苦力的。” “塔……埃法教授,”斯内普静静地道,“我真的很高兴,你回来,我……真的很高兴。” 我抿了抿嘴角,把拐杖放到床边,然后一屁股坐到自己的床上,抬眼望着他。“晚安。” “晚安。”斯内普似乎轻声叹息,又好像什么表情也无,转身而去。 斯内普走后,我把兜里的那袋子蝎石藏好,简单洗漱后就和衣而睡,倒是睡了一个好觉。 第二天,我是被冒冒失失端盘子进来的小精灵吵醒的。那个可怜的小家伙见我从床上一下子坐起来,吓得不轻,半天才支支吾吾地开口:“早上好教……授,是校……长让我来给您……送早餐的。” 我点点头,揉揉乱蓬蓬的散发,轻声道:“谢谢。” 餐盘里还放着一把房门钥匙,估计是斯内普让它拿来的。小精灵把盘子放到我的书桌上就立即跑了。我起床快速吃了早饭,立即出门。 没想到我一打开房门,斯内普竟然站在门外。这次被吓得不轻的人换成了我,我后退两步。 他挑眉,大概很为我那一脸惊吓不解。 “你大早上跑到我房间门口装鬼吗?”我捂了捂胸口。“吓死我了!” “安德鲁他们在拉文克劳休息室等你。”斯内普面无表情地说,“走吧。” 我反复强调不需要他作陪,可斯内普却死皮赖脸跟在我们后头,一路去了霍格莫德。 我们是步行走到的霍格莫德。 昨天本来很累,但一晚休息得还不错,所以今天的精神状态还挺好。但毕竟才出院,我的体力实在不行。安德鲁一家走在前面,我慢蹭蹭在后面挪步,觉得拄拐的时候右肩开始有一点微疼。 “需要我扶你吗?”斯内普从后方快步上来,贴近我耳畔轻声问,“你这两天太累了。” 我觉得耳朵被他的鼻息喷得痒痒的,晃了下脑袋。 他似乎没体会到我的拒绝,一只手已经径直伸出来,挟住了我的左臂。 “为什么不听孟德尔的?他说可以给你找到好的假肢。”斯内普声音有点颤抖。 我白了他一眼,却在与他对视的时候发现了他眼睛里闪过的一丝忧郁,想呛白的话也生生咽了回去。 “……我不想身上平白无故多什么东西,我是什么样子就是什么样子。”我说,“我觉得现在也挺好。” 我们沉默了,直到进了霍格莫德也没再说话。 第5章 (五)回避 米莉在霍格莫德简直像是进入了一个新世界,左看看右瞧瞧,什么新奇店面都闯进去逛。 今天是周日,霍格沃茨的学生不能来这儿,所以人挺少。我们跟在米莉后头,都只是微笑着看。这里对于我、安德鲁、甚至是斯内普,都是太熟悉不过的地方了,实在是没太多意思。 我在蜂蜜公爵糖果店给米莉买了超大颗巧克力球和一大包巧克力蛙作为礼物。结账的时候,我依旧是准备打欠条,好在和店员是熟人,不用太尴尬。她很开心再次看到我,又抓了一把果冻鼻涕虫放进牛皮袋里。 不过签名的时候斯内普却按住了我,然后拿出了他的钱袋。“我来买。” 我诧异地望着他,他撇了撇嘴角说:“怎么了?” 我摇摇头,对着抱起一大袋糖果正开心得不行的米莉说:“这次你要谢谢你的斯内普爷爷哦!” “哦,斯内普爷爷……为什么是爷爷啊……唔?”米莉真是个小天真,她嘴里还塞着半只巧克力蛙,就急着讲话了。 我含笑不语,快步率先走出店门。 没料想斯内普随后跟了出来,就在街边一把抓住我的手,然后把我拉到他的胸前,用下巴抵住我的额头。这一切动作极快,我来不及反抗。 我几乎惊呆了,只不过逗趣而已,他干嘛反应这么大? “谁是爷爷?”斯内普低声说,“不要乱开玩笑,我一点也不老。” 我怒而抬头,鼻尖扫过他的下巴,他恶狠狠的瞪着我。我听见他的呼吸变得有点沉,心里慌乱起来。 “是,你很年轻……年轻得很。现在是我老了,而且……我还残了。”我说完,趁他愣神的片刻,赶紧挣脱他的束缚,站到一旁。安德鲁一家正好从店内出来,希望他们没有发现异样。 在村邮局陪着安德鲁一家寄信的时候,我独自坐在一边。斯内普远远站在另一头目不转睛看我,他一直想走过来,可我坚持用眼神一秒接一秒杀死他的欲望。 我不能和他再这样继续接触下去了,我受不了。我知道其实他也受不了。只不过他心里的愧疚作祟,所以一时间舍不得放我走而已。他其实没罪,毕竟做出选择的人是我。 思绪纷飞,我忽然觉得心口有一丝隐约的疼痛正在张开,蔓延全身。 我突然想起,我似乎过了用蝎石的固定日子。按照日期,我应该昨天从医院出院之后在晚上找个时间用的。但昨天太疲惫,我躺在床上就睡着了。今天一天又是折腾,压根没想起这件事。 我浑身开始发冷,然后微微颤抖。这症状和我在圣芒戈花园里晕倒时很像,我真担心自己在他面前又暴露出什么,赶紧起身,深吸一口气。 米莉正好把明信片寄完,蹦蹦跳跳地过来扯住我的手臂。 “塔塔阿姨,我给几个好朋友都寄了信,估计他们看到一定会很吃惊吧。” 她笑着把一只巧克力蛙塞进我的嘴巴。我咀嚼了几下,一股甜味灌进我喉咙里,倒是真的让我好了一点儿。 “好吃吗?” 我有点无力地点点头。 “中午我们一起去三把扫帚酒吧吃点东西吧。塔塔,这次我请客。”安德鲁靠过来说。 “好啊,很久没喝酒了,今天不醉不归。”我勉强笑了笑。“要不,校长先回去吧?你不工作吗?”我扭头看斯内普。 斯内普抿嘴。“新校规,教师入职后除非节假日庆典,平时不准饮酒。”他凝神细细望着我,我立刻低头避开他的目光。 “那我们就去吃饭。”我不想反驳他,也不想思考这条规定是不是他随口胡诌,而是顺从地接口。 安德鲁有点尴尬地说:“请斯内普校长一起去吧。” 我没再说话,算是默认了这个提议,然后牵起米莉的小手。 在三把扫帚落座,我拉着米莉坐到一起,没料到斯内普厚着脸皮也坐了过来,米莉被夹在了我们中间。 其实我看得出来,米莉有点喜欢斯内普,因为她立即挽住了斯内普的手臂。我抽动了一下嘴角,有点不明白这个小丫头的脑回路,她怎么会对这只油腻老蝙蝠充满好感。也许她看八卦周刊看太多了,觉得这家伙是个英雄吧。 没等菜上桌,我先喝了两大杯水,立刻浑身舒缓了一些。虽然浑身蔓延的疼痛感依旧隐隐作祟,但还支撑得住。 米莉左看看我,右望望斯内普,忽然说了一句话:“我觉得你们两个真的很配耶!” “噗!”我正喝着第三杯水,实在憋不住一口喷了出来,正好喷到对面安德鲁身上。 “塔塔阿姨,你真的不喜欢斯内普校长吗?我觉得他很好呀。” 米莉真是个鬼精灵,她一边帮我和她爸爸拿纸巾,一边又扭头去问斯内普:“校长,你喜欢塔塔阿姨吗?” 我立刻警觉地抬头。 斯内普眸子里闪过一丝狡黠,他低下头悄悄地给米莉耳语了几句,我竖着耳朵也没听到他说的什么。 米莉笑嘻嘻地朝斯内普点点头。 我被这两人弄得莫名其妙,好像突然被瞒住了什么重要事情似的,感觉很别扭。等菜上桌,我们吃饭聊天的时候,米莉忽然又从我们这边座位钻下去,回到爸爸妈妈身边去了。 我没什么胃口,只草草吃了两口菜。不知道什么时候,我放在桌下的手被一只暖呼呼的小手给抓住了,我这才发现米莉也没吃几口就又钻了桌角,隔着桌布摇晃我的手,我看着米莉笑得开心,只好无奈地摇摇头。 可没隔一会儿,我感觉米莉的小手拉着我悄悄地牵引着,然后另一只大手忽地就覆盖了上来,捏住了我的手心。 这只手我太熟悉了,粗砺厚实,虎口上有疤痕…… 我白了斯内普一眼,想要扯开,却不料斯内普压根不看我,低头安静地吃饭,可他的手却暗地里攥紧。 米莉又从对面的桌布下钻出来,抓着自己的叉子冲着我甜甜一笑。 这个小叛徒!斯内普就说了几句话,就把她收买了? 他的手指轻轻地摩挲我的手背,我悄悄地使劲收手,却一点办法也没有。 我真是哭笑不得,又无可奈何。 我自己知道,我的手总是冷冰冰的,斯内普的手却很暖和。他一点点慢慢把我的手捂热,热乎乎的感觉其实……挺好。 吃完饭,我们起身离席。我正打算双手用劲儿再次尝试扯开斯内普的手,他却先快速放手了。 我抽动嘴角,感觉被耍了一道。以前都是我耍他,现在难不成因为我进了一趟医院,战斗力就变弱了? 安德鲁说他们要去车站买票,打算往回走。我一路送他们到霍格莫德车站,趁着安德鲁到售票口的时候,也去看了看票价,算计一下多久才买得起远程车票。 “过段时间,我去格鲁吉亚看你们。”我使劲亲了米莉和玛莎,又轻轻地抱了抱安德鲁。 火车进站了,蒸汽弥漫在站台边沿。我不能久站,找到长椅坐下。 米莉本来和父母站在一起,忽然跑过来。她踮起脚贴到我耳边说:“塔塔阿姨,斯内普校长说,他爱你。” 我一愣,鬼灵精怪的米莉已经又跑远了。斯内普站在长椅前低头看着我。我咬了咬牙,别开眼神。 安德鲁一家上了车,我起身走到窗前,和他们最后作别。 “塔塔……照顾好你自己。”安德鲁轻声嘱咐,我顺从地点头。 等到火车渐行渐远,我转身。 斯内普伸出手说:“我带你直接幻影移行回去。” 我摇头道:“我想慢慢走回去。” “你的腿不觉得难受?这两天你压根没好好休息。” “你先回去吧,我不着急,慢慢走总会到的。” “不行!没商量。”他快步上来,一把抓住我。 霍格沃茨门口,我刚落地就猛地推开他。结果没留神自己重心不稳,拐杖也被扔飞了,一屁股就坐到了地上。 我气得要死,斯内普还想上来,被我一手抡开。 “你为什么永远那么独断?”我冲他吼。 “你以为有几个人会让我这么操心?”他一脸平静,仿佛我的愤怒一点影响不到他。 “求你别操心我!” “永远……不可能。”他的语气不容置疑。 我还想吼,却不料刚做了个挣扎起身的动作,就感到胸口一阵痉挛。刚才舒缓了一阵的身体好像跟着情绪一起不安起来。 我捂住胸口,然后开始急促地喘气。 斯内普贴上来一下子猛地抱住我,双臂环住我的肩头。“你怎么了?是不是需要去圣芒戈?” 斯内普的声音由远到近又由近到远,飘忽不定。我揪紧他的衣袖,然后手往上移动,艰难地挪到他的衣领,紧紧抓住,然后提高声调确保自己的声音正常。 “我要回房间!” 我几乎没力气再多说话了,斯内普犹豫了一下,将我打横抱起。他走得又急又快,回到地窖我的房间里,斯内普将我放到床上,魔杖一挥点燃蜡烛。 我平躺着,觉得胸口闷痛缓解了一点。斯内普倒了一杯水递给我。 我没喝,把水放到床边,轻声道:“你先出去吧,我要休息了。” “你真没事?你脸色苍白,而且我想应该检查一下你是不是摔伤了……” “我最大的问题就是你。”我努力开口。“我被你气得要死,还摔了一跤,简直想要马上施用阿瓦达。” 斯内普似乎不大相信我的话,他伸手抚了抚我的额头。 “走。” “为什么一定要赶我走?” “别说话,给我滚!”我扭头,不再看他。 房间里很安静,我听见斯内普轻轻地叹了一口气,然后转身,长袍擦过地板,快步出了房间。 等到空气像凝固一样彻底平静,我慢慢地伸手,艰难地拿出了藏在床板下的口袋。 第6章 (六)呼唤 第二天一早,当我出现在大厅时,一众教授及整个学校在吃早餐的同学都对我表示了极大的欢迎。 也许昨晚确实挺难过的,不过现在我还真是精神奕奕,感觉好极了。我笑嘻嘻地和几个教授打招呼,然后坦然落座,吃了一顿丰富的早餐。 斯内普不在大厅。 蝎石的功效太好,昨晚深思熟虑后,我把一枚蝎石包好随身携带,以免又出突发状况。 吃完早餐,麦格教授替斯内普带话,让我单独去办公室见他。我先和几个拉文克劳院里的小朋友聊了几句,然后才慢悠悠地转去校长室。 斯内普埋在一堆牛皮纸之间,手拿羽毛笔正在写着什么,我推门而入,又敲了敲门板,他才抬起头来。我走近,他仰靠到椅背上开口了:“你什么时候可以开始工作?” “明天就可以,今天我打算去魔法部拿东西。” 斯内普挑眉,上下打量了一下我,轻声道:“明天?” 我点头。 “你……真的没事?” “你觉得我会有什么事?”我说,“我很好。” 斯内普起身,想要朝我走过来。 我退后几步。 斯内普猛地停住了,脸色很痛苦,他忽然伸出一只手,迟疑着开口。“我……” “哎呀,校长,如果没事我就先走了。”我咯咯地轻笑,仿佛他的动作戳中了我的笑点,然后转身,几步就出了门。 去魔法部还真得费点力气,我下楼梯的时候忽然顿住了。我没魔杖,怎么去?坐车?走路? 也许只好去霍格莫德搭车了,今天是周一,教授们都有课,我可谁都不想麻烦。 一个人慢吞吞往校门口走,早知如此,昨天就该直接去了魔法部再回学校——如果不是被某个混蛋拉住了的话。 我在湖边看见了海格,他正带着牙牙散步。牙牙一看见我就冲过来,给我一个结实的狗抱——它真是沉得可以。我重心不稳,被它压倒在地,又舔了一脸狗口水。 海格听说我要去魔法部,便要陪我去霍格莫德搭车。我再三拒绝不了,就由着他兴高采烈跟我一起了。他一路上说了很多,有无数过去我在霍格沃茨时也记忆深刻的回忆,有霍格沃茨的新鲜事,还有他最近吃了什么菜。 不过,他说得最多的还是斯内普。 “校长在重建的过程中起了很大的作用。他几乎经常通宵不睡,我陪他去禁林附近巡查的时候,他脸色苍白。” “哦。” 海格看了我好几眼,他大概很奇怪我对斯内普的事情如此无动于衷。 “塔塔,你和校长什么时候结婚?” 我愣了一下。 不知道为什么,脑海里突然出现了我自己,在长长的走廊上,在黑夜的静谧里,快跑几步,伸出手抓住了前面的黑衣人,然后把手藏进他的手心…… 可过去的,真的都该过去了。 我嗤笑,轻声道:“谁要和他结婚了?” “你们不结婚?在经过了这么多事以后还不结婚?” “我已经和他分手了。”我镇定下来,很平淡地回应。哦,原来分手这个词在对着当事人说的时候那么艰难,对着别人提起却这么容易。 海格实在太激动了,脸孔通红,嗓音像是在咆哮。“为什么?” “因为我不爱他啊。”我说,“他对我,也是一样。” “别开玩笑了,他如果不爱你,我就挖个坑把自己埋进去。” 我大笑,笑得前仰后合。牙牙本来跑在前面,听见我的声音转身又冲了回来,对着我和海格使劲摇尾巴。 霍格莫德车站里,我买了去对角巷的票,我只知道在那里有家旅馆有现在可以通往魔法部的壁炉。海格坐在长椅上等我,牙牙蹲在他旁边。自从我说了我和斯内普的分手事实后,海格一直闷闷不乐。 我买了两个冰淇淋球,递给海格一个,自己吃另一个。 “听我说塔塔,你不能这样对校长。”海格一边吃,一边又开口,“他这段时间有多辛苦啊,你住院的那些日子,他每天处理完了学校的事情,还要去医院看你。” 他天天在医院?那他却那么长时间没有出现在我面前?看来他真如我想的那样,一直暗地里偷偷观察我,直到我花园里晕倒那次才现身,真是比我还要像大狗熊啊! “我没有要求他这样做,事实上我希望我没有活过来。”我咬牙说。 “为什么?” “因为我早就想要好好睡一觉了,不需要醒过来,多好。”我把蛋筒扔给牙牙吃,然后叹了一口气。 海格还想对我说什么,可惜车来了。我朝他招手作别,然后拄拐,慢悠悠挪上车。 从魔法部回学校已经是下午。我拿回自己的魔杖,这让我做事方便多了。我还有幸去古灵阁查了一下自己的积蓄,真是少得可怜。这让我的逃跑计划似乎要过一段日子才能有机会实现了。 对。我有个计划,关于如何逃跑。这是坐在车上慢慢想出来的,我觉得是很完美的计划,应该可以离开这里而不会被他知道,只不过还是需要一些钱。 也许我这样很不要脸,毕竟我欠了斯内普那么多医药费,居然还始终想着一走了之。 可管它呢,只要可以自由就好。 我实在把自己禁锢太久,应该学会自私了…… 我站在露台上抽烟,这地方没别人,视野开阔而且僻静,好多年来我一直喜欢来这个地方。天文台旁边一条小路上楼梯,再推开一扇门,往左拐就可以发现这条小道,正好面对着霍格沃茨的湖景。 已经是傍晚,夕阳西下,撒出颗粒般的橙红色阳光。我远眺时可以清楚地看见三三两两的学生在往湖边走,还有些在草地上驻足。 麻瓜那边的香烟真的很好抽,我已经消耗了半盒。很久没抽烟了,在圣芒戈住着的时候,屋子里多点了一根蜡烛都会有护士进来看是怎么回事,想抽烟简直是天方夜谭。 还记得第一次点烟的时候边哭边抽,被呛出来一脸泪水,心口堵得难受。现在慢慢越来越依赖这个,觉得人生能在这样的云雾里轻松许多。只可惜我现在失去了嗅觉,闻不到那种尼古丁带来的香味,少了一点乐趣。 我放好了拐杖,索性爬上了石柱栏杆,靠着墙壁,将两脚悬空伸出—— 不,应该只是一脚半。我现在只能穿一只袜子和一只鞋,而另外一边,是隐藏在宽大巫师罩袍里的虚弱。 最近洗澡的时候,难免自我厌恶,因为我身上的伤疤太多了。虽然没有人会对我提及,他们的眼光里也难免有暗示,而且我自己可以看到,也可以触碰到。 整个正面身体上全是黑魔法咒语留下的不可磨灭的瘢痕,从脖子到手指尖到还在的那只脚踝,有长有短,最长的一条从脖颈一直延伸到了大腿。后背也好不到哪里去,我伸手触摸的地方几乎没一块完好的,比前面更惨烈。 比较幸运的是,脸颊上只有两道伤口。一道从左耳上方斜着划到嘴边,像无色的刀疤。一道从右边额头斜着延伸到右眼皮上,歪歪扭扭的呈现立体感,是深黑色的。 我都不记得这些伤疤每一道都从何而来,又为什么赖在我这里不走了。身上的好说,一般不外露。可脖子和脸上的压根遮不住,虽然我现在留了长发,但是只能掩盖极小的一部分。孟德尔医生说有一种药能帮我慢慢淡化伤痕,虽然效果很有限,但总比完全不用要好。可我问了价钱,就果断拒绝了。我知道我已经回不到过去,徒劳无功,又何必再花那么多钱做挣扎? 露台上一直很安静,只能偶尔听到一点风声,急促而轻柔。我把兜里揣的这包麻瓜烟抽得只剩两根,忽然想起房间里已经没有存货,必须先节省一点儿了,只好悻悻然起身回地窖。 已经是晚饭时间,我听见大厅里传来喧闹声,路过门口却没有进去。 我不饿,也不想凑热闹,对我来说,其实现在这个学校有点太热闹了。我更喜欢刚才那种安静,一个人远离尘世的安静,仿佛时间都静止。 我拄拐往地窖通道走,长长的走廊上只有我的拐杖在发出声音,噔,噔,噔。 接着,我听到了另外一个声音也加入进来,嗒,嗒,嗒。 我深吸一口气,听到这阵皮靴声由远到近。 这所学校只有一个人会穿发出这种声音的皮靴,也只有一个人会用这种不紧不慢的脚步走路。 他来了。 我面前有两条路,一条直通地窖,一条要拐弯抹角多走一倍距离才□□地窖下。我快走两步,迈入拐角处那条长路。 走廊上的灯光昏暗,我想他有很大几率注意不到我。我刻意走得更慢,避免拐杖发出太大声响,幸好这条路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起铺上了地毯,很大程度上可以消音。 这样的日子真是可笑。我边走边想,我居然要每时每刻都玩捉迷藏的游戏。曾经那个要藏起来的人是他,现在成了我。真是什么都颠倒过来了,乱套了。 身后没有脚步声,我走累了,靠着墙壁喘气。然后觉得更累,索性一屁股坐下来。周围没有人,也没有声音,我孤独得恰到好处。 你非得跟着我吗?他这样说。我还记得他皮靴上沾有细碎的雪粒,像粗盐。他踩在雪里的双脚并不会像是在城堡里一样发出声音,走路安静极了。而我从雪地里挣扎着撑起身子,还记得当时我冻得浑身不停发抖,看着他的时候眼睛里都是晕眩的星星。可我说话的声音多有力啊。 我说,对啊。 远远地有几个人说话的声音传过来,似乎是学生吃完饭陆续回宿舍时走动的声音,就在这附近有两条通往宿舍的直行楼梯。我清醒了一下,发觉在地上坐着坐着竟然睡着了。可能已经过了十几分钟,我站起来的时候觉得浑身凉飕飕的,入夜降温了。 我慢吞吞地踱步,走到出口处,然后怔住。 斯内普直直地站在前面,双手抱胸,一脸阴沉。很明显他抄了近路,早就等在了这里。这场景也许真的有点像是被老师抓住现行的坏学生,尴尬窘迫。虽然,我当学生而他是我老师的日子,真的已经过去很久了。 他没有忙着开口说话,而是忽然猛地蹙眉,走上前两步,对着我嗅了嗅鼻子。我正在吃惊,也没有躲开。 “你抽了烟?”他很快下了结论,声音冰冷。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他。是,那又怎样,我在心里说。可是我看着他眼神里闪烁出一种莫名的痛苦,竟然无法张嘴。 “你抽了不少。”他得出一个更正确的结论。 “这和你有关系吗?”我终于反应过来,低声道。 “我不、允、许、你,这样破坏自己的身体。”他严厉地说,是真会让普通学生吓哭的那种语气。 我往前走,打算与他擦身而过。我想还是不要争论的好,我现在没有一点胜算,而且我再也不想和他吵架了。可他把我拦下来,一只手抓住我的手腕提起。接着他浑身朝前贴近,把我推了两步直到贴到墙上,另一只手马上要伸进我的罩袍口袋里去。“把烟交出来。” 我有些慌了,刚才我把烟放进口袋里,是和蝎石放在一起的。 我撒下拐杖,仅靠单腿站立,腾出右手去挡他的手。“我受够了,你能不能少管我一点?” “我说过了,永远不可能。”他霸道地挣脱我的阻拦,眼看着手就要伸进我的口袋里掏着烟了。我抬眼瞪着他,只花了一秒钟,想到一个办法。 我把右手举起来,一下子钩住他的脖颈,然后把他拉向自己。 他愣了,随即主动凑过来,瞬间准确地捉住我的嘴唇。 而他的嘴唇干干的,甚至还有一些死皮。可他的动作很强劲,一下下的吮吸,然后是激烈地口齿交缠,用他高挺的鼻尖重重地擦过我的脸颊。我听得见我们互相回应的喘息声,他的鼻息声,和我们舌尖摩擦的暧昧声。 “塔塔……”他极为轻微地发出□□,声音很沉很稳。然后我感觉得到他那只停留在我口袋前的手缓慢地往上移动。 我有点发抖,只感觉浑身都在颤栗。这种感觉太久没有来过,陌生得我已经全遗忘掉。关于青春萌动时荷尔蒙的一切,我好像都不记得了。 脑海里闪过烛光下的夜晚,那些丢在远处的记忆片段。那时候我们一起在床上仰躺着大笑,直到笑累了,倦了,周围只听得到彼此的呼吸。不知道什么时候,他悄然俯身上来,然后…… 我猛然清醒,睁开已经迷蒙的双眼,然后一把将他推开。他大约没料到我会突然动作,一个踉跄往后,差点仰倒。 我急促地喘气,只觉得灼热消退,浑身格外发凉。 “塔塔……”他温柔地呼唤我的名字。 可我只想哭,不知道为什么会想哭。“别跟着我,斯内普。”我说,“我想一个人待着。” 我走了,而这次他没有跟上来。他留在了远处。 第7章 (七)秘密 “同学们好,我是塔·埃法,你们的符咒课教授。”当我站上讲台的一瞬间,竟然有些紧张。虽然也是教龄好几年的老教师了,但毕竟已经快一年没有上课。 古代符咒研究并不是一门很难的课程,而且多少还有点趣味性,所以课堂效果往往不错,偶尔还要找一些古老咒语现场操练一下。只不过我很快发现学生们对这门课的兴趣,远远没有对我的兴趣大。基本上这第一节课,对着我互相窃窃私语的学生就占了大半。 几个月来《预言家日报》对我的那些缺乏事实根据的报道有不少,他们趁着我昏迷不醒和困于医院的机会,乱七八糟写了一堆关于我和伏地魔大战的故事——扯什么蛋?我对伏地魔还能有还手之力?遇见他不过五分钟,我就成了他手上一堆轻松可切的肉。 我没法反驳,只能接受着学生们对我或者同情或者崇拜的眼神,那种滋味并不好受。我突然明白了斯内普最近在过什么日子——当他过去的故事被揭露出来,他就再也回不到平静的生活里去了。 不过斯内普应该还是比我强,至少他脸一板着,眼睛一瞪着,就会有全场禁声的效果。 好不容易把第一节课应付完,我坐在讲台上休息。我等着学生们陆续走出教室,在最后一个迈步而出的人晃出门外后,立即挥了挥魔杖关上房门,并且上了锁。下节课安排在了下午,我还有半天的时间可以休息。 我摸出昨晚那包差点被没收的麻瓜烟,珍惜地点起倒数第二支。 我从来都不算是个烟迷,只是偶尔抽烟罢了。这两天却不知道为什么连抽这么多,而且还想要更多。 昨晚我有些失态了。冷静下来后我分析了一下,我不该那么做。这是个计策,通过斯内普注意力的转变,让他忽略掉我口袋里的秘密。 只是没想到他会……吻得那么起劲,也没想到我会对和他接吻这件事在心里有那么大的触动。 我以为我已经是个有经验的成年人,逢场作戏可以操控自如。可是一旦面对他,我就会失去理智。 毕竟,我承认,他曾经是我生活的全部。 怎么可能一下子放手?当我还不得不天天面对他的时候,只要有一点火花,就会引燃我关于过去的那些记忆。对我而言,这是个魔咒。 所以,只要我不离开这里,痛苦还会继续,永远没有尽头。 我抽完烟,起身下楼出了城堡。 霍琦夫人在草坪上给低年级学生上飞行课。我路过时驻足,看着他们架在飞天扫帚上局促不安的样子,忽然想到了自己。 还记得我的第三次飞行课,就骑着扫帚把斯内普撞了。那时候他在湖边采药,我一眼看见他,趁着自由练习的时间偷偷摸摸飞去,想要恶作剧。我本来想给他后背上贴画,却控制不住平衡与速度,直接扑倒,把他严严实实压在泥地里,而且面朝下。 我为此受到严厉处罚,也有机会去禁闭室多画了几张他的涂鸦画。 青春是一个多美的东西啊,在你失去它以后,你反而更能发掘它的色彩了。有时候它很灰暗,更多时候浓艳得你在回顾时简直睁不开眼。 霍琦夫人跟我打招呼,我和她简单聊了几句,忽然心血来潮,向她借了一把教学用扫帚,骑了上去。 霍格沃茨城堡很快被我甩在身后,在底下一群学生的欢呼声中,我越飞越高。我想自己竟然没有早点发现飞行的乐趣,实在是够傻。或许是以前用幻影移行这样的咒语太顺,没想过在扫帚上可以看见的风景比想象的更多,而且还让我的脚立即得到了最大程度的解放。我轻盈移动,庆幸自己还没把飞行技巧全部忘光,然后看看近处的山谷和远处的山脉,再思考了一下天空究竟有多蓝。 在禁林上方,我停了下来。望着那片郁郁葱葱的黑色之林,忽然想起很久之前发生过的事情。禁林里有只属于我的秘密。 我盘旋了几圈,有点失望自己从空中无法找到准确的位置,所以没法降落。下午还有课,我也不能再花费时间在这里了。看来我需要隔段时间再想办法来这里。 我返回学校,把扫帚归还给霍琦夫人。想起房间里应该还有我以前自己买的一把银箭扫帚,下次一定要找出来维修一下,然后经常出去兜风。不用脚走路对于现在的我来说,多轻松啊。 吃午饭的时间到了,我没什么胃口,也不想去和斯内普碰面。干脆直接去了一趟厨房,找到家养小精灵拿了两个早餐剩的三明治,然后独自走回房间。 今天吃早餐的时候,我全程顺利避开斯内普,如果中午和晚上也都能不见他,那我就算是度过轻松的一天了。 路过地窖门口的时候,我突然听到了不大不小的一声爆炸。我正咬着半个三明治,惊得生菜和番茄掉了一地。我本来不该多管闲事的,可是曾经那两年的魔药学助理经历给我养成了臭毛病。等我有所悔悟时,已经快步推门走进去了,然后脚步停在了操作室里。 操作室正中的大坩埚打翻了,爆炸也从此而来。可以看见坩埚被炸烂了一半,里面正冒着白烟,还发出滋滋滋的声音。暗绿色的液体流出来,顺着桌沿淌到地上。 斯内普靠着另一边的桌角而坐,用左手捂着右手手臂,一整个手掌捂的地方都在渗血。他还在嘴里低声咒骂着什么。 听到我的脚步声,没等我想通了做出后退的动作,他已经快速转过头来看见了我。 我有些尴尬,也有些无奈。不过不想见并不代表不能见,既然遇见了他出事,我还有什么办法? 我挥起魔杖,用几个咒语把现场处理了一下,然后走过去,轻轻蹲下来查看他的伤势。 “魔药大师从来不知道要小心。”我叹口气,一面回避他的目光,一面把他捂着的手拿开,发现他被坩埚碎片划了一道大口子,于是熟练地用魔咒给他清创,然后起身找疗伤魔药,再到老位置给他拿来纱布包扎,动作一气呵成。他从来就不是个缺少冒险精神的人,我已经不记得有多少次这样给他治疗过,也许我的包扎技术已经可以赶得上庞弗雷夫人了。 他一直很安静,顺从着我的安排,嘴里的咒骂也停了。很久没听见他出声,包扎的时候我抬眼看他,发觉他的黑眸深邃地凝望着我。 “别盯着我。”正好也包扎完了,我顺势起身。 他声音有些沙哑地开口:“谢谢。” 我没有回应,却突然被桌子上的一张羊皮卷吸引了。 那上面清晰地写着:奥利弗魔药店订单。 我快速扫过内容,怔住。订单内容是高危险性魔药,仔细写着种类和数量要求,需要二十份。根据我的经验,这些魔药制作费事费力,程序极为繁琐,而订单的截止时间竟然是两个月后。 斯内普正慢慢站起来,大约发现了我的异样,顺着我的目光望去,然后立刻伸手抓住羊皮卷,卷成一团。 房间里一时没人说话,然后我抽动了一下嘴角,猛地觉得胸口一堵。 “你居然和奥利弗魔药店签合同做这么多的高危险性魔药?你是疯了还是不想要命了?” 斯内普高大的个子横在面前,我看了一眼他的手臂,看了一眼刚才给他包扎的伤口,然后伸出手去,用力纠住了他的衣领。 我比他矮太多了,手捏着领口有点吃力。可我气血上涌哪里管得了这么多,只是夹带着极度的愤懑继续说:“你是不是蠢?是不是傻?是不是脑袋被摄魂怪吸过了?还是说你被地精附体了?” “我只是……需要钱。”斯内普说。 我愣了愣,随即松开手,后退两步。 “是……为了还钱?为了我欠下的医药费?”我浑身发抖。 斯内普没说话。 可我知道,沉默就是承认。 我有些手足无措,不知道怎么继续说下去。我讨厌这种感觉,我欠他,让他欠别人,我还不起他,而他要拼命偿还。 我的目光顺着桌面继续扫过,然后发现他的桌子上还躺着另外几张单子。我松开抓着他衣领的手,转而去拿起那几张单子。斯内普想要来抢,我踉跄后退,他大约怕伤了我,没有再靠近。 斯特拉托斯惊奇古玩店的十二份远古魔药。 克洛特亚和杰西公爵魔药店的三十份特殊用途魔药。 西里西斯贺多拉斯巫师药房的五十八份医用魔药。 …… 我浑身抖得越来越厉害,甚至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伤口再度复发了,胸口闷得难受,真的很难受。 “我说过,我根本不需要你救我。我早就该死掉了,死得越快越好……为什么,你不让我死!”我松手,羊皮卷落到地上。 斯内普低声说:“塔塔,别说气话。” “再说一次,叫我埃法!”我说,“不要以为我欠了你钱,你就可以喊我的教名了。” 我捂住胸口,靠着桌边努力让呼吸平稳下来。刚才虚弱的是他,可现在脆弱的是我。 “埃法,”斯内普走过来,从我手上轻轻取走那些羊皮卷。“别忘了,这些年我可是魔药教授,这些魔药难不倒我的。” “你为什么……要一次一次的伤害我?”我再也忍不住,两行泪水用手掩也掩不住。“你要我欠你钱,你是个大混蛋!” “对……我是个混蛋。”斯内普双手扶上我的肩膀,声音轻柔。“是我害得你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刚才你的那句话,应该是我说。埃法,你当时为什么要冲进来救我?你应该让我死。我死掉,是没有人会痛苦的。” 是我死还是他死,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意思? 我伸手打掉他捏着我肩头的手,然后捂住脸痛哭起来。 我已经好久没有哭过了。也许我忽略掉了哭泣是一种多么痛快的感觉,什么也不去想,对与错,爱与恨…… 我感觉斯内普缓慢而小心地将我揽进他的怀里,已经顾不得反抗,只觉得有个依靠的地方真好。我将脸贴在他的胸口,断断续续可以听见他沉稳的心跳声,感受到他温暖却不灼热的体温。 不知道哭了多久,我竟然迷迷糊糊睡着了。 等到我再次醒来,发觉自己竟然躺在一个熟悉的地方——地窖里面,斯内普的卧室。 我躺在了斯内普那张铺着墨绿色天鹅绒床单的床上。也许是他把我弄进来的,空气里还有一股淡淡的药味,是他的味道。 我挣扎着离床,找到靠在床边的拐杖。 我推门走到客厅的时候,斯内普坐在书桌前正写着什么,听到我走近的声音,他抬起头。 “我会还钱的,”我说,“我不想让你负担这么多,你不需要这样做。我们之间的关系……没必要这样。” “埃法,你只要待在这里就好。钱的事情不着急,我会自己想办法。” 我摇头,执拗地说道:“我会还钱的,一定会。哪怕,那会花很久。现在就把你的那些债务都转到我这里,我来承担。”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你拿什么还?” “如果实在没法还,我还有一条命。”我笑了笑。 “把债务都转到我这里,有钱我还钱。没钱他们只需要找我,如果要我的命,我可以给啊!”我好像说了一个不怎么高明的笑话,斯内普蹙眉,脸上一点笑容也没有。 “我不同意。”他很平静地说。 “如果那样,我死了的话,一了百了。”我没有停下来,而是继续说,“你会活得很幸福,你不需要承担这些责任,你也可以有更轻松的生活。你是个反抗伏地魔的大英雄,应该活得像个英雄的样子。” “该死,你到底还在想些什么?”斯内普咬牙道,“没有你,我活着又有什么意义?” 我冷冷地说:“没有我,你还有对莉莉·波特的回忆。有我没有我,你又会差多少?别自欺欺人了。西弗勒斯·斯内普,你只不过活在对我救了你这件事情上的愧疚里面。其实,你没有必要这样愧疚,我只不过是用这种方式向自己的过去告别。过去的那个我已经死掉了,现在出现在你面前的,是一个丑陋却自由的瘸子而已。” 斯内普一瞬间脸色苍白。 我掀开自己遮脸的长发,把一整张脸颊统统露出来,毫无保留。那些恶毒的伤疤也许他仔细看过,也许他还没有仔细看过,可现在我不会再有任何逃避了。我对着斯内普弯了弯嘴角,然后一字一顿的说:“别再为了这样的我傻下去了,这不值得。你考虑一下我的建议把。” 我转身,离开地窖。 第8章 (八)新人 我回到房间。 也许现在的我特别适合这个地方,阴冷潮湿并且昏暗宁静。记得作为一名拉文克劳学院的学生,我曾经一直住在阳光充裕并且环境优雅的地方,我是喜欢阳光的。所以当我第一次走进这个偏僻狭小的房间时,心里十分抗拒。可现在,我竟然意外地喜欢这里。也许时间真的在悄然改变着所有的一切。 我坐在桌前,借着烛光拿出口袋里的东西——这是我刚才从斯内普的卧室里拿走的。这并不算偷,因为这东西本来就是我的。 我的照片。 图像里的我是很标准的照半身像的样子,只不过微笑三秒不到,我就忍不住做了个鬼脸,照片一直在重复这段动态。那时候我刚从学校毕业,留在斯内普身边做助理,邓布利多要我照标准照,于是就留下了这样一张照片——留着及腰长发和齐刘海,一副不怕天地的混世女魔头形象。 那个时期的自己,似乎快乐得没心没肺。 这张照片当时是我自己死皮赖脸放到斯内普床头柜上的,没想到他一直没换。还记得我放上去的时候对着正半躺在床上愣神的斯内普傻笑,心里全是幸福。我说,这张照片留在你这里,每次你见不到我的时候就看一眼吧。 我甚至能再次回忆起那一刻的心跳频率。我把照片从相框里取下来,揣进兜里的时候,竟然有点不舍得。 它在那个房间待了两年。 我叹息着,举起照片靠近烛火。火花摇曳,像是在半空中飞舞。我想把照片烧了,一了百了。再也回不到过去,又何必留着这些东西? 恍然间,我看见火苗窜上了边沿,猛地一惊,缩回手立刻把火熄灭。 我愣了半晌,望着边缘已经被灼烧出的黑色焦痕,然后再和照片里的自己对视一眼,打开书桌的抽屉,把照片放进去,压在了最下面的一层。 霍格沃茨的晨会,斯内普作为校长发言。他这几天一直没有出现在我眼前,不是因为我刻意躲着他,而是因为他压根不在学校。今早听说他回来,还带了一个人,教师内部已经传开了——那个人将在霍格沃茨就职。 我听着斯内普低沉磁性的嗓音在耳边跑走,压低自己头上戴的黑帽闭眼小憩。我发现自己的状态随着需要使用蝎石的时间而变化,明天应该是使用日,所以今天感到有些疲惫。 “现在让我来介绍一下霍格沃茨即将迎来的新教授,魔药课教授——布莱斯·伊万斯。” 斯内普的声音刚落,热烈的掌声立刻在整个大厅内响起。 我没睁眼,霍格沃茨来了谁又走了谁,我可真的一点兴趣都没有了。隐约听到有椅子挪动的声响,然后一个很年轻的男性嗓音传过来。 “各位,我就是布莱斯,很高兴来到这里。我已经五年没回过英国了,能在这里落脚是我的荣幸。” 耳边开始有教授们的低声讨论: “老天,你猜他多大岁数?有二十岁吗?” “我猜不到,他看起来……还是个学生。” “他说不定有什么特殊才能呢。” “我听说他是个魔药天才。” “听说?” “他之前是被黑魔王秘密羁押的,上星期的《橘子周刊》刚写过一篇报道,上面说他最近终于回国了。” “我得说,校长是怎么把他弄过来的?” “不知道,西弗勒斯总有他自己的办法吧。” 我不知道魔药学差老师,我以为斯内普自己在继续兼任,他不是还要拼命做魔药吗? 而且,这个职位我也可以做,他为什么不能先征询一下我的就职意见?既然他一定要把我留在这个地方,总得有点留住人才的诚意吧? 我抬头,望了望远处桌边站着的那个新教授。霍格沃茨内掌声响起,议论声伴随而至,这情形和前几天我刚回校时一样热烈。 那真是个小年轻,岁数大概最多不过二十,看起来比大厅内各个学院最高年级的学生也大不了多少。他留了一头红色短发,面容英俊,但个子不高。 布莱斯·伊万斯,我在心里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隐约觉得似乎在哪里看见过或者听说过,却想不起来了。 他朝着我所在的教席扫视过来,目光灼灼。我垂下眼睛。太累了,真的什么也不想琢磨,还是一会儿趁着早上没课睡个回笼觉吧。 我找到自己那把老旧但还可以使用的银箭,拿抹布亲自动手擦了个干干净净。这家伙不得不说看起来挺老土的,款式过时了,现在再去挂在对角巷的扫帚店里,也许再也卖不出去,但是用起来应该还不错。还记得当时为了买它,我足足存了三个月的钱。可惜,没在它最好用的时候认真用过。 我把银箭缩小后揣进我的随身小包里,然后出门去户外。今天是周六,我打算趁着学校人少试试我的老伙计。 一,二,三! 我在心里默念,然后一个冲刺腾空而起。 银箭跃上半空,轻盈快捷,劲力十足。大概因为有了上次的经验,我的技术进步了一些,在空中只略微晃动了几下,就把握住了平衡。 我绕着霍格沃茨城堡转了几圈,然后又往禁林的方向飞去。 一小时后,我重新在霍格沃茨草坪无人处落地。我还是没能找到那个入口,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一场大难后身体机能下降得太厉害,最近用起咒语来毫无力气,记忆力似乎也衰退了不少。 我把银箭缩小,往包里装。一旁忽然响起一个声音:“你的飞行动作不错,一点也不像是行动不便的人。” 我扭头,发现竟然是那个新教授。他站在几步之外的花坛阴影里,看起来个子比早上那场自我介绍时要更小巧。若不是对他的面容刚有印象,非常容易错认成学生。 “谢谢夸奖,你也喜欢飞行吗?”我本想走掉,却又意外发现死而复生的过程磨薄了我的脸皮。我钉在原地,知道不敷衍几句是没法迈步的。 “说实话,”那个小个子男人咧开嘴笑了笑,“我完全不会飞行,我昨天下午抵达这里的时候,才第一次看见扫帚。” “那太可惜了,也许你可以去找一找霍琦夫人,借用一把扫帚试一试。她正在低年级开设飞行课。” “布莱斯·伊万斯。”他伸出手朝向我。 我叹息一声,真的躲不了了。 “塔·埃法。”我捏住他的手,心里咯噔一下,他的手虽小,却粗砺无比,像是一块碎石头,碾得人疼。 “别介意,”他说,快速收回手,然后低声说,“我的手握起来确实不舒服。” 我一时不知道如何接话,他上下打量了我一眼道:“你应该知道,你很出名。哪怕连我这种没见识的土包子,在来这里的火车上也看见过关于你的报道——唯一从伏地魔致命阴影里存活下来的女巫师。” 那和我又有什么关系?我摇摇头。“被报道没什么好高兴的。”我能感觉到布莱斯的哼笑骤停,他眨了眨眼睛说:“你真这么想?” 铃声响了,打断了我们之间简单的对话。下节我有课,于是朝他点头告别,进了城堡。 新来的布莱斯教授在学校里引起了不小的轰动。他第一节课走进的是格兰芬多学院二年级的教室,当时那群小狮子对他的好奇打量很快消逝在了他那股阴沉之气中。他和斯内普太像了,上课的习惯和腔调几乎一样,如果不是那头红发和斯内普的黑发形成了鲜明对比,几乎可以猜测这两人是不是双胞胎兄弟了。 不过,布莱斯没有斯内普那种沉闷但较真的态度。他低调而内向,课堂上不会对格兰芬多特殊“照顾”,也不会特别为斯莱特林加分加到手软。他的课总得来说上得不错,因为他对课本的解读既独特,又实用。也许,他在拉文克劳的人气应该是最高的。 这一切我都是听教职工们在早餐时间的闲谈。因为布莱斯除了开头几天到大厅用餐外,就几乎闭门不出,独自待在他的房间里享用小精灵单独为他送过去的早饭了。 我也想有这种待遇,不用天天和斯内普碰面是件多美好的事情啊!可惜我在和小精灵们交流后得知,斯内普已经提前告诉它们,这个特殊待遇除了布莱斯以外,谁都不可以享受。 所以我每天都不得不应付和斯内普的照面,虽然适应了下来后也并不可怕。从那天我近乎失态的离开他面前到现在,他并没有主动找我攀谈过,我们哪怕侧身而过时,他也很少刻意将目光投向我身上,这种近乎被自动忽略的感觉增添了我的安全感。 我猜他依旧在做魔药,我太了解他的性格,不会轻易放手一件事。我想这大概是他回避我的另一个原因,他不想让这个话题被挑起。 我曾经想过自己搭个坩埚做药,但是我现在可以说是一贫如洗,根本没有材料。说起来除了一天三顿在学校吃喝,我连去一趟校外美餐的钱都没有了,欠帐在慢慢还,每个月打入古灵阁的钱不到第二天就会被划分完。 这种日子也许是最轻松的,因为我早已经对自己的生活没有了期待,每一分钟甚至每一秒,都一样。 “邓布利多生前貌似立了一个秘密的遗嘱。”我从弗立维教授的嘴里听到这个消息,当时我们正在吃早饭,这又是每天惯例的闲谈,只不过今天这个,有点劲爆。 “那怎么现在才发现?”我一边切面前的烤肠,一边问。老天!现在霍格沃茨的烤肠味道不如以前的那么香脆,据说是因为做这个工作的小精灵在战时牺牲了——这真是个悲伤的故事。 “西弗勒斯昨天提起,他从校长室的壁炉里找到了线索。那天晚上你没来吃饭,他说他要去遗嘱里提到的一个地方取东西,你没发现今天他人不在吗?” 我迅速抬眼扫视了一下桌面,他真的不在,位置是空的。这段时间我几乎把他当做透明人,也难怪我居然没发现。 “别担心,塔塔。”麦格教授温柔地说,“西弗勒斯很快就会回来了。” “我没担心啊。”我微微一笑。 第9章 (九)制药 又是一整天的忙碌,晚饭我依旧没吃。这几天一到下午,我就觉得乏力得很,也没有任何胃口。这种症状来得莫名其妙,我也没心多想。 我坐在桌前给安德鲁写信,希望他能尽快再送一些药来,我这里的存量不多了。可能由于我并没有严格按照服用准则来。我现在有些随意,也没记日子,只要不舒服了就给自己打一针,那种撕心裂肺的疼痛我已经习惯。 门外忽然响起轻微的敲门声,接着越来越急促有力。我把信放进抽屉里,起身打开门。 黑影不容阻挡,抢在我反应前已经一手扶住门,然后把整个身子挪进了房间。 他重重的靠在墙上,同时我退后两步,举起手里的魔杖。 斯内普低头,没有看着一脸怒气的我。隔了几秒他忽然发出一声□□,是听起来便疼得厉害的抽气声。然后我诧异地望着他慢慢地身体下滑,最终一屁股坐在了门口的墙角处。 “你怎么了?”我冲上前跪坐下来,本能反应便是伸手去抚摸他的额头。没有灼热感,他看起来不像是突发疾病。 他的背后,墙壁上出现了大面积的血迹,是身体摩擦墙壁后留下的划痕。 见状,我心跳立即停止了半拍。斯内普把他的头埋在我的胸口,我没有反抗,而是紧紧的将他搂住,然后颤抖着手挥了挥魔杖。杖尖处点起亮光,我轻轻地把光源凑近了他的后背。 背后的衣服已经被撕烂,一道手臂长度的大口子从他的脖颈一直延伸到腰际,大拇指宽度的伤口泛着肉脂和鲜血混合的浆液。 看起来实在太触目惊心了,我忍不住一阵泛呕。斯内普还在低声喘息,同时我能感觉到他正在瑟瑟发抖。 我发出来的声音很微弱,在这一刻我像十足的胆小鬼,连扶着他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我去叫庞弗雷夫人!你应该需要立即被送到圣芒戈。” 他倒像是突然积蓄了力气,一把拉住我,我又把他搂得更紧了一点。 “别去惊动……我的办公桌左下侧的第三个抽屉里有几瓶药,”他又深吸一口气,才接着说,“全部拿过来。” 我把重心全部靠在墙上,脚掌踩实了地面,撑着拐杖并慢慢地托举着他的半个身子,从而让我们两个人最后都能站起来。 “去我的床上躺好。” 我定了定神,带着他慢慢走进卧室,侧躺到了我的那张单人床上。血迹立即为我的床单上浸染了大面积的颜色。好在,我们都经历了那场大战,时间还不长,都还能承受这种突如其来的情况。 “等着我回来。” 我来不及再多耽搁,放下他便转身,朝着他的办公室方向进发。 等我回来时,斯内普依旧保持着我离开时的姿势。房间里安静极了,一点声响也没有。我走上去,手里抱着五个蓝色的魔药瓶,上面贴着不同的标签。回来的一路上我并没有细看,等到坐到床边才举起其中一个瓶子。 是一种清创魔药,应该是斯内普自己制作的,而且听里面药水的晃动声,已经用了大半。 “都给我吧,我自己来。”斯内普眉头紧锁,颤抖着举起手。我看了看他在烛光下惨淡发亮的手指尖,摇摇头。 “我来。”我的语调不容置疑。 没有人说话,除了斯内普偶尔的一声闷哼。我帮他把袍子退下来,他□□的上身已经很久没有这样毫无保留地展露在我的面前,我竟感到一丝尴尬和窘迫。而他抬头望着我,目光隐藏在阴影下。我蹙眉,发现他瘦了很多,有些部位简直是一层皮粘着肉罢了,真不知道他平时的那副健壮的样子是怎么硬撑出来的。最要命的是这次的伤,除了后背的几处划伤,竟然还有一道从后贯穿前腰的通透刺伤。幸好,虽然惨烈,但并没有致命之处。 我没有问他身上的伤是从哪里来的,我感觉到一种无力和害怕,我想要回避。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终于处理完了斯内普身上所有的外伤,又找来纱布替他仔仔细细地包好。斯内普喝了几口内服的治愈魔药后,靠在枕头上闭着眼,似乎已经睡着了。我不忍心打搅他睡觉,只好替他轻轻地捏了被角盖好,然后独自坐进椅子里,召来一张毯子披上,点灭了光,接着也歪头眯起了眼睛。 我太累了。 可正当我快进入梦乡时,却听见了声响。 “咳……”他咳嗽了一声,划破房间里的寂静。 “你睡着了吗?” 我没有打算搭腔,只是认真听他的呼吸,比刚才平稳了许多。 “塔塔,塔塔。”他继续喊我。 “我桌上的照片是你拿走的,对吧?” 我攥紧了拳头,又旋即松开。 “我知道,你恨我。”斯内普的声音一下子低沉而缓慢,听来竟有些苍老了。 “不。”我终于低声回应,“我不恨你,事实上我真的不恨你,可……” 我掀开毯子,起身拿起拐杖,伫立并望着床头的那个黑影,我感觉到他想挣扎着立起来,却徒劳无功。 “我,也不爱你。” 我走出了房间,把凝固的黑影和黑夜留在了一起。 我在属于自己一个人的秘密露台上过了一夜,没毯子就铺着袍子席地而坐,靠墙为枕。夜有些凉,我有些木然地时而睁眼时而闭眼,竟不能再睡着。 直到天亮,我听见远处传来学生的喧闹声,知道大概已经到了早饭时间,才匆匆地溜回自己房间。我原以为斯内普应该还在床上,打算给他再换一次药,却没料到床单已经被整理清洁过了,一切摆得整整齐齐。人则已经不知所踪,治伤的药也一齐带走了。 接下来的半个月,我没有再见过斯内普。麦格教授有一天说她收到了斯内普的一封信,说他现在一切安好,但还要耽搁一段日子才能回学校,希望麦格代理他的校长职务。 霍格沃茨的生活继续平静,没有谁会因为这样一封信就大惊小怪的。麦格不动声色的接过代理校长角色,把日常工作处理得井井有条。毕竟在经历过大战后,也没有什么事有资格再引起巨大的波澜了。 我每天工作和生活也无非就在城堡里打转,除了课上和用餐时,我很少和旁人交流。不过我做了个实验,在安德鲁给我寄过来新的蝎石后,我一次性给自己打了两针,竟然觉得很受用,精神好了许多,而且能坚持好几天一直到晚上都情绪充沛,胃口也更好了。于是一周打两针蝎石又成了我的习惯。 精神好一些后,我有了新的想法。趁着斯内普人不在学校,我打算偷用魔药操作室。不论他同意与否,我都要这样做。 那天晚上去操作室的时候,我尽量保持了最大程度的小心谨慎,进入房间便反锁了房门,然后点亮光。我在他的办公桌上翻找那些魔药订单,却发现办公桌被他收空了,什么也找不到。只好借着记忆,一边清点材料,一边开始做准备。这个房间对于我来说太不陌生,我压根不会有什么慌乱,只是不想被他知道这件事罢了。不过,我想我大概最终也是瞒不住的。 架好了坩埚,我开始按照步骤一点点进行工作。 房间里很安静,我正在全神贯注的往锅里倾倒材料时,忽然听见隔壁的成品存放室传来一声异响。鸡皮疙瘩立起,我反应过来由于着急,我犯了错误,我没有检查所有的房间是否都安全就放松警惕开始做事了。是的,这是大战之后,可是不代表这个世界就绝对安全。各类报纸上偶尔还会传来食死徒余孽作恶的消息,而斯内普前几天拖着伤回来那一趟,也许和这种依旧隐藏的危险也有关。 我立即熄灭坩埚下的火苗,把房间里的灯光调得更亮了一些,然后靠着台桌支撑好身体,举起魔杖朝着存放室门口。 “谁在里面?”我厉声道,“马上出来!” 存放室传来咔嚓一声开门声,我深吸一口气。但愿里面不会暗藏着什么黑暗——按理说不可能如此,毕竟霍格沃茨的安保比战前更严格了。 “是我,布莱斯·伊万斯。”暗暗的一抹红色闪出,然后是布莱斯的脸。他举着双手一步步从房间里出来,表情很平静。 “布莱斯?”我有点诧异,毕竟我进来时发现地窖是上了锁的。“你怎么会在这儿?” 布莱斯很聪明地发现了我的不信任,因为我指着他的魔杖还没有放下。他低声笑了笑,然后很冷静地说道:“别忘了……我现在是魔药学教授。” 我愣了愣,霎时不好意思起来。对,他是魔药学教授,这个地窖对他是开放的,他任何时候出现在这里都没什么不对头。 倒是我,这么深更半夜过来,窝在操作室里偷偷摸摸熬药,还真不好解释。 “你在干什么?”布莱斯上前两步,看了看还在借着火焰余温冒泡的坩埚,“要熬制什么魔药?” 我挑眉,打算用反问的方式糊弄过去。“你不是住在楼上吗?这么晚还来地窖?” “我过来找白天做的实验魔药。” “哦,我也是过来看看,想起一种魔药,好久没做过了。”我尴尬地笑了笑。 布莱斯耸耸肩,看起来很自然地说:“需要我帮忙吗?” 最后,这天晚上的行动反而因祸得福,在布莱斯的帮助下,熬药的进度快了很多,一晚上我就完成了两份奥利弗魔药店的订单。 布莱斯是个好帮手,他话不多,也不问来龙去脉,只是以高效率帮助你完成工作。我有点理解为什么传言他是个魔药天才了,他对于魔药的掌握力很强,任何原材料到了他的手里不出三秒,他就能立即说出这种材料最主要的几种用途、熬制方法、注意事项。 我想,他在魔药学上的研究造诣,和斯内普相比,恐怕也不落下风。 结束了制作,已经是凌晨了。我实在不好意思打搅了布莱斯这么久,他却很潇洒地只收下了我的谢意,而回绝了我要给他报酬的提议。 “如果以后还能够为你提供帮助,我依旧愿意。”这个年轻教授的脸上浮现着一丝笑意。 脑海里回想起斯内普站在坩埚前的样子,冷冰冰的沉默,再加上那黑衣黑发,和面前的这抹轻快跳动的红色做了对比,忽然觉得有些好玩起来。 我点头,抱着两份魔药,回了房间。 第10章 (番外一)起点 斯内普最近有些烦恼。 在他的课上,霍格沃茨四个学院的学生总会有四种不同风格的表现。 斯莱特林热血沸腾,格兰芬多蠢蠢欲动,赫奇帕奇诚惶诚恐,而拉文克劳,则是肆无忌惮。 斯内普觉得,拉文克劳这两年的新生,真是一届不如一届。新入学的这批,有几个爱挑事的调皮学生,让自己不得安宁。每次午间照习惯喝茶的时候,他看得最多的,就是拉文克劳学生的检讨书和道歉信。 这其中,有一个女生,是最引人注意的。 还记得第一次两个人针锋相对,是在一节魔药理论课上。他正讲得起劲,教室里也是鸦雀无声。不论是否认真听课,都没人敢在他的课上随意出声喧闹,这是他最满意的事情。 忽然之间,他听到有人轻声笑了笑。 在一节沉闷的课上,有这样一种突兀的声响骤然出现,这是谁都没法忽略的。一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悄然投向了教室里最后一排。 斯内普迈步,轻快地拖着黑袍奔向教室尾部。 那个发出声音的人已经抬起头来了,那是个金色长发、碧眼肤白的女孩子,长相清秀,眉眼中却暗含着一股子调皮劲。 她手里捏着一本书,却并不是教材。斯内普迫近面前,她却并不改色,只是眼睛直直地和他对视,目光明亮。 “这是什么?”斯内普伸出手朝向女孩,意欲让她自觉地把书交出来。 “漫画书,《地精大冒险》。”女孩倒是很诚实,姿态也不扭捏。 “给我。”斯内普动了动他的薄唇,严厉而不带情感。 “这是我的。”女孩蹙眉,随即又弯了弯嘴角,一抹笑容浮现。 她的笑很阳光,让人只看一眼便感到一点不掺杂杂质,“很好笑哦,很好看的。” 斯内普深吸一口气,厌恶地将魔杖朝向女孩,然后轻声念出了一个咒语。 书立即从女孩攥得紧紧的手里被猛地抽出来,然后快速地飞到了斯内普手上。 满堂传来此起彼伏的耳语。斯内普在半是静默半是潜伏骚动的课堂时间里,花了大概五秒钟,翻了几页那本在他看来毫无意义的漫画,然后随手一扔,把书扔到教室最后面的垃圾桶旁。 “下课后留下来。”他说。 女孩愣了愣,脸红了个透,斯内普觉得大概是自己的威慑奏了效,女孩或许是要哭了。这样的小孩子,让她多哭几次也就知道了什么是上课时可以做的,什么是不可做的。 他满意地预备转身回讲台。没料到,女孩红着脸起身,几步走到垃圾桶旁,捡起了那本漫画。斯内普诧异地看着她擦了擦书的封皮,然后怀抱着书,走回他面前。对着他,举起了自己的中指。女孩瘦瘦高高的个子恰好达到了他的胸口,昂着头瞪着他,一点也不怯场。 “斯内普教授,很抱歉的告诉你——你的课是我上过最无聊的。”她的声音清脆而坚定,像是炸响了一声惊雷。 斯内普很自然的罚了这个女孩子的禁闭,然后很自然的知道了她的名字——塔·埃法。 塔·埃法给斯内普增添了很多困扰,老实说,在他教书的几年里,从来没有遇见一个像她这般外表天使却内心恶魔的女孩子。她的聪明才智,在人才济济的拉文克劳学院中,也是很显著的。然而她似乎从未将这种聪明才智认真投放到学习中,不仅是在他的课堂上,她能够泰然自若的看漫画书。在变形课上,据说在还没有讲到昆虫变形这一课时,她就能够将自己变成一只飞蛾,直飞到天花板上去,而对麦格教授的招呼视而不见。而上斯普劳特教授的草药课,就更变本加厉了。她几次从第一温室溜进第三温室,踩灭了好几棵最凶悍的曼德拉草。 显而易见,她来到霍格沃茨不过两个月,已经成了整个学校里有名的问题学生。 斯内普踏进禁闭室前,准备了许多冰冷而讽刺的言辞,而这些话,全都在见到塔·埃法的那一刻,咽下了喉咙。 他看见她在禁闭室书架旁的空墙下和皮皮鬼嘻嘻哈哈地说话。皮皮鬼听见脚步声,转过来朝着斯内普只看了一眼,就掩不住嘴角的大笑起来,直笑得冲上了天花板,然后伴随着一股乐不可支的笑声,一溜烟闪出了房间。 塔·埃法转身,笑意虽不明显,却也在脸上遮掩不住。她靠墙而站,侧脸昂头看着斯内普,眼睛眨了又眨,似乎在考验着对方的反应。 斯内普不明所以地走过去,然后就看到了让他终生难忘的一幕。 空墙上被人用黑色墨水画上了一幅简略却并不拙劣的简笔画,寥寥数笔却形象生动。那是一个穿着黑袍,手里举着魔杖的人,另一只手上还举着一个魔药瓶,毫无疑问一眼便能看出作者的意有所指——那不是他,还能是谁? 而令他浑身一颤的是,小人的下身,竟然被作者画成了没穿裤子的形象,不仅没穿裤子,还露出了某个不该在公共面前随意□□的部位——不仅露出了那个部位,而且那个部位还刻意画得极小,显然不及正常人的三分之一大——如果那作者真的见过正常人大小的话。 斯内普足足愣了三分钟,眼睛盯着那幅画,几乎一动不动。 他彻底震惊了。 第11章 (番外二)牵连 “不,我不同意!”斯内普猛地站起来,拍了一下面前的桌子。硬邦邦的木材传出沉闷的一声叹息,深棕漆色则不如斯内普脸色黑。 邓布利多不紧不慢地抬了抬眼镜的边框,耸了耸肩头。 “西弗勒斯,为什么不同意?” “这孩子需要的是退学,她的行为如此恶劣,我实在看不出有什么教育好她的希望。” “西弗勒斯,塔·埃法是个刚入学两个月的新生,也并没有做什么严重违反校规,必须开除的行为。” “阿不思,我们对于错误行为的容忍度似乎并不一样。”斯内普紧紧蹙眉,厉声说,“也许哪天她也在禁闭室里给你画一幅……一幅图,你就能感同身受了。” 该死的小丫头,不仅仅乱涂乱画,还不知道在画图的墨水里掺杂了什么材料,不论用什么消除咒都没法清除那些可怕的线条。斯内普甚至不顾一切地打算干脆毁了那面墙,却没想到禁闭室里早就有各种古老咒语护体,任何魔咒都没办法破坏房间构造。 “可塔·埃法说,她并不是画的某个校内的人,她只是不了解关禁闭的处罚规则,忍不住随手涂鸦,对此她已经道歉了。不过她说这种墨水要二十年左右才能消散,我看就在那面墙上安上个书架遮挡住——这应该是个不错的主意。”邓布利多慢吞吞地道。 她说什么就能信什么吗?斯内普暗暗叹息,他毕竟也是个接触过食死徒的人,关于这世间人心的变幻莫测深有了解。在他看来,这个叫做塔·埃法的女孩可不像她外表那样稚嫩。一贯精明能干的邓布利多也不会看不出来,他实在不明白邓布利多这种明显装瞎、刻意偏袒的护着这个女孩是为了什么。 能够被邓布利多特殊对待的人极少,难道……斯内普脑海里闪过无数画面,每一幅都曾经是他最深刻的记忆犹新,他心底发冷。 这个女孩和那个孩子,难道有什么关联? 那个孩子,还有好几年才会入学……他时刻都在数日子,他很清楚。 “西弗勒斯,”邓布利多的呼唤把斯内普从思考中召回,“我想我们都应该宽容一点,毕竟每个人都可能会犯错,也许有些甚至是大错——但是知错能改,就是好事。” 斯内普抽动了一下嘴角,他读出了邓布利多的话外音。 关于塔·埃法的事情告一段落,斯内普原本打算开除她,却不得不在邓布利多面前屈服。 邓布利多似乎找了塔·埃法单独谈话,内容虽然无从得知,但是教授们明显感到塔·埃法安静了一阵子。她上课不再有特殊的表现,这让她很快淹没在了拉文克劳那群聪明的脑花里。 可是,那是对其他教授的安静与顺从。 斯内普开始发现在课堂之外的私人时间,属于他私人的地窖有了意外之客。 那发现是从一瓶倾倒在操作室大平桌上的吐真剂开始的。斯内普始终想不起来自己什么时候操作失手过,也不记得最近有使用吐真剂的行为。因此,药水明明应该是放在储藏室里,而不该是在另一个房间的桌子上流淌得到处都是。 而且,这样明显的动作,不就是在张扬自己来过吗? 斯内普决定找个机会,逮到破坏者。 这个机会来得丝毫不费功夫。大概三天后一个无课的下午,斯内普假装离开地窖,随即悄然折返,对自己用了一个幻身咒。 临近晚饭时间,正当斯内普感到今天将要一无所获时,门被人推开了。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塔·埃法。 塔·埃法进门后,首先环顾了一圈教室。此刻,没有人在这里逗留。斯内普的地窖素来都是如此——光线不足,再加上一股子魔药材料混杂的气息,让人倍感压抑,更别提这种环境背后,还隐藏着一个比环境更阴沉的男人了。 她围绕着教室内靠墙的那一圈书架走了一圈,那上面都是些老旧的教材和魔药瓶、学生遗留的物品和笔记。她仔细地端详,弯腰挨着一排排细看,似乎是在图书室一样。接着,她耸了耸肩,似乎确实没什么吸引到她的地方了。她挺直身子,甩了甩脑袋,带动垂在腰际的长发舞动,像是一抹亮丽的色彩点缀在这个灰黑色调的房间。 “教授,别躲在那儿了,我知道你用了幻身咒。” 斯内普心里一沉。 他坐在讲台上,从她进来时便一直极为细致地观察着她,不知道她是怎么发现自己的,毕竟他没有感到她的目光在讲台上过多停留。 塔·埃法轻轻地笑起来,斯内普在猜疑不安之中起身,现形。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因为……所以嘛,我不告诉你。”塔·埃法吐吐舌头。 “那么,”斯内普蹙眉,不想再多做纠缠,转换了一个话题,“你为什么又在这儿?塔·埃法?” “你终于记得我的名字了,斯内普教授。”塔·埃法说,“我在这儿也没什么好解释的,我只是回来找找我上课时遗落的东西而已。” 斯内普抽动了一下嘴角,他当然不相信这个女孩的说辞。“哦,理由充分。那你找到了吗?” “没有,我也不知道放在什么地方了,也许我应该再去其他地方看看。” “或许……”斯内普走近几步,低头望着面前眼神灵动的女孩,“你丢的东西,是一大瓶吐真剂?” “吐真剂是什么?”塔·埃法摇摇头道,“我好像没学过这个东西,是一种魔药吗?” 斯内普深吸一口气,他还真没有证据证明塔·埃法与那瓶被人挪动浪费的吐真剂有直接的关系,这孩子继续装傻,他毫无办法。 两个人陷入了一种无声的沉默。接着,斯内普一声长叹,挥了挥手道,“行了,找不到东西,你也该走了,回你的拉文克劳去,等着吃晚饭。”他知道,自己和一个不满十二岁的小孩子较真,也没有任何意义。 可塔·埃法却没有动,她凝望着斯内普,轻声道:“教授,我想请求你一件事。” “什么?” “再去到校长那里,请求他开除我,行吗?”女孩一字一顿,说出一段令人吃惊的话。 第12章 (十)显露 我利用接下来的周末,去了一趟对角巷的奥利弗魔药店。 当我把前几天制作的两份魔药递给魔药店老板斯科达·奥利弗时,他隔着柜台抬起头来,用那双尖锐精明的眼睛打量了我好几下,才不紧不慢地说:“埃法教授,我必须要告诉你的情况是,两天前斯内普教授刚好已经来过,把那份订单上的所有魔药都结清了。” “他……来过?” 奥利弗点点头,赞叹道:“是的,就在两天前。我也没有想到他的效率如此之高,真是货真价实的魔药大师。” 我愣了愣,抿唇,然后取走柜台上的魔药,转身走出了魔药店。 是的,他是魔药大师。也许前几天布莱斯·伊万斯在我面前展现出来的魔药能力很强,但是要成为大师,或许还有很长的一条路要走。多少个日日夜夜,我是陪着斯内普站在坩埚前熬过来的。那时候他凝神看着坩埚,而我则凝神看着他。 可是,他居然这么快就完成了这份订单,效率的背后,不知道他经历了一些什么。 看来,我声嘶力竭的阻止真是一丁点作用都没有起到。 他压根就不会听我的,就像他以前一样。 而且,还有无数个问题…… 我坐在临街咖啡厅的落地窗前,摩挲着杯壁。隔着厚厚的陶瓷,温热朝着指尖袭来。 我蹙眉,心里却只感到一阵阵发冷。 他的伤好了?不,不可能这么快。也许那些外伤并不致命,但是足以让他几个月都要遭受疼痛的折磨。而且,他自己能够换药吗?难道是去圣芒戈医院找了孟德尔医生?还有,他为什么一直不回学校? 邓布利多的遗嘱……又是什么? 太多问题,困扰着我了,我想不清楚也想不明白。 本以为我能够什么都不再去在乎,可是真的出现和他有关的事情,我还是没法至于不顾。这种感情很难用一个具体的词汇去阐释,也许,这么多年来,我早已把他当成了一个亲人来看待。一定是如此,绝对,肯定。 霍格沃茨快放假了,他再不回来,麦格教授都要帮他致期末辞了。学校里还有很多事情等着他处理,外墙还没修复完,温室也还在重建。 几个月来第一次,我有了主动去找他的想法。 斯特拉托斯惊奇古玩店、克洛特亚和杰西公爵魔药店、西里西斯贺多拉斯巫师药房……由于那天我受了刺激,竟然把这几个订单上的店名记得非常清楚。接下来的半天,我沿着对角巷走了一圈,挨家拜访这些商店。好在他接工作竟然都集中在了对角巷,免得我四处跑动了——我倒不是怕累,只是我真的没什么钱可以去往太远的地方。 最后,我在克洛特亚和杰西公爵魔药店得到了最有用的消息。斯内普刚来信向他们承诺,明天就是他第一批五份魔药交付的日子,由于这种贵重魔药不适合通过猫头鹰邮局邮递,因此他应该会亲自到店办理交接手续,就像他在奥利弗魔药店做过的那样。 夜晚降临,我怀揣着关于第二天逮到斯内普的计划回到霍格沃茨。晚饭时间已过,我留到厨房又向着小精灵要了几个素菜三明治,然后回到房间。 刚进屋,我就听到了窗户噗噗作响的声音。由于要外出一整天,我索性关严实了窗子。房间里弥漫着一股沉在地底深处才会有的味道,这个阴暗潮湿的角落不通风,真是太可怕了。我奔过去开窗换气,立即发觉有个小东西扑闪着翅膀早已等候在了窗沿,等我开了一条窗缝,便迫不及待地挤着小脑袋吱吱叫着,又把身子挪了进来。 是常给我送信的猫头鹰,在它身上绑着的信纸,是安德鲁的。 我打开信看完,立即大吃一惊。 安德鲁在信中说,由于格鲁吉亚魔法部新任部长上任,出台了一系列新的政策,现在突然增加了对于禁药的查处力度,他以往能够买到蝎石材料的渠道全都被封锁了,他暂时没有办法再帮我搞到这种禁品,而多久能再次搞到,也不能保证。 在我的潜意识里,安德鲁绝不会骗我,必然是真的迫于无奈、无计可施,他才会给我写这样一封洋溢着窘迫无奈气息的信。他正在格鲁吉亚教书,家里还有妻子和女儿,风头浪尖之上我肯定也不能逼迫他再为我犯险涉难。 于是我写了一封表示理解的信,告诉他我会另外想办法,而且上次我给他写信说我蝎石不够用是输错了,他给我的存量还够我用几个月。而这几个月里我一定会找到在英国本地帮我做这件事的人,别担心。 等到猫头鹰再次扑闪着翅膀离去,我望着已经漆黑一片的窗外,已发不出一点声音。 这件事来得太突然了,我没有料想到。我告诉安德鲁蝎石还够我用几个月是骗人的,这段时间以来我的存货早就支撑不起我那种频繁荒唐的用法了。我大概还剩了八支蝎石,如果恢复到一周一支的用量,我还能再撑两个月。可我现在一周只用一支就会极度难受,根本没办法正常出现在别人面前。 好在即将到来的假期能够帮我一把,如果我能够在假期内留校,减少外出活动,那么哪怕我再难受也只是独自留在房间忍着,不会有别人看见。 要找别人帮忙寻找材料也是个难题,我想不到还会有谁能够像安德鲁一样让我信任。 思绪太杂太乱,我没办法一下子理清楚,索性不再去想,洗漱后倒头就睡。 第二天一早,我就从霍格沃茨动身,前往克洛特亚和杰西公爵魔药店。店员并不知道我的真实来意,只以为我要在这里等着将要到来的西弗勒斯·斯内普。我微笑着向店员提议,为了避免我老是在店内晃来晃去影响他们的生意,不如我对自己施用一个幻身咒,暂时隐身。 我坐在柜台后店员休息的一张凳子上,倚靠着墙壁,幻身咒让我得以轻松地静静等待。 脑海里忽然想起很多年前在地窖里发生的一幕。 那天,斯内普从讲台上慢慢现形,黑袍拖地徐徐朝着我走过来,一脸茫然不解。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他的脸色说明了他心里的震惊,他不会想明白为什么我能发现他,因为他当时和我现在一样:用了幻身咒。 那时候,他很年轻,才二十出头的年纪。我还记得我盯着他的黑头发看了几秒钟,他一边的发丝杂乱翘起,而另一边又腻成了几股,可笑地搭在颧骨旁。 “因为……所以嘛,我不告诉你。”当时我这样回应他。 其实我只是不想告诉他,我在地窖外躲了一整天。所以他的进进出出我都很清楚,他最后一次进去后没有再出来过,而地窖只有一个进出口。 那天,我犹豫了很久才推门走近地窖。当我仔细找也没有发现他的踪影时,我自然能够猜到,他一定是用了什么方法藏起来了。 所以真相,往往很简单。 回忆链接到这里,我忍不住弯了弯嘴角。店里很安静,只有一个顾客站在角落的橱柜前挑挑拣拣。白发苍苍的老店员趴在柜台边,隐隐约约能听到他陷入甜蜜睡眠中的鼾声。 正好是下午两三点的时候,天气暖和加上这种静谧的氛围,我也很快泛起困来。那个顾客没有买东西就走出去了,我看着他出了门,便也快速闭上了眼睛。 “叮铃铃……”门口响起风铃的清脆响声,这说明又来人了。 我睁开眼悄然朝着门口望过去,立刻暗暗惊异。 来得不是顾客,但也不是斯内普。而是霍格沃茨现任魔药课教授,布莱斯·伊万斯。 作者有话要说: 纠个错: 前面第四章(四)裂痕 里面提到女主说自己已经三十岁,是错的。我算了一下叙事线,女主27岁,刚好比较教授小10岁。第四章已经修改,特提醒已读读者。 第13章 (十一)失误 布莱斯的出现令我愕然,但我随即在心里安慰自己,他应该是偶然来这里的另一位顾客,毕竟这是一家魔药店,而他则是魔药课教授。 布莱斯穿了一件棕色的皮衣,挎着一个黑色的斜挎包,脸上还架着一副黑色的框架眼镜。说实话,他的样貌确实很英俊,除了身材比较矮小这个致命的缺点以外,看起来真是青春而干净。 “给我来一打雏菊根、五根流液草……哦,错了,是曼德拉草。”布莱斯从裤袋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条,眯着眼睛照着单子,结结巴巴地交待店员拿东西。 “还要什么?这里新进了一批月长石,好货。”店员见来了大客户,兴奋起来,不停推销。“犰狳胆汁,犰狳胆汁怎么样,考虑一下吧,买两打有优惠价。” 布莱斯似乎很少买东西,在店员的热情攻势下看起来越来越窘迫。他涨红了脸,低声回绝:“不,我就要那些……” “角驼兽角、草蛉虫、河豚眼,你看看这些,多新鲜!”店员刚睡醒,精力正旺,哪里管布莱斯单薄无力的抗议,继续唾沫横飞地说着。 我原本想继续隐身,在一旁等斯内普出现。可是眼见布莱斯的处境有些尴尬起来,实在不再忍心看他受折磨,于是叹一口气,主动现形了。 “安特,”我喊了一声那个店员的名字,笑眯眯地走上前。“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们霍格沃茨新任魔药课负责人,伊万斯教授。” 布莱斯诧异地看着我出现在柜台内侧。 “什么,斯内普教授已经不教魔药课了?”安特终于停下了对布莱斯的轰炸,转头对我。 “对,所以我想伊万斯教授应该会在以后很长时间内,光顾你们这家商店。”我眨眨眼,若有所指地道,“也许,现在让伊万斯教授自己逛一逛会更好。” 安特马上明白了我的意思,点点头说:“好的,我马上把伊万斯教授要的东西包起来。伊万斯教授,你需要我帮你安排直接让猫头鹰把东西给你送到学校去吗?请你写个地址。” 布莱斯充满感激地望了望我。 “不用,我自己拿回去吧。”他打开自己的挎包,装好魔药材料,然后掏出钱包付了钱。 等着安特走开去整理东西时,我看着他问:“你怎么来这里?” “我也很想问你同一句话。”布莱斯说,“真奇怪,我感觉我很少出门,但是一出门就要碰见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说话吗?那天我只是走到外面透透气,就看见你从天上飞了下来。” “我爱对角巷,所以经常来闲逛。” “我也是,回到英国,我就在这里住了一段时间,其他地方倒没怎么去过。” “可是你怎么跑来买魔药了?其实你只要在学校写好订单,店家会帮你送到学校,邮费低廉,方便得多。”我从柜台上撕下一张便签,“要不我给你写几个魔药店的地址,你以后在学校直接给他们写信下订。” “你好像对这个特别熟悉。” “你不是看过关于我的报道吗?难道里面没说,我曾经做过一段时间的魔药课助理教授?”我边写边说,“看来报道得还不够仔细。” “多谢。”布莱斯接过便条,轻声道谢。 “不用谢,你之前帮我做过魔药呢,我得谢谢你才对。以后还有需要互相帮助的地方,我们老是彼此说谢谢,就说不完啦!” 他笑了笑。 我们正在说着,忽然听见门口又传来一声清脆的铃响,同时转头朝着门口望过去。 果然是一身黑色的那个人,我心里一紧。 斯内普一只脚正往屋里跨,抬眼看见我,又瞥了一眼布莱斯。 要比反应力,我似乎永远也赶不上他。我还没来得及晃一晃身体,他已经退出了门外。 “等等!”我大叫一声,想要几步追上去。但我忘了,我早已经不是过去那个身材轻盈的我了。我把拐杖放在墙边忘了取,单脚往外冲,心急加上动作扭曲,没到三步便身体失去重心,立即跌倒在地。 布莱斯一把拉住我还在往前伸的手,蹲下来要扶我。我把他的手甩开,截肢的那条腿正好先着地,断面受到巨大的撞击,疼得泪水立即涌了出来。 “去帮我追到斯内普,拜托!” 布莱斯没有犹豫,立即追了出去。 风铃又一阵脆响,房间里随后恢复了安静。安特听到动静跑过来扶我,我接受了他的帮助。 刚才没留意,我跌倒的时候带倒了柜子上一大片东西,三四个魔药瓶掉到地上摔碎了,五颜六色流了一地。我用一只手摁地的时候手掌还被几块玻璃碎片划伤了,玻璃渣嵌进□□里,又是一阵剧痛。 做人要是倒霉起来,霉运真是无穷无尽。 这下,我又要欠克洛特亚和杰西公爵魔药店一笔赔偿费了。 我坐在店里一边擦外伤魔药,一边等布莱斯回来。布莱斯大约十分钟后就返回了,他说,他出了店门看见斯内普往一条小巷里拐,跑过去却发现巷子是死路,而人早已不见了。 “他肯定幻影移形了,他的拿手好戏。之前在学校里他就来过一次,听哈利说,跑得快极了。”我有点后悔让布莱斯去追,明明知道是徒劳无功。我更后悔刚才藏得好好的却现形,让斯内普提前发现。 “最近都没有看见校长。真奇怪,他为什么不回学校?” “谁知道呢!布莱斯,今天这件事你可别告诉别人,就把这件事留在我们两个人心里就好了。” “所以,你今天出现在这里,是因为知道校长会来这里?”布莱斯聪明极了,立即发现我的意图。“你怎么想到的?” 我避开问题说:“我要找他,我有事找他。就像你说的,他很久没回学校了,有事都逮不到人。” 我和布莱斯一起走出魔药店,已经是黄昏时候,对角巷的石板路上洒了一层暗黄色调。我哀叹一声,刚才写赔偿费欠条的时候真是无语泪流,充满委屈。 “接下来,你跟我一起回学校吗?”布莱斯问。 “不了,我去破釜酒吧喝一杯再说。”不管有钱没钱,我再不喝点酒缓缓,就离崩溃不远了。 “没想到,你很喜欢喝酒。” 我扫了一眼面前的男人,笑着说:“我还喜欢抽烟,你喜欢抽吗?麻瓜烟?” “不,两者都不。” “那多没意思,”我故意说,“又抽烟又喝酒的人,活得比较精彩。” 布莱斯眼睛很明亮,轻声说:“也许我可以试试,要不要我陪你去喝一杯?” 破斧酒吧里弥漫着一股烟草、烈酒和臭屁、体味混合的味道。 布莱斯蹙着眉头,坐在我对面。 “老天,这里的气味也太难闻了!你怎么会喜欢这里?”他摸着盛有黄油啤酒的酒杯。 我给自己点了一杯血腥玛丽,没来得及回答他的话,先自顾着喝了大半杯。这段日子身体已经越来越不好,不敢再喝烈酒了,只好喝喝这种“番茄汁”解馋,心里郁闷难解。 “我从来没来过酒吧,你相信吗?”布莱斯说,“这是我第一次来这种地方,这种,呃,奇怪的地方。” 人声嘈杂,烟雾弥漫,时不时有对于巫师这种独特职业的人来说都显得十分独特的奇装异服者在走来走去。这个地方被第一次来的人形容为奇怪,已经算是温和了。 “很正常,记得我第一次来的时候,只坐了五分钟,就冲了出去。” “你和谁一起来过?斯内普校长?” 我愣了愣,忽然反应过来,既然布莱斯看过有关我的报道,那么他肯定知道我和斯内普有一些不同他人的关系。 呵,似乎全世界都知道。 这就是我最讨厌的情况:当你想要忘掉一件事的时候,却有一些人会来提醒你记住。 布莱斯发觉我的脸色有了变化,轻声解释:“对不起,我好像说错话了?” “没有,你说对了。”我弯了弯嘴角,朝着布莱斯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算作安慰,“我确实是和斯内普一起来过。” 而且,那还是我第一次和他外出,到了一个离霍格沃茨那么远的地方。 时间好像过去了很久,真不知道,斯内普是否和我一样记得。 第14章 (十二)另谋 布莱斯的第一次破釜酒吧之旅结束得很不美好,因为我在喝下第二杯血腥玛丽之后就出现了突然的不适。我剧烈地腹痛起来,然后几近胃痉挛。 布莱斯大概被我吓坏了,他抢先结了账,然后扶着我出了酒吧,回到对角巷。我刚到了巷子里,就靠着街墙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去,一整个额头都是汗水。 “怎么办,你还能够回学校吗?”布莱斯急切地问,“要不要去医院?我知道你身体很不好。” “带我去圣芒戈,我告诉你到达那里最快的方法。” 我咬牙,勉强抵抗着身体对我进行的一次次攻击。胃里面的翻江倒海,让我感觉自己正在亲历翻倒巷里地下酒吧的拳击比赛赛场。 布莱斯从来没去过圣芒戈,但是他遇事很理智,我只简单交待了几句后就已经疼得说不出话来,他却能够快速把握我话中的重点,很快就把我送到了圣芒戈医院。 我真不愿意回到这个地方,几个月的药水味儿直到现在还萦绕在我心里挥散不去。 对这所医院我有着深深的心理阴影,我当初花了多大的力气才从这里逃出去,现在就要花多大的力气说服自己再跨进门。 可惜的是,我投降得太快。 腹痛真是要人命——我在脑海里很快思索了一下:回到霍格沃茨找庞弗雷夫人是解决不了问题的,临时去附近的药店买治疗魔药也不能马上对症下药。我怀疑这次的腹痛是因为蝎石的副作用,因为我查过相关的书,已经有了心里准备,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早不发作晚不发作,偏巧在这个时候突然发作。 我倒了一天的霉,虚弱得不能更虚弱,实在不能再去思考这样进圣芒戈是否会东窗事发被人发现用了蝎石了。布莱斯见我往地上倒,最后索性一把将我打横抱起,飞冲进了急诊室,大声喊着我要他找的孟德尔医生。 我在他的怀里颠颠倒倒,昏昏沉沉。只觉得他把我抱得很紧,他跑起来很快,他的喊声很急切,而我有点不好意思地想挣脱,却慢慢的失去了知觉。 “……急性肠胃病,我说过了。” “医生,那她什么时候能醒过来?” “已经喝了清醒药水,估计很快就能醒了。” 我听到两个熟悉的声音,一个是孟德尔,一个是布莱斯。我睁开眼,果然就是他们两人,正站在我的床头,彼此交谈。 在开口之前我先本能地环顾了一圈四周,立即两眼一黑差点又背过气去——我又回到了那个住了几个月的病房!一瞬间的失落和崩溃几乎把我击倒,我感觉自己像是再次被关进了阿兹卡班。 孟德尔医生的职业敏锐度很强,他很快发现我醒了,只是张着嘴没说话而已。“你好点没有?”他俯身上来,用拇指翻了翻我的眼皮。 我点头,依旧沉浸在自己的沮丧之中。 “你是急性肠胃病,是不是吃了什么不该吃的东西?”孟德尔不紧不慢地说,“虽然你的伤好了,但是免疫力还是很脆弱,别什么都乱吃。” “急性肠胃病?”我沙哑着嗓子问。 “没错。”孟德尔点点头。“给你再开几瓶缓和的魔药,休息几天不乱吃东西就好。” “还好没什么大问题,吓坏我了。”布莱斯松了一口气。 我心里立即由悲痛转化为窃喜——看来并没有被发现我用禁药的事情。“什么时候可以回学校?” “你着急吗?”孟德尔耸耸肩,“随时可以,但是——先交钱。” 天!窃喜不到一秒,我深呼吸一口,差点昏过去。 这一次,我的腹痛似乎来得快去得也快。但是我的心痛,却来得快,挥之不去。 我简直打算给《唱唱反调》投稿,批评一下圣芒戈医院那高昂的收费,深吸了几口气,才忍住了。什么叫做一天之内,二度破产? 回到霍格沃茨,我已经哭丧着脸没什么好说的了。布莱斯小心翼翼地陪我走回我的房间门口,我回过神来向他道谢。 “让你陪我折腾了一天,真不好意思。” “没什么,你现在好点了吗?” 我点点头,随即又叹了一口气。 “记得按时把魔药喝下去。” 我弯了弯嘴角,望着面前这个可爱的男人,他的性格真是细心又温柔啊,比某个黑头发暴脾气的人要好多了。 布莱斯走后,我进了房间,很快就洗漱睡着了。 第二天是星期一,又是一整天的课,不同年级不同学院都有课。好在已经快到了期末,我直接给孩子们放了自习,自己窝在讲台上休息。 我想了很久,怎么样才能找到斯内普。要知道我之所以腹痛时没寻死,还花了大价钱去了圣芒戈,是因为我还不能死,是因为我还没找到斯内普。 不找到他,看着他好好的,我没法闭眼。 去魔药店驻守是行不通的了,麦格教授在早上闲谈的时候已经在说她正在写期末致辞的事情,昨天在圣芒戈的时候我旁敲侧击问了问孟德尔医生也没有线索。 也许我只有换个方法来逼他现身了,这只狡猾的老蝙蝠! 在晚餐之前,我把新买的麻瓜烟又抽完了整整两包,终于想到了一招。 而且这一招,如果走好了,我也可以得到另一个机会。 当天傍晚的晚餐后,我去找了麦格。 “什么?”麦格在收到我呈上的信后,发出了一声惊诧。 “米勒娃,我已经决定了。” “可是……为什么?”麦格挥了挥她手上的信,那是我刚刚写好的简短辞呈。 我动了动嘴唇,看着麦格一脸的震惊和关切,竟然有点动容。这里是真的有许多关心我的人,我不可能没有感觉。 “我只是累了,米勒娃。”我说完,又补充了一句,“我需要好好的休息,离开学校也许能帮助我更好的恢复身体。” “要不等西弗勒斯回学校之后,你再和他商量一下?” 我猛地摇头道:“别这样,米勒娃!你知道的,我不想告诉西弗勒斯这件事,趁他不在学校,你是代理校长,也有权力放我走,你就帮我做件好事吧!” “可是,这样的话,等西弗勒斯回来,我怎么对他说?”麦格面露难色。 “有任何问题,让他找到我。”我说,“米勒娃,你放心,西弗勒斯不会为难你的。” “让我想想……”麦格并没有马上接受我的辞呈,她说她要好好的思考一下再决定。我猜斯内普要她当代理校长的时候并没有告诉她一定要把我看守在学校不准走,毕竟我和他之间的私人恩怨不应该再牵扯到别人,在这一点上,斯内普嘴很严。 可是,他大概也想不到我会在他离开的这段时间,决定跑掉。 我知道,按照麦格的负责态度,她如果答应了我的辞职,背地里是一定会告诉给斯内普的,毕竟代理校长有义务向校长禀告学校的人事变动。 我求之不得,就等着辞职许可下达,斯内普在霍格沃茨针对我布下的约束咒语失效。在我离开之前,如果,斯内普不来找我,那么我就直接离开,没有什么留恋。 如果他来找我,那么也就等于我同时找到了他。 我在学校里过了一周,越来越临近期末,依旧风平浪静。这段时间我没事的时候就到图书室找资料,看看能不能找到关于蝎石的线索,在英伦三岛这么大的范围内,我想总有地方能找到制作材料,总不会原料真的如□□上面写的那样只有中欧、东欧一带才有吧? 很奇怪的是,安德鲁没有再来信。我猜想不出他不来信的理由,又写了几封信去问他是怎么回事,却没有回音。 我等着麦格给我的解聘书。 麦格每天都在告诉我,她还需要考虑一下。我有些怀疑她是不是在等在斯内普回校,不过如果斯内普真的回来,也就无所谓了。 关键是,斯内普还是没消息,而我的辞职,也还是没有结果。 布莱斯这段时间会在地窖里帮我一起制作魔药,我为了还债,把上次他帮我做的那两份高级魔药拿去卖了好价钱,又得知魔药店还有一些订单需要,于是果断的接下来。也许斯内普的钱我不用马上还,但商店和医院的钱却没办法欠太久。 原本不想告诉布莱斯我辞职的事情,但有一次在找药的时候,我帮他顺手写了一大串地窖储藏室的魔药材料清单,他向我道谢,我开玩笑说那是因为现在不帮他,也许很快就帮不上了。 “为什么?”布莱斯永远是一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态度。 “因为我快走了。”我轻松地说。 听我说要离开霍格沃茨,布莱斯的脸色一沉。“校长同意了吗?” 我淡笑。“你觉得我就那么看他的面子,一定要他同意才能走?” “那倒是,我觉得他可能真的管不住你。”布莱斯也笑起来,只是看着有点勉强。“希望你离开这里后,我们还是朋友。” “那是当然了,我上哪里去找你这样的魔药天才做朋友?”我眨眼。 那天晚上,我心满意足地带着三份魔药回房间。地道里很昏暗,我走到门口时伸手掏钥匙,然后举手开锁。 可惜的是,我还没来得及推门而入,已经被人一把抱住。 第15章 (十三)直面 我当然知道是谁胆子这么大,敢抱我。他的身形、姿势和动作,我都太过熟悉。 我立即双手上阵,使劲掰他紧紧锢在我胸前交叉的两只手臂,却没有任何作用。拐杖在我们的推揉中掉到了一边,木质与石质碰撞,发出清脆的声音。 我又想抽出外衣夹层里插着的魔杖,转身给他来十个神锋无影。可他的力度简直不可理喻,在理解到我的意图后,直接一把抓住了我正在摸索的手,死死一起摁住,让我最后一点动弹的办法都没有。 “去死!快去死!你快去死!”我咬牙切齿的低声嘶叫。“你滚!滚开!滚到我再也见不到你的地方去!” 他一直没吭声,我只能用耳朵听见他低沉而均匀的喘息,用脖颈感受他贴在一旁那灼热而猛烈的呼吸。 我想,他大概是真的伤好了,否则肯定不会这么有力气。他的下巴放在我的右肩上,鼻翼在我的锁骨处扫来扫去。 “你是不是要让我把全校的人都喊起来,看着你继续在这里出丑?”我说。 他依旧不吭声。 “布莱斯!布莱斯!”我气急了,真放开嗓门喊了两声。我想布莱斯也许还在地窖里收拾东西。 “布——” 我的第三声还没喊出口,忽然觉得面颊上接受到了一股轻微的魔法波动,随即我发现,斯内普对着我施用了一个禁言咒,我发不出声音了。 老蝙蝠,大混蛋! 我在心里暗暗骂着。 见我不再挣扎,斯内普这才松开了手,侧过半个身子,借着通道上方窗户里透进来的月光,细细打量我。 我知道,是因为我也扭头,狠狠地打量他。 他的头发似乎又长了许多,不再有我才回学校时见他打理过的整齐,而是恢复了油腻而杂乱。 他的身体隐藏在月光照耀不到的黑暗里,但我能感受到他胸前有力的起伏。 “你还知道回来吗?斯内普校长?”我想开口这样说,动了动嘴唇却没有声音,立即反应过来我已经被禁言了。我又伸手去摸自己的魔杖试图解咒,却发现刚才一阵忙乱后,我的魔杖已经不知去向。 看着我东摸西找的样子,面前的斯内普终于忍不住低声哼笑起来。 我立即知道,魔杖多半是被他拿走了。 我扑上去抓他的衣领,没注意到拐杖没在手上。和在魔药店一样,我马上失去了平衡,只是这一次,他立即把我接进了他的怀里,正面相对,又一次搂住。 “别折腾了,我们进去吧。”他终于发出了声音,然后打横将我抱起,转身踹开了我已经推开一条缝的房门。 进门,锁门,关窗,点灯。 他一口气做完了这一系列的动作,在我的愕然表情中,将我直接抱到了床上。 我瞪着天花板,放弃了抵抗。很快,又一阵魔法波动,我感觉他解开了我的禁言咒。 还没来得及张嘴,他已经俯身上来,昏暗的墨绿色天花板变成了他的脸颊。 他凑上来,温柔地含住了我的唇角。我原本想了一堆骂他的话,却全被生生吞咽了回去。他的唇很凉,接近冰冷的气温,说明他似乎在外面耽搁了很久。 我死死禁闭嘴唇。 “我真的很想你,塔塔。”他小心翼翼地用身体压住我,然后伸手,手指顺着脖颈往下,一点点轻轻地隔着衣物触碰。 “不准亲我……”我扭头朝向一边,避过他的吻,声音平淡下来,身体却在发抖。 我害怕! “不准碰我……” 我浑身瘫软,根本没力气再抵抗,可我的声音却很清晰,我的意志也很坚决。 他的手正好游移而下,顺着我的腰际,抚摸到了我的右边大腿,直到腿根,直到—— “不!不!不!” 我惊恐起来,声嘶力竭地吼着,浑身扭动,并且更剧烈地发抖! “别动,别像只发狂的小鸟一样!”斯内普带着□□的语调低声说,“我爱你,我不会伤害你!” 我摇头,狠狠地摇头。 “你会,你一直都在这样做,你永远不会放过我,你从来没想放过我!” 我哭了,哭得伤心至极,哭得丢脸至极,哭得丑陋至极,鼻涕眼泪一大把,全涌在脸上。 “对不起,我让你害怕了!” 斯内普叹息一声,不再动作,而是侧躺下来,紧紧揽着我。 “对不起……我太心急了。” 我哭了很久,才逐渐平复。 尽管我想到了让他回学校的办法,却依旧如同我没想到他会突然出现,依旧如同我没想到他会突然消失一样。 就依旧如同,当初我没有想到他爱的人不是我,一样。 为什么还是这样?为什么在他的身上,我永远找得到我所有情绪的来源?我的快乐,忧伤,痛苦,悲哀…… 大概是感觉到我不再那么激动,斯内普开了口: “塔塔,对不起。” “叫我塔·埃法,斯内普校长。”我的声音里恢复了平静。 我颤颤巍巍地从床上立起,坐在床头。“请把我的拐杖还我。” 斯内普沉默了一下,用飞来咒把拐杖召唤到手边,递给我。 我继续伸手,朝向他。 “我的魔杖?” 在灯火下,他的表情似笑非笑,似悲非悲。 等到魔杖和拐杖都到了手,我起身。 “现在滚吧!半夜三更,一个男人不该随便出现在一个女人的房间里,尤其在她并不欢迎对方的情况下。” 斯内普无奈地轻声道:“我才回到学校,真的很累,别赶我走。” 很累?很累还有力气搞突然袭击?还有力气把我压在…… 我只觉得一口气直冲脑门,眼神里涌起一股杀气。 “那好,你告诉我吧,你这段时间到了哪里?为什么不回学校?邓布利多的遗嘱是什么?你上次的伤又是怎么来的?好了没有?” 面对我连珠炮似的一串提问,斯内普又沉默了。 房间里陷入了极度的安静。 我等了很久,最后终于蔑笑一声,转身从书桌抽屉里拿出一盒麻瓜烟。“好,你不说我也不再问了。我离开,找个地方一个人待着。希望你像上次一样,在我走后消失。等我回来的时候,我再也不想见到你。” “我不会消失。”斯内普淡然地说,“塔塔,我不会消失。” “那你也带着你的那些秘密给我滚吧!”我点燃一根烟,叼在嘴里猛吸一口。尼古丁的魅力在于它能够让我更坚强。“再说一遍,叫我塔·埃法,你再乱叫,我不会搭理你。” 过去的我就是好奇心太强,非要去探得别人的秘密,结果反噬自己,让自己将一辈子受到纠缠折磨。我恨秘密,恨所有的秘密。 我还需要他的秘密吗? 不。再给我,我也不要了。 “埃法教授,”斯内普终于起身,伫立在了昏暗的床头。他的声音里涌满一种悲伤。“你就真的什么都告诉了我吗?别说你一点秘密都没有,你——” 我愣了,将手里的烟攥紧。 他知道了? 我抬头,和他对视。 作者有话要说: 看文的读者冒个泡,我看看有多少? 第16章 (番外三)执着 时光好像停滞了。 斯内普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快速地回应:“请你再说一遍?” “我是说,”塔·埃法提高了声调,为了明确态度她还伸出了手指,指了指斯内普,又指回自己。“斯内普教授,你,再去找校长,让他开除,我。” 这下子斯内普听清楚了,他立即问了一个任何人都会马上追问的问题:“为什么?” 塔·埃法露齿而笑,她的牙齿又白又整齐,笑起来干净漂亮,而且格外灿烂。 “因为我不想再读书了。” 这个理由,如果从霍格沃茨六七年级那些青春躁动而想法稀奇古怪的学生嘴里说出来,也不算奇怪。可是面前这个女孩才刚上一年级,学期都还没过半。大多数同年级的学生连霍格沃茨城堡都还没走透,常常听说有人迷路。她却在这种时候说出这样一番话,不得不让斯内普吃了一惊。 “为什么?” “斯内普教授,你好像很喜欢问为什么。”塔·埃法摇摇头,“没有为什么啊,就是不想读书了,不可以吗?” “厌学症?”斯内普又转念一想,觉得也不是没有可能。虽然像他这样从小就盼望着来霍格沃茨上学的学生很多,但也有上了火车就开始哭鼻子的,甚至有人跳过火车。 “也许吧。”塔·埃法说,“就当我有厌学症好了,教授。反正,你也不怎么喜欢我这个学生,早点把我开除掉,应该正合你意吧?我知道你已经找过一次校长了。再去找一次,也许就会成功。” 斯内普看着眼前这个神态自若的女孩,更加惊讶。 “为什么?” 第三个问句,斯内普很少会这样问话,可他忍不住继续这样问了。 “我本来想找其他教授帮忙的。结果我给麦格教授说了这件事,她听了之后不但不愿意帮我,不到校长那里去告我的状,还在我捣乱的时候容忍了我所有的错误,帮我解决问题。她说,我是才入学不适应。而弗立维教授看到我上课睡觉,不骂我反而要我下课后留下来补课。”塔·埃法的语调充满了委屈,她叹了口气道,“其他教授也都差不多,唉。没一个有胆量去校长那里告我的,他们总是把我想成一个即将变成好学生的人,可我不是。” 斯内普抽动了一下嘴角。 “只有你,斯内普教授。”塔·埃法抬眼盯着斯内普五味杂陈的表情,继续说,“你上次还真的去找校长告我了,这才是我想要的。” “……不去。” 喉咙里好像堵住了一口气,斯内普转身回讲台坐好,拿起一叠自己没改的作业,不再去理会远处愣住了的女孩。 “为什么?”这一回换塔·埃法提问了。 她冲过来,按住斯内普正在翻的羊皮卷。 “出去吧,埃法小姐。”斯内普抬眼,目光冷峻。“我要工作了。” “你不答应我,我就不走了。” “那你就留在这里吧,随便多久。只要你过夜的时候不被查出来,我是没什么关系的。”斯内普说,“你要长住这里都行,可以去向学校申请。”他说完,嘴角抹上笑意。他知道这个寒冷阴森的地方大多数学生都唯恐避之不及,没有人会愿意在这里久待。 “好,那我就先坐这儿,直到你答应。”塔·埃法转身,从一旁搬来一把学生座椅,一屁股坐到斯内普身侧,然后继续目光一动不动地盯着他。 斯内普走进餐厅的时候,已经过了开餐时间。教职员工桌上稀稀落落只有两三个人,邓布利多在咬下一块焦糖布丁,费尔奇在和平斯夫人说话,斯普劳特第一个看见斯内普,招呼他吃今天的南瓜馅饼。 吃饭的时候斯内普心不在焉,吃得很急很赶。吃完后他立即回到地窖。推开门环顾四周,讲台旁的座椅空了,没人。 看来还是走了。斯内普放下心来。他去吃饭时,见塔·埃法还是嘟着嘴坐着,真是哭笑不得。他本想按照惩处普通学生的方法惩处眼前这个小魔头,但是他知道她求之不得,也许还会越闹越欢。他那塞满魔咒、魔药配方和黑魔法线索的脑袋一下子木了,霎时之间想不出什么对付她的办法。 老实说他和女孩子接触实在没什么经验。读书时,除了那个人之外,他基本上也没有和哪个女同学多说过几句话。毕业后食死徒间的靡乱聚会很多,他心知肚明但从不参加,只因为他有精神洁癖。进了霍格沃茨教书这两年,课堂之下除了那些女教授们,他也不怎么和女学生多交流。 晚上没课,也不会有人再来。 斯内普像是解决了一场最激烈的战斗,终于神态轻松地边收拾东西边松开了外袍,搭到了一旁的椅背上,再松开了衬衣上端的两颗扣子。 “这里面泡的是什么?” 背后传出来的声音让斯内普背脊发凉,浑身抖了一抖。 “这个东西长得可真恶心。”塔·埃法举起手里抱着的透明玻璃罐,从储藏室里走出来。“难道是多毛虫?我在图书室的一本书里见过差不多的,好像就是这个样子。” “你——”斯内普先后退了两步,抓起袍子打算套上。 来不及了,塔·埃法锐利的目光已经投射了过来。“教授,”她笑嘻嘻地说,“你的衬衣挺好看的,如果不是黑色的就好了。” “你怎么还没走?”斯内普慌乱中把长袍倒着扣在了身上,只好又脱下,狼狈极了。 “你紧张什么啊?”塔·埃法耸耸肩膀说,“我才十一岁,又不是二十一岁的大姑娘。” 正因为才十一岁,嘴里说出这些话来,本身就已经不太正常了!斯内普定了定心神,快速说:“你手里的草蛉虫,立即放回储藏室。” 塔·埃法吐吐舌头,见斯内普窘迫不已也就不再勉强,抱着玻璃罐转身走开了。 斯内普整理好着装,见塔·埃法空手从储藏室走出来,立即上前抓住她的手臂。“走吧,我把你领回拉文克劳休息室。” “我没说我要走啊!”塔·埃法说,“我只不过实在太无聊了,在这个房间里逛了逛。” “那你到底要怎么样?”斯内普冷冷地道,“要我用咒语把你请出去?任何事情都是有限度的,埃法小姐,我对你的忍耐正在逼近极限。” “我只要你答应我,再去找邓布利多校长。”塔·埃法昂头,直愣愣地瞪着斯内普,竟然一点也不怵。“这件事有这么难吗?” “你为什么不自己直接去找他?” “上次禁闭室里的事情,我已经和他面对面谈过了,他不同意!就算他知道了——我根本就不会对别人说的事,很重要的一件事,他竟然还是不同意!我不被开除就离不开这里,我受不了了!”塔·埃法说,“邓布利多是个大坏蛋!他做事儿一点也不讲感情!” 斯内普有些诧异,他看见塔·埃法原本一直嬉皮笑脸的表情骤然变色,两行热泪从她的脸颊上滚落。 “你找他,他不同意。难道我再去找他,他就会同意了?”斯内普见不得女孩落泪,那会让他想起一些记忆深处的隐痛。他别过头,声调带了些许安慰。“你把我想得太厉害了。” “我不管。” “什么?” “我不管,我要试一试,任何方法都要试试。”塔·埃法出乎意料地抱住斯内普抓着她手臂的手,抱得紧紧的。 斯内普感受到女孩瘦弱的手上涌动着一股温暖,那禁锢的姿势看起来固执而认真。他沉默了片刻,开口道:“要我帮你也可以,但是——违反校规的事情不能再做了,你知道就算那样,邓布利多也不会开除你。” “你愿意帮我啦?”到底是个小女孩,塔·埃法擦了擦眼泪,立即由忧转喜,“你说邓布利多怎么都不同意,那怎么办?” “这是个大难题,”斯内普故意停顿了一下,瞥了眼女孩急切的表情,慢条斯理地道,“我只能说,要我帮你也可以。但我有条件——” “什么条件?” “如果你能在这学期的期末测试中,得到拉文克劳学院的总成绩第一,那么我就会用所有的办法来帮助你。” 距离期末测试的时间已经只有一个月,由于近段时期的胡闹,塔·埃法的成绩在拉文克劳学院从前几名跌落到了中游。也许努力一下,在期末能排上前列,然而得到第一名,成功几率却很难说有多少。 斯内普不得不暗自承认,他设立这个目标就是为了让这个女孩知难而退。看见了塔·埃法的眼泪,他才醒悟到邓布利多的话有道理。随便就开除一个学生是很懦弱严苛的行为,不管他或者她是不是犯了错。 他犯过的错有很多,但绝不能再包括这一件。 教室里寂静了很久,塔·埃法蹙眉,像是一直在思考。最后,她终于松开了斯内普的手臂,用一种坚定的语调说:“好,那我就试试!” 第17章 (番外四)较劲 霍格沃茨的规模很小,今年新生数量据说是十年来最多的,可总数也只有五十个。其中斯莱特林有十二个、格兰芬多十二个、赫奇帕奇十二个,拉文克劳人十四个。所以,同学院的学生不到一周就互相熟悉了。 而安德鲁·萨卡什维利是拉文克劳学院这一届唯一的留学生。 他来自格鲁吉亚黑海边的一个小渔村,由于家庭条件不算好,格鲁吉亚本地又没有适合巫师后裔就读的学校,所以他在十一岁的时候申请了霍格沃茨,并来到英国读书。 他通晓格鲁吉亚语、俄语,运用英语却还不算熟练,带有浓厚的口音,所以入学之后被嘲笑了一阵子。他长相普通,身材瘦削而且还架着一副圆框眼睛,偏棕色的肤色上还有几颗小雀斑。他跟人说话的时候显得很没有自信,总是低头看着别处,偶尔还会脸红。于是,他很快就在才人辈出的拉文克劳沉寂到了最底层,是最不引人注目的那个。他本人,也很安于自己的现状。他觉得不被人注意的感觉很好,所以日常学习生活里,除了必须的时刻,他也很少开口说话。 但是安德鲁·萨卡什维利觉得自己最近好像突然受到了特殊的关注。 关注者是与他截然相反的那个,拉文克劳学院里最被人常常提起的名字——塔·埃法。 他当然如同认识其他同学一样,是在入学后一周内和塔·埃法熟悉起来的。他看着她到校才短短几个月,就闹出了不少轰动的事情,早就惊得目瞪口呆。在斯内普教授的魔药课上看漫画、麦格教授的变形课上玩花样、弗立维教授的魔咒课上睡觉…… 他觉得,这个女孩真是疯了,来到全欧洲数一数二的魔法学校学习,居然没有片刻安宁。 不过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会和这个女孩扯上联系。 那天的魔药课下课后,安德鲁照旧一个人收拾了东西,打算离开。他用余光瞥了一眼讲台,看见塔埃法冲上去,抱着课本在对着斯内普教授说着什么,而后者一只手撑着桌子,另一只手抚摸着额头。 他不得不承认,自己有一个很大的缺点,就是因为性格的内向,反而喜欢去关注外露活泼的人。对于塔埃法,他充满了好奇,尤其是最近这几天开始,他的好奇心越来越强。 因为——塔埃法突然从一个上课爱捣蛋的问题学生,变成了一个上课认真积极发言的好学生。这种转变来得毫无征兆,几乎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而当事人却一副自然大方的样子,完全无视周围人的奇怪目光。 “这个实验你必须告诉我怎么做。” 安德鲁竖着耳朵,听见塔埃法的声音。 “我说了,你自己去看书。”斯内普平淡地说,“埃法小姐,书上找不到就请自己去图书室找资料。” “你给我讲一遍,不行吗?” “不行。” “小气鬼!” “你才知道?” 安德鲁慌乱的低头,因为塔埃法气冲冲的从讲台下来,一眼望见了他。 他有点后悔自己的好奇心,现在教室里除了自己以外,塔埃法已经看不见别人了,目标太明显。 “安德鲁,要一起去图书室吗?”塔埃法走近,声音亲切。 安德鲁从来没想过,自己居然和塔埃法一起坐在图书室里看书。他有点紧张,又有点兴奋。毕竟这是第一个接近他的女同学,他一直保持精神,全神贯注解答问题,塔埃法认真崇敬的神情让他感到满足。 “安德鲁,”塔埃法一边记笔记一边认真的说,“这次期末考试,我要考第一名。” “我觉得……应该……我是说你可以。”安德鲁结结巴巴的回应。塔埃法就挨着他坐,女孩的金发时不时扫过他的肩头,让他紧张得不敢乱动。 “绝对,必须!”塔埃法攥紧了拳头,在空中作势挥了挥。 “第一名那么重要吗?” “当然了,我要让斯内普教授见识见识我的厉害,我要受不了他的臭脸了!哼,超级小气鬼,死心眼!” “哦……”安德鲁深吸一口气,埋头不再说话,实在是因为他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从那以后,安德鲁平静的生活里就多了塔埃法的身影。安德鲁成绩极好,在学院里是数一数二的,塔埃法正是看中了这一点,缠着他一起学习。两个人一起上课,一起去图书室,一起在拉文克劳休息室讨论作业。 安德鲁知道了,塔埃法是和斯内普教授打赌,看她是不是能在期末考试中获得第一名。虽然塔埃法没有明说,但从她的表现看来,这个赌一定非常重要。 安德鲁觉得自己很难想象,斯内普教授私下里是个什么样子。毕竟在上课的时候,斯内普教授年轻而苍白的脸色上几乎见不到什么波澜。 不过,安德鲁觉得,唯一能够打破斯内普教授那平淡神情的人,就是塔埃法了。每次她站起来提问或者回答问题的时候,斯内普教授总是停在她面前,侧倾着身子,蹙眉瞪着她。不论塔埃法的表现如何,斯内普教授总会抽动一下嘴角,然后才开始他那惯有的冷嘲热讽。 不知道塔埃法和斯内普教授的联系这么多,是不是因为塔埃法在禁闭室里的那副“名画”?那副画有名到连安德鲁都偷偷去看过,然后忍不住笑了一天。直到邓布利多让小精灵搬书架挡住之后,也还有仿作在各个学院间流传。 安德鲁曾经问塔埃法:“你干嘛老和斯内普教授过不去?” 塔埃法白了一眼说:“谁说我和他过不去了?我很喜欢斯内普教授,喜欢得不得了。”说完,还露出一个灿烂的微笑。 很快,就到了期末考试的日子。那天安德鲁觉得自己用尽了全力,他决心要带个好成绩回家,当然他在做题的时候也犹豫了一下,然后每一科都选了一道题悄悄写错了答案。他看见塔埃法在最后那科魔法史考完后站起来伸着懒腰打了个哈欠,但是面对着他的时候,流露出势在必得的神采。 不过,一天之后,当总成绩统计出来的时候,拉文克劳学院休息室里却传出了一声哀鸣。 “不——” 这声惨叫的来源同样是塔埃法。她双手死死捏着自己的成绩单,瞪了几眼,然后抱头跌进沙发里。 总有多事的人在这种时候会不知死活的迎上去。“怎么了,让我看看?” 塔埃法抬头,挺胸,抬手。 随着一声清脆的咒语,那个凑热闹的可怜鬼立即中招,开始跳起了滑稽的塔兰泰拉舞曲。 原本还想凑上去的众人立即吓得一动不动。 “魔药学得了E,总成绩第二——谁是第一?”塔埃法站起来,一脸抓狂的样子。 不远处,安德鲁也刚刚拿到自己的成绩单,并且立即看了一眼对面几乎呈现全身喷火状的塔埃法,感觉这时候也许和一条真正的喷火龙同处一室都比和她在一起更安全。 半晌无人应声。 安德鲁觉得时间都沉默了,他犹豫了再犹豫,最终鼓起了勇气。 他轻轻的,缓缓的,举起了自己的右手。 作者有话要说: 好心又倒霉的安德鲁,哈哈。 第18章 (十四)拖延 房间里沉默了很久,斯内普和我对视,我们彼此相持,动也丝毫未动。 “你为什么,”斯内普终于开口,声音凄凉,“为什么……要写辞职信?” 原来,是这件事吗? 我暗暗松了一口气,表面波澜不惊,实则暗喜。“没有为什么,我就是要走,早就给你说过。” “我也早就说过,我不会同意。你欠我的钱还完之前,想走,不可能。”斯内普似乎也恢复了平静。 “你真的觉得靠那样可笑的理由,就可以拴住我一辈子?” 他抬头,眼神坚定,快速道:“对。” “那你要我怎么还钱?你不让我帮你做魔药,你也不愿意把欠账转到我这里。你无耻又无赖!” “你才知道?” 好像隔了很多年的时空,晃眼间我觉得又回到了魔药教室的讲台。我站在他面前,气急。而他云淡风轻的,总是说这句话。 我真的受不了关于过去的任何回忆了。 我淡笑,然后走过去,颤抖着按住他。他坐在床头,死死地凝望我。 我用一条腿使劲,侧着身一屁股坐到他的腿间,双手缠绕住他的脖颈,鼻尖对着他的鼻尖,触碰。 “我知道你的欲望,刚才是我不好。”我柔声说,“你想要,对吗?” 他没有吭声。 我继续颤抖着,伸手抚上他的脸颊。真奇怪,在屋内待了这么久,斯内普的脸上依旧像是凝着一层冰霜,寒意刺骨。 “如果你就那么想和我做,我就给你机会。我们商量好价钱,多少钱一次,然后用来抵账。” 斯内普不敢相信一般,愣愣的呆看我。 “现在还要吗?我想我可以试试为你服务,虽然很久没试过了。”我继续刻意地说,边说还边用手顺着他的脖颈往下探,直至胸前。 斯内普一把抓住我还想往下的手,将我的手仍旧摁在他的胸口。我感觉他呼吸很沉。 “我爱你。”他说。 我咬牙,几乎再演不下去。只要一听到这三个字,我就会回忆起过去,可我再也不想要回忆了! 我停滞下来,感觉到他的手心在我的手背上快速地出汗。 他没动。 “我爱你,塔塔,我真的爱你。”他说。 我摇头,感觉眼眶里的泪水正往外涌,止也止不住。我尝试深呼吸了几口气,不行,依旧! 我只好别过头去不再看他。 “别离开我,我不会让你离开我,不管有没有这笔钱都一样。不管我们有没有做,以后你还愿不愿意做,都一样。” 我泪流满面,说不出话来,只有听着。真奇怪,我明明是将手按在他胸口,可突然之间,自己的胸口竟然也疼痛起来,像是针扎一般。 “别叫我塔塔,”心脏密密麻麻的痛感越来越烈,我惊醒过来,怀疑是蝎石的副作用在情绪波动大的时候来捣蛋,一把推开他,强撑着颤颤巍巍地站起来,抓住拐杖,我的救命稻草。“别叫我……咳。” 我拿袖口擦了擦泪水,然后控制住了情绪,也尽量让身体保持平衡,忽略心痛感。 “不做的话,你就真的该走了——很久之前,我就不留人过夜了。” 斯内普沉默了几秒,最终起身。 他极为平淡地陈述:“你的辞职信,我已经扔进了壁炉。” 我闭眼,浑身微颤。 他快步出去,临走时轻轻带上了门。 我听见他的关门声,立即转身,打开抽屉。在最底层翻出装蝎石的袋子。今天不是我该用它的时候,而且本来就没有多少了,可是我知道我再不用,也许就得死在下一秒。鼻腔里传来一阵瘙痒,我一边尽量快速地打开袋子,拿出蝎石,一边用手背擦了擦鼻子,手背上立即沾了几滴暗红浓稠的液体。我扫视一眼,竟然意外的平静。 倒在床上,这一次终于可以安安静静的凝视天花板,我本来只是想休息一会儿,可躺着躺着,就在极度的疲累中昏昏睡去。 斯内普回学校后,霍格沃茨依旧一如往常。麦格教授从代理校长的职位上退下来,立即就着手抓格兰芬多学院的学习。 弗立维教授见状,也说要让拉文克劳学生们过得别那么轻松,跟我商量怎么样督促他们学习。 现在大战才结束,学校里生源不齐,高年级有人去世,低年级有些学生退学,到了期末压力一大,每个人都是一副沉闷的神情。 拉文克劳学院的学生这些年来的成绩一直很好,期末考试总有一半以上的年级第一都属于鹰院弟子。我压着他们复习的时候,总想起当年的自己,也是这样努力过。尽管当时的动力并非为了学习本身,可我偷偷的一边流眼泪一边默写魔药材料的日子却历历在目——虽然,最终我没有考到第一名,但那是因为安德鲁真的太厉害了。 赫奇帕奇学院在斯普劳特教授的带领下依旧是平静淡然,而斯莱特林学院由于战争的影响元气大伤。很多学生因为家庭或自己的原因失踪或者退学了,留下的那一批没有了以往的傲气,总显得无精打采。 斯内普把魔药课交给布莱斯以后,自己选择了一边当校长一边做斯莱特林学院的院长,工作多而杂乱,但也总能看见他到图书室巡视。只要他一站到那里,不仅是斯莱特林,其他三个学院的学生又有哪个敢吭声打闹? 期末很忙,斯内普没有再来打扰我,和之前的冷战一样。我们彼此打个照面也都只是互相看一眼,我便立即扭头朝着别处,所以我也不知道他会怀着什么样的神情,我尽力不去在意。 麦格对我说,斯内普一回来她就把我的辞职信交上去了。聪明如她,还是把问题留给了我们两个人自己解决。我没对她说结果,但她很明显的知道了,我只有留下。 至于布莱斯,我很想知道那天晚上在我的房门口发生的事情他有没有看见,实际上当时我喊他的名字不过三秒钟,就已经后悔了。为什么自己的事情要去牵扯别人?像个小孩子一样,这样很不成熟。 布莱斯对我的态度和以前一样,似乎他确实不知道那件事,这样我多少放心了些。不过他总在追问我,最近怎么不做魔药了?我只有笑一笑然后回复他,因为期末实在没时间。 实际上,斯内普回来不久后我就分别收到了圣芒戈医院和魔药店的信,说是我的欠账已经被人还清,而这个人不用说,也知道是谁。 他真是一点余地也不给我留下,我也懒得再问他怎么知道我又欠了钱的,大约是孟德尔医生什么都不会瞒他,而魔药店的那天,他应该是听到我摔倒的声音了吧。 最近越来越有气无力,有时候自习课坐在讲台前看着学生,忽然就会坐着坐着便闭眼睡着。直到有人走上来举着课本问题,我才能醒过来。而醒过来的瞬间,我只觉得浑身冰凉。 不过,期末考试成绩出炉,证明我们的辛苦没有白费。在战后第一年的艰难局面里,拉文克劳学院依旧蝉联了总成绩第一,有四个年级的年级第一名属于鹰院。 终于能够安心过个假期了。对于大多数人来说都是如此,对于我则不一定。 散学那天,我苦笑着看全校师生欢呼,自己却在心里打鼓。 我口袋里的蝎石,依旧是用得过于出乎计划之外,现在已经只剩下一块了。 这个长长的假期,还真不知道能怎么度过。 作者有话要说: 唉,越写越难受。你们呢? 第19章 (十五)留校 不过,假期第一天,我就发现了我不是唯一留在霍格沃茨的人。当我穿过不再喧闹的长廊走进安静的餐厅时,有人早已坐在了那里。他抬头,看见我之后微笑:“早上好?” 我愣了一愣,便自然地在他旁边找了位置,坐好。“早上好,你没回家吗,布莱斯?” 布莱斯一边切着一块松饼,一边说:“我家里没有人啦。” 我心念一动,轻声道:“我也是。” “所以,这个假期你都在这里?你以前也是这样吗?” “我以前……”我顿了顿,忽然觉得有些事还是不说的好,转了话头,“那你有什么打算没有?比如出去旅行?一整个假期都待在这里,也太闷了。” “哦,也许吧。”布莱斯回答得漫不经心,令人觉得他似乎不仅对于假期,也许对于明天都没有什么计划。 我见岔开了话题,便不愿再多谈,默默地拿起桌上的生菜三文鱼三明治,大大地咬了一口。 还未及吞咽,余光瞥见门口又走进来一个人,差点惊得呛住。斯内普远远地站着,目光在桌前扫视了几眼,看了看布莱斯,又看了看我。目光相接,我立即低下头去。 “斯内普校长,你也没走?”耳边是布莱斯吃惊的喊声,我忍不住蹙眉。 “嗯。”我听见远处斯内普极轻微地回应,然后脚步由远及近,竟然到我身侧停住,椅子的拉动声又响起,接着是有人黑袍擦过,并轻轻坐好的声音。 我微微侧头,发觉他在我旁边落座。彼此又是对视,我嗔怒,而他的黑眸则沉得让我看不清情绪。 “那校长,这个假期你有什么打算?”布莱斯很机灵,把我刚才问他的问题又拿出来问斯内普。 “没打算。” 话语倒是言简意赅。 我埋头解决自己面前的粮食,脑子里转着轴想事情。前几天填假期留校意愿表的时候,我分明是表格上唯一一个名字,凡是有办法离开的教授都走了,谁也不愿意一年年一月月一天天都在同一个地方待着。所以我本以为这个假期该能清净一下,怎么这时候又冒出别人来?斯内普留不留校我实在没什么兴趣关注,可布莱斯居然也是孑然一身没处可去的人,倒是出乎我的意料之外。 “塔塔,”布莱斯说,“你愿意过几天跟我出去玩吗?反正我们都在这儿。” 我有些意外地望着他,他一脸诚挚的模样。我思考了几秒,点点头道:“好。” 身侧椅子有微微挪动的声音。 “去哪儿?”布莱斯问,“你有没有想去的地方?” “都可以,只要能出去,哪里都是好地方。” “那校长呢?”布莱斯又邀请斯内普。“愿不愿意跟我们一起出去玩一天,放松一下?” “我觉得斯内普校长留下来肯定是有工作要忙的,”我抢先回答,“布莱斯,我们出去就不要麻烦校长同行了。” “去哪里都可以,我跟你们一起去。”斯内普竟然不紧不慢地开口。 我诧异地转头,死死盯住斯内普,他看着我,弯了弯嘴角。 我咬牙,又转而面向布莱斯,大声说:“有斯内普校长陪你,那我就不去啦!我想起来了,这几天我都有事,很忙的。” 脚步相随,我拄紧拐杖,快快地穿过走道,不论左转右拐,身后总有黑影相随。 走了似乎有一个世纪般漫长,体力早已没有身体健康时那么好,我胸口起伏越来越剧烈,闷着一口气,终于忍不住停下来,转身直视身后人。 “有事吗?” “为什么,要留校?”斯内普轻声说,“你明明有蜘蛛尾巷的钥匙。” 那个我曾经住了好几年的房子,满墙的书,墨绿色的真皮椅子,暗红的边桌上摆着味道香醇浓郁的葡萄酒,面前的壁炉里炭火烧得滚烫,直烫到人的心里去…… “那里,”我哼笑一声,“又不是我的家。” 斯内普蹙眉,眼里闪过悲伤和痛楚的神情。我也有些动容。 我知道我的话一定伤害了他,人不是石头,不可能在一起长时间相处却一点感情都没有。他一定觉得我狠心,要把那个我布置经营了几年的居所从生命里撇得一干二净。 从杂乱简陋到井井有条,我花了很长时间一点一滴的把那座空荡荡的蜘蛛尾巷19号充盈起来,从地毯到墙纸,从厨房用具到卧室床单,该插手的、不该插手的事情,我都奋力去做了。有谁知道当他终于把那把钥匙递给我的时候,我有多开心?我曾经一度以为自己已经是那里的主人,毕竟对那里的一切我都如此熟悉,格外亲近。但事实却残酷的告诉我,不管怎么努力,我仍旧不过是个过客。 就算我在那座房子里住上百年,也感受不到真正的灵魂,又有什么意义? 我摸了摸自己的长袍,东西没带在身上,只好歉意地耸耸肩。“对了——你倒是提醒我了。我回去翻翻抽屉,把钥匙找来还给你。” “塔·埃法,”斯内普胸口也开始剧烈起伏,我感觉到他压低了声音,苍老而仓促地道,“那座房子,如果你嫌我在里面同住会不舒服,我便让给你。到了假期你住进去时,我会一直留校,绝不打扰。至于钥匙,我不会收回。” “那可不行,那是你妈妈留给你的房子,我有什么资格住?”我摇头,摇了又摇。“钥匙你不要,我便扔进黑湖,让它沉底就行了。” “你——何必这么犟?” “西弗勒斯——斯内普,如果有一天,蜘蛛尾巷你的家里有了新的女主人,那个人一定不会是我。”我平静地说,“从一个女人的角度出发,我得告诉你,任何女人都不喜欢家里有其他女人的痕迹和味道。所以我想,为了你的未来考虑,我还是离你家远远的更好。” 我没等他回答,便扭头快走,过了前面的岔路口,把着扶梯往下,有几次拐杖着急中没找准着力点,差点重心不稳摔倒,好在眼疾手快没出事。走回房间时,我已经是满头大汗,不过斯内普没有再跟上来,我关上了房门。 坐在桌前,我提笔给安德鲁再次写信。最后一块蝎石放在我的墨水瓶边,显得形单影只。 安德鲁还是没有回信,我和他失去联系已经有了一段日子。我没法去格鲁吉亚找他,没有他的音讯令我格外着急。这不是为了蝎石,而是因为我的内心里泛起了一种莫名的担忧情绪。 我在信里告诉安德鲁,我已经在英国本土找到了材料,托人制作蝎石了。这不是真的,但我想如果安德鲁收到了这封信,总归会对我放心一点。 正在思索要不要问问安德鲁关于米莉入读霍格沃茨的事情——我实在太喜欢那个孩子了。我把笔沾进墨水瓶里续墨,却感觉鼻腔里一痒,两股热流同时倾注而下。 白净的信纸上立即绽放起了花朵,那种暗红色的液体,来得太不是时候,污浊了我本来已经写好了大半的信。 我掏出手绢使劲擦拭,却一点办法都没有,总有更多的液体喷涌而出。我昂着头,靠在椅背上瞪着天花板,感到了最深层的绝望。 在圣芒戈医院割腕的那一夜,虽然痛苦,却也没有这样绝望的感觉。我实在不愿意,在留下我所有青春回忆的霍格沃茨,在地窖旁边这个昏暗的小房间里,感受到这种绝望。 如果那一天到来,我一定是走得远远的,到一个离霍格沃茨很远的去处,去纪念那样的时刻。 也许我不愿意承认得那么彻底,那就是霍格沃茨在我心里早已超过了任何一个地方,它让我感觉那么宝贵,宝贵到不能再用任何方式去污染和破坏它的纯净性。 等到液体不再狂躁地涌动,我起身,小心翼翼地挪到床边,躺倒。 我用极快的动作,一只手抓着床单,另一只手抓着床头的柱子,同时攥紧。 疼痛山呼海啸一般袭来——是波罗的海海岸卷起的海浪,结实有力地撞击在我的心脏肺腑,一下又一下,毫不停歇。 我蜷缩得像是婴儿,可惜却没有怀抱来温暖我,浑身冷得像是置身地窖,又像是回到了童年时代的海卢奥托,在冰天雪地里穿着单衣踟蹰前行。远远的有个影子,一身黑色,却看不清楚脸,它往前走,我便去追赶,可只如婴儿学步,走一下便摔倒一下,从头到脚埋进雪里,连呼吸也没有了节奏。 我扭头,清清楚楚地看见妈妈就在身后,我朝她伸出手,倍感委屈地喊她:“妈妈,妈妈……”她那张带着微笑的脸却也渐渐隐没在了白色雪花之中,消失不见。 谁都不会来帮我,谁都无法伴我继续生活下去。妈妈早已没了,那个黑色的影子也早已成了最远的地平线上一个几乎无法辨别的小点。 再也没有别人了,只剩我孤独一个,是不是意味着,我已经该走了? 也许,我真的该走了…… 第20章 (十六)陈述 明天就是圣诞节。 以往霍格沃茨的冬季假期,总是从圣诞节以后才开始。但今年由于战争影响,提早一周就匆匆结束了课程,把所有学生放回家过假期,连圣诞节晚宴也不办了。 所以,今年霍格沃茨的圣诞节,应该是建校以来最冷清的一个。 我缓慢地推开城堡的大门,沿着小路,蹒跚走向黑湖边。天空飘着雪花,地下也全是厚厚的积雪,到处都是白茫茫一片。这种白色,纯净而圣洁,遮盖了多少龌蹉肮脏?大战留下的那些残忍的痕迹,全都看不见了。看不见,就不会被记起,至少直到雪化前,能够平静而不带感伤的度过一个圣诞节,多好! 拐杖在雪地里没那么好使,我摔倒了几次,又努力爬起来。 在今天出门前,我已经独自在房间里待了两天,像是一个最慌乱的,想要保留一丝尊严的临死者,不想散发出死亡的恶臭来扰人心烦。我一度以为自己离死亡不过一口气的时间,当我躺在床上,因为身体莫名的寒冷和极度的疼痛而一边流泪一边颤抖的时候,我甚至举起过魔杖,想要对自己来一个阿瓦达。阿瓦达,用简单的一句咒语,就可以结束一切痛苦,又有什么不好? 不过,我始终不想在这里,在霍格沃茨干这件事。 我要在离开这里之后,再用尊严的方式,自我了结。 在用蝎石最畅快,身体状态最好的那段时间,我就已经开始想自己的死了。我知道,蝎石的副作用早晚都会来,在□□的记载里,也不曾把它描绘成一种神奇的救人药品,而是一种危险性远比疗效要更强的“半□□”。从我用它的第一天,躺在圣芒戈医院的那天深夜起,我就已经选择了一条不归路。 湖边供人休憩的长椅被施了保温魔法,所以上面并没有被冰雪所覆盖。我坐下,望着凝结成冰的湖面。真奇怪,在房间里感觉很冷,到外面透气后面对冰天雪地的场面倒觉得暖和。我伸手捏捏脖颈上缠绕的厚围巾,墨绿和深灰间杂的拼色,怎么看怎么奇怪。记得斯内普送给我的时候,我嘲讽了他很久,对于他的执拗无可奈何。但从此后我却陆续淘汰了其他的,单单留下这条,如今想换却也没财力再买,只好将就用了。 这辈子,我做了多少将就的事情?将就来将就去,把自己将就得差不多了! 我静静地坐着,享受一个人的清净。早上起床后,我发觉自己的身体疼痛似乎减轻了不少,为了防止是心理作用,我在房间里动来动去打扫了一下,竟然依旧觉得还能承受,鼻腔里也没有了痒动。虽然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好转,但是我决定抓住机会出来溜达一下。 身后有靴子踩进雪坑里的声音,我急促地转头,发现是布莱斯。 “早,塔塔!” “你也来透气?”我微笑着点点头。 “好几天没见到你去餐厅吃饭,我还以为你外出了。”布莱斯脚步轻快,走过来坐到我旁边。 我不接他的话茬,轻声道:“你怎么样?这几天在干什么?” “看书,做药,每天都一样。”布莱斯说,“我发现我现在的生活和以前在斯特拉斯堡时,也没什么不同。只不过,黑魔王死了。” 我看着布莱斯平静地说着自己的过去,忽然有了一丝好奇。毕竟我已经很久没有看过《预言家日报》《唱唱反调》《橘子周刊》这样的刊物了,我对于他的了解极为有限。 “你以前,为什么会被黑魔王关着?” 布莱斯有些诧异地望着我,他大概早就被各种报道频繁拿出来披露过了,几乎没人不知道他的过去,我应该算是第一个这样问他的人吧。 “对不起,”我补充道,“我半年不看报了。” “没关系,我不介意多说几遍。”布莱斯耸耸肩膀,“我爸爸阿尔文·伊万斯过去是个魔药店老板,那店在爱尔兰一个乡下巫师聚集的村子里。后来他遇见了我妈妈,就搬到了英国来,住在了戈德里克山谷。” 听到戈德里克山谷这个地名,我心里咯噔了一下。 “我爸妈在那里生活得很高兴,我爸爸还在那里和自己的一个表妹相认了。他们把我生下来后,我爸就接着老本行,干起了魔药店的生意。我从小就生活在店里,天天和魔药打交道,自己慢慢也就研究起了魔药,还没到十岁就可以自己做高级魔药了。所以我没有到霍格沃茨来上学,因为在德国有一所专门的魔药学院,也是欧洲最好的专业学校决定录取我。十几年前黑魔王在戈德里克山谷里出了事,之后总有潜藏的食死徒跑到那里滋事。再后来其中有一个叫做贝拉特里克斯的女人——你一定知道她。她跑到了我们的店里,当时我正好放假在家。她知道我,然后,她杀死了我的爸妈,对我用了咒语,等到我醒来后,就发现自己已经既不在英国,也不在德国,而是在法国的斯特拉斯堡,而且是在一个秘密的地下室里。” 布莱斯停顿了一下,眼望着远处黑湖对面的白色树林。 “我在那里住了五年,给那群藏在地下的蛆虫们做魔药。他们要什么我就得做什么,几乎所有的黑魔法魔药我都做过。那段日子里,我甚至从来没有看见过太阳,以至于开始怀疑太阳的形状。等到我从地下室里被人救出来时,我才再次知道太阳是圆形的。” “布莱斯……”我看着他,开始有点不忍心继续下去。 “别同情我,”布莱斯弯了弯嘴角道,“我可不需要你的同情。你也好不了多少,不是吗?” 我愣了愣,无奈地随着他点头。 “好在,一切都结束了。”布莱斯说,“感谢斯内普校长,他知道我的事情后,专门到戈德里克山谷找我。那时候我站在已经空无一人的旧家里,实在觉得绝望。他让我到霍格沃茨,也就少了很多触物生情的机会。” 他原来,又去过戈德里克山谷了? 我默然地垂下眼皮,低头看着自己那又铺上一层细碎白毛的长筒靴。 “塔塔,”我感觉布莱斯凑过来了一点,声音也忽然由平静转为了慌乱,“塔塔,你的鼻子下面——你在流鼻血?” 我在他话音落下的同时也发现了,因为滴淌的液体已经垂直落在了我的靴面,一朵又一朵,本来就足够惹眼,在白色的映衬下,现在更是明显。 “唔——没什么。”我急忙伸手去擦,擦了一手背,又用围巾去堵,昂着头。 “我去找校长,我带你回城堡里去。”布莱斯要扶我起身,我赶紧一把将他摁住。 “别去找斯内普,我不想让他知道这件事。我没什么大不了的,只不过流点血而已。如果你去找了他,我们就绝交。” “可是——” “如果你愿意,就待在我旁边,陪我等一会儿,一会儿就止住了。” “塔塔,”布莱斯用手托着我的后脑勺,轻声问,“你的伤是不是还没好?” 我无暇顾及他的话,只是尽力伴着纷纷扬扬飘落的雪花,慢慢闭上眼。雪是精灵,落在我的脸颊上亲吻。 我脑海里不停闪过戈德里克山谷这个词,怎么样都挥之不去。我好像在恍惚中就站在那里,看着远处的一个黑影停在一座房前,然后推门而入。 他进去后就立即关上了门,看见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后,我的心急速下沉。 我努力想摆脱脑海里的幻想,摆脱虚弱引起的错觉。为了转移注意力,我把布莱斯刚才的话又从头到尾想了一遍,忽然像是在毛线团里捏住了那根起始的线头。 我深吸一口气,把鼻腔里的腥臭热气竭力吸回肺里。 然后我扭头,盯住布莱斯的眼睛,用轻柔的声音问:“布莱斯,告诉我,你爸爸认了一个表妹,那个表妹是谁?” 布莱斯大概没想到我在这时候会问这个问题,愣了愣,面有难色。 “告诉我吧,我不是笨蛋。”我说,“如果你没有想告诉我的意思,刚才根本就可以不提这个事。” “塔塔,我说。”布莱斯咬牙道,“我爸爸的表妹,名字叫莉莉·伊万斯……” 作者有话要说: 又到了聚集的时刻: 潜水的该上岸啦! 第21章 (番外五)目标 塔·埃法一脸愤怒,瞪着面前的人。 “斯内普教授,你为什么要给我打E而不是O?”她的手里举着自己的成绩单,猛地一伸,拦在斯内普的眼前。 “你是不是压根就不想让我考第一,故意的?” 斯内普撇撇嘴,又挑挑眉。 他想绕过塔·埃法往前走,没想到女孩很倔强地左摇右晃,死死的堵住了他的前路。 “平时很啰嗦,现在怎么不说话了?是不是心虚?” 斯内普深吸一口气,眉头几乎拧成一个结了。平时很啰嗦?这就是对他的评价? “塔·埃法小姐,”双手交叉胸前,斯内普侧着头道,“你确定要我把你错的那些题一道道的指出来?我的评分,从来不是没有根据的。比如你在第三道题的第二个小问上,弄错了鼠尾草和蛇尾草的药用区别。第四题第一个小问就把坩埚清洗的第四步骤和第五步骤对调了顺序。第七题要你选择舟形乌头和狼毒乌头是不是同一种植物,你选了不是。还有第九题……” “停!” “第九题你写——” “停!” 斯内普停下来,是因为塔·埃法凑上前,忽然垫起脚伸出手,一把捂住了他的嘴。 斯内普觉得塔·埃法的小手湿乎乎的,带着刚才追着他跑了一段路的汗渍气味,同时也很柔软。 上一个对他做过同样动作的,还是那个人…… 他有些晃神,直到塔·埃法松开了她的手,然后涨红着脸,狠狠跺了几脚,转身跑开了。 安德鲁有好几天,不敢跟塔·埃法说话。不过看着塔·埃法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他也很难受。他甚至想怪罪自己没多错几道题,为什么就那么胆小不敢多写错几个答案呢? 眼见着要回家过圣诞节了,霍格沃茨圣诞晚宴的那天,安德鲁特意和别人调了位置,坐到了塔·埃法的身边。 周围都是欢声笑语,台面上也全是美食大餐,塔埃法双手托腮,愣愣的望着面前的一大盘烤鸡,连叉子也没举起来。 “塔塔……我……我对不起你。”安德鲁咽了咽口水,竭力用平静的语调开口,“我不该考第一名的,害你这么伤心。” 塔·埃法扭头,看了看慌乱的安德鲁,叹了口气说:“算了,不怪你,是我自己没考好。” 安德鲁见塔·埃法搭话,立即说:“早知道,我就故意多错几道题了。” “干吗?故意输给我?不是自己考出来的成绩,我才不要呢!” 塔·埃法继续托腮。 安德鲁插了一块巧克力派,递到塔·埃法面前,“吃点东西吧?” 塔·埃法摇头。“我正在想事情呢!” “什么事?” 小指头往前指,安德鲁顺着塔·埃法伸出的手指,越过油光锃亮的烤鸡,看过去。 远处,斯内普坐在斯莱特林学院的主席位置,正在埋头快速解决自己的晚饭,浑然不觉有人正盯着他看。 “我要征服他!”塔·埃法耸耸鼻子,斩钉截铁的说。 “征服,谁?”安德鲁有种不好的预感,他希望自己想错了。 “西弗勒斯·斯内普!”塔·埃法攥紧拳头,“总有一天,我要让他知道我的厉害!” “西弗勒斯,早啊!今年假期你又要留校吗?”说话的是麦格教授,她正提着自己的行李箱,从餐厅出来。 斯内普微笑着回应:“是啊。米勒娃,你又去你妹妹那里?” “没办法,圣诞节都要回家嘛!”麦格带着轻松的笑意,挥挥手走了。 斯内普靠着走廊的墙壁,心里有点苦涩。 是的,圣诞节所有人都回家了。也就只有他会选择留校,在霍格沃茨度过假期。其实,他在伦敦不远处的城市有一座房子,不过父母双亡,房子早就空了出来,他已经很久没有回去过了,也懒得回去打理。因为就算打理出来,也只是他一个人住而已,又有什么意思? 他整理了一下思绪,迈步进入餐厅。在这个时间段,这里还是有不少人的,全都是吃完早餐就要出发回家的人,每个人脸上都带着喜悦的神情。 他坐下来,刚把面前的牛奶杯举起,就听见塔埃法的声音在身后传过来。 “校长,为什么我不能留校?” “塔·埃法小姐,一年级不允许假期留校。”邓布利多的声音很平和。 “我已经给我爸爸写信了,他也同意了。”塔·埃法继续说,“他正希望我不回去呢!为什么学校就不能让我留下?” “这是规定。塔塔,我的好孩子,你还是回家吧。” 邓布利多的身影在一旁扫过,斯内普看着他快步走出了餐厅。塔埃法在后面追了几步,最终停下,转身,一脸心不甘情不愿。 斯内普穿过空无一人的长廊,今天是平安夜。 今年的霍格沃茨,竟然连费尔奇都得到远房亲戚的邀请,去了苏格兰。平时多多少少会留下几个家里面有状况的学生多待几天,这一次却在假期第一天就没了人。 斯内普的心里,就像是下了一场自己才看得见的雪。 除了几个留校看守和做饭的小精灵,就只有他了吗?他停在一扇窗前垂手而立,抬眼看着外面的一片冰天雪地。黑湖边的树并肩而站,因为雪沉而抖落了一些,露出绿色的肩膀。斯内普看得出了神,没留意身后有人走了上来,挨着自己也趴在了窗沿上。 一个清楚的声音在耳畔说:“那些树像人一样,并排站着。” 斯内普侧头,吓了一跳。 塔·埃法笑嘻嘻地,眼睛完成了月牙一般,看着他。 “哈啰,教授。” 斯内普后退两步,有点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你,你没回家?” “不可以吗?你又不是校长,可管不到我哦!”塔·埃法吐吐舌头。 “你怎么做到的,斯普劳特教授临走前没有清查拉文克劳学院的寝室吗?” “我就那么笨,不知道躲起来吗?”塔·埃法说,“好歹我也是期末考试总成绩第二名啊!” “我马上写信,通知你的家长——” “你这个人怎么这么讨厌啊!”塔·埃法一把拉住欲转身的斯内普,然后用双手死死缠住他的手臂,气呼呼的说,“如果你敢通风报信,在你通知到之前,我就去黑湖上凿个冰窟窿,然后跳下去。” 斯内普哭笑不得的看着面前的小女孩。“你觉得我不能制服你?” “当然,教授你可以制服我,可是那不代表你就说服我了。实话告诉你吧,我爸爸和我妈妈离婚了,我跟着我爸爸过,但是他又娶了个女人,那个女人讨厌我,所以我才不回家,我爸爸也同意了。在这种情况下,你把我送回去,相当于把我送进了阿兹卡班。” “这也不能成为你不遵守校规的理由。” 塔·埃法说:“可是这能成为我努力留在这里的理由,而且这个理由很充分。”她松开斯内普,然后把自己的衣袖往上推,直到露出两只手臂。 斯内普蹙眉。 塔·埃法的两只肩膀上,隐隐约约有好几条暗红色的长条状伤痕,像是鞭子或者绳子抽打而成的。 “看见了吗?斯内普教授,这些都是被我爸和那个女人打的。那个女人是个麻瓜,她喜欢用晾衣服的绳子打我。我爸站在旁边,在我被打的时候阻止我用魔法反击。如果你忍心,就把我送回那个阿兹卡班吧。”塔·埃法叹了口气说,“下学期,也许我就不来了,这样以后你看不到我,一定会更开心一点。” 斯内普愣了。 “校长看见了我的伤口,可还是狠心要我回家。你现在也是,你们都不想让我活了,对不对?我好不容易逃离那个家,你们都要我回去。”塔·埃法捂住眼睛,声音里带了一丝呜咽。“我之所以不想在这里读书,也是因为我想走。我不想留在英国了,我想回家,我的家在斯堪的纳维亚半岛,在芬兰。” 斯内普不知所措地看着面前的小女孩从小声呜咽,慢慢变成了嚎啕大哭。 “我想回家,我想要找我的妈妈,我妈妈留在芬兰,我要回去找她……” 塔·埃法索性往前,一下子扑进了斯内普的怀里。斯内普完全乱了方寸,他抬起双手,不敢去触碰这个浑身颤抖的小女孩。 空旷的走廊上一直断断续续地回荡着哭声。斯内普犹豫了很久,最后终于尝试着,用双手下探,轻轻环住了怀里的人。 他在心里,重重的发出了一声叹息。 作者有话要说: 刚刚去申请了一个封面,大家看看如何,我觉得很符合文章的气质。 第22章 (番外六)互暖 塔埃法哭累了,从斯内普的怀里挣脱出来,抹抹眼泪。 “教授,刚才我说的话,你不能再给别人说。” 天已经黑了下来,窗外的夜色溜进长廊,贴到了斯内普的脸上。 “好。”他轻声承诺。“我不会给别人说。” 塔埃法满意的深吸一口气,“好,我也没什么了。哭过了就算了,我总是这样,一伤心起来就哭,因为不哭的话憋在心里会更难受,而且到最后还是要哭的。” 她抓过斯内普的手,轻轻的牵住。“走吧,今晚可是平安夜呢,就算只有我们两个人留在学校,也要过啊。” 斯内普任由女孩拉着手,走向餐厅。他年轻而寂寞的心里,第一次起了一丝自己也不曾察觉的涟漪。 由于只有两个人,他们在长长的餐桌上自然而然地坐在了一起。塔埃法哭起来震天动地,可是一旦平复,立即又是一副小大人的成熟样子。斯内普若有所思地打量着她,看她指挥小精灵把为数不多的一些菜摆好,又点起蜡烛。 “今晚是平安夜,我本来想让下面的那些小家伙也一起上来吃饭的,可是它们还是不肯。所以,最后还是只有我们两个。”塔埃法一边撕着一只火鸡腿,一边喝着一杯汽水,她扭头看见斯内普不急不慢地吃着餐盘里的蔬菜,立即把一盘牛肉派饼递了过去。 斯内普笑了笑,接了盘子。 “教授,你知道圣诞老人吗?” “当然知道。”他毕竟也是在麻瓜世界里长大的,怎么会不知道?虽然他几乎没有得到过礼物,但也能看见别的孩子手里捧着的东西,爸爸给买的新棒球帽,妈妈给织的新毛衣…… “圣诞老人,就住在芬兰。”塔埃法说,“我小时候,总是想一个人跑到圣诞老人住的地方去看看。可惜现在离开了芬兰,目标也没办法实现了。” 小女孩的脸上露出了一种怀念的神情。 “你到英国的时候多大?” 塔埃法说话,并没有很重的北欧口音,她也并不是留学生。 “六岁。” 难怪,这个孩子离开她心里的家已经很久了。 吃饱了饭,塔埃法忽然哼起了斯内普听不懂的歌曲,韵律很美,像是芬兰语。 她张着碧蓝的大眼睛,目光清澈,直直地凝视着斯内普,斯内普只好也直视着她。 塔埃法是个长相很漂亮的女孩子,有着北欧女性常有的,雕塑一般的精致五官。再过几年长开后,她一定会成为整个霍格沃茨男孩子们中间的话题。 斯内普心里泛起一阵苦涩。他已经二十几岁,作为一个评判少女美丽的年纪,已经有些尴尬。可在他的少年时代,他似乎从来没有去认真思考过这方面的问题。他的心里只装着一个人,那个人把他的心塞满了,以至于他的心里从来容不下他人。在学校临近毕业的时候,也有一个同年级的斯莱特林女同学曾经因为他的才华而主动向他示好,可他却直接用粗暴的方式回绝了。 塔埃法注意到斯内普有些走神。她伸出手在他面前晃了晃,等到他回过神来,立即提议:“教授,我刚才唱了一首歌,该你唱了。” “唱歌?我不唱。”斯内普立即拒绝。他从来不唱歌,就算小时候那个人请求他唱,他也没唱过。 “原来你这么笨,唱歌都不会?”塔埃法又笑嘻嘻了,一点看不出来她刚才哭得那么伤心。“那你跳舞也可以。” 这个孩子,无理要求提起来倒是一串一串的。 “跳舞也不行。”斯内普站起来,命令道,“我送你回拉文克劳宿舍。” “可是,平安夜还没到时间呢!”塔埃法抱住椅子,不起身。“我们应该一起等到十二点……而且,回去一个人,我怕。” 斯内普环顾四周,也真是冷清一片。以往也不曾有这么冷清的时候,今年怪了! 他没有坚持,如果放塔埃法一个人回宿舍,在这个平安夜里,确实也显得残忍了。 而且,在他的心底,也觉得有个人陪,很好。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斯内普沉默地坐着,听着塔埃法时不时蹦出来的莫名其妙的问话,只偶尔捡能回答的,回应一声。 不是他冷酷无情,只是塔埃法的问题,有些未免太古怪了,像她这个年纪的孩子,竟然可以问出口,真是前所未有。 “教授,你是不是一年洗一次头?” “教授,你平时穿内裤睡觉吗?” “教授,你有没有脚气?” “教授,你是不是只有黑色的衣服?” “教授,你觉得海格有多高啊?” “教授,邓布利多校长的胡子有多长啊?” “教授……” 斯内普到最后忍无可忍,只好打断:“塔埃法,如果你能安静一点,我觉得我会更高兴。” 塔埃法知趣地没再刨根究底问问题,而是从随身的书包里抽出一本书来。“那我给你念故事。” 斯内普不置可否,但内心里觉得故事多少比问题来得舒心一些。 塔埃法清脆的声音响起:“从前有一匹只有三条腿的半人马。有一天,他在长着大片蓝色树叶的森林里……” 斯内普眼睛凝视着面前的烛光,不知道是不是塔埃法的声音忽高忽低,又或者是他真的太累了,他觉得火焰在眼前渐渐的模糊。再接着,塔埃法的声音也模糊起来。 第二天,斯内普是在窗外的鸟叫声中惊醒的。一夜大雪,直到清晨,才有熬过寒夜的鸟群,抓紧时间飞向天空。 斯内普睁开眼,发觉自己仍旧坐在餐厅的椅子上,身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披上了一条绒毯,看花纹纹路,是拉文克劳宿舍里的。 “圣诞快乐,教授!” 斯内普转头,看着塔埃法站在自己背后,手里拿着一个三明治。 “要吃早餐吗?小精灵马上送来。” 斯内普收好毯子,起身。一夜坐着睡觉,他一动,立即觉得浑身酸痛极了。 “昨晚你睡着了,错过了零点。”塔埃法说,“太可惜了,我本来想第一时间对你说圣诞快乐的。” “哦。”斯内普倒是没什么感觉,他本来就对圣诞节不感冒。 塔埃法几口吃掉手里的早餐,转身就跑。“我有样东西拿给你,你留在这里吃早餐,别走!” 斯内普慢条斯理地吃着小精灵送来的炖豆子和香肠,听到塔埃法的脚步声从门外冲进了门内。 “昨天半夜我在宿舍里找到材料做的,送给你。” “什么?”斯内普接过塔埃法递过来的一个拳头大小的小纸盒,牛皮色的纸盒外面什么都没有,他随手打开。 纸盒里面是一张对折的卡片,斯内普拿出来,展开。 卡片上画的是一个小人——不用说,是他。只不过这一次他穿上了简单的衣服,手里举着魔杖,魔杖正在朝外发射咒语,那咒语是一条线,连接着旁边的一行字:教授,圣诞快乐,塔埃法敬上。 斯内普举着卡片盯了很久才放下,朝着塔埃法微微一笑。 “谢谢。” 第23章 (十七)度过 躺到床上的时候,我头晕目眩。 布莱斯一直在旁边照顾我,也难为他扶我从湖边走回房间,这一路雪滑地湿,他为了怕我摔跤,自己不留神反而摔了几个跟头。 我鼻腔里的血刚才一直止不住,布莱斯不知道原因,吓得脸色苍白。他想转身往魔药储藏室里去找合适止血的魔药,我立刻制止了他。除了蝎石,没有什么魔药能管用,如果有用,我早就试了。 我不能告诉他,我还有一块蝎石,藏在书桌的内层,前几天反反复复拿出来摸过,甚至好几次已经贴在了自己的手臂上,却最终忍住了没用。现在这种情况,也许用了会舒服得多,可我不能用。 如果要把那块也用了,我连往外跑的最后力气都没了。 我曾经想过让布莱斯帮我找制作蝎石的材料。但材料太特殊,像布莱斯这个水平的魔药大师,只需要看见配方就知道我的最终目的是什么。也许他会愿意,可我不能把无辜的人牵扯进来了,毕竟安德鲁所在的格鲁吉亚之前一直没有明文规定禁止这种禁药,可英国魔法部早在十几年前就把它列入了禁止使用的魔药黑名单,违禁生产和使用都要判重刑,而现在大战刚结束,查得更是严上加严。 好在大约半小时后,血止住了。布莱斯拿开毛巾,看见没有新的血迹沾染上去的时候,几乎喜极而泣。 “活了二十四年,这是我最开心的事。”布莱斯嗫嚅着说,“如果你出了什么意外,我一定不能原谅我自己。” “这和你没关系,布莱斯。”我几乎没力气说话了,腹腔里的疼痛有抬头的迹象,但短时间内还控制得住。 “是我不好,我不该提莉莉·伊万斯的名字,我知道你不想听到这个名字。我只是觉得既然我和她有这一层关系,如果我现在不自己先说出来,你以后发现了,会觉得我瞒着你。我……我希望对你坦诚。” “我原谅你了,我原谅你提她的名字,不就是莉莉·伊万斯吗?莉莉·伊万斯,你听听,我自己也可以随口说这个名字,莉莉·伊万斯。” 所有人都这样觉得,觉得这个名字在我的心里是个禁忌,其实有什么了不起?我不在乎,对,我真的不在乎。她是无辜的,几乎和布莱斯一样无辜,她肯定没有想过,在过世后还要牵扯进我和斯内普的事情里面,受到他人的猜测。 不过,我和斯内普之间的牵连也已经结束了。再过几年,也许所有人都会忘了我,只有在读关于斯内普的故事时,会有人偶尔在字里行间看见这样一行描述:塔·埃法,大战时为了斯内普受重伤,战后伤重不治。她爱斯内普,而斯内普爱的却是莉莉·伊万斯。 我为了自己无聊的遐想而忍不住笑起来,无声的咧开嘴。 “是要喝水吗?”布莱斯以为我是口渴了,起身倒来一杯水递给我。 我没有解释,顺从的接过水杯,象征性的抿了一口。 “布莱斯,比起魔药学,我觉得你更适合去圣芒戈当医生,你很细心。” 布莱斯的脸上泛起了一层薄淡的红晕。 “塔塔……我只是,想照顾你。” 我愣了愣,转移了话题:“对了,你和莉莉·伊万斯是亲戚,那你认识哈利吗?” “哈利·波特?” 我点点头。 “前些年我被关在法国的时候,他可能从来没听说过我。不过我回来这几个月,他曾经给我写了几封信说要认识我。毕竟他也没有亲人了,但却算是我的表弟。”布莱斯说,“哈利好像现在忙着准备傲罗的考试,这个圣诞节他邀请我去韦斯莱家和他一起过,我没去。本来去也可以,不过我看见了留校名单上有你的名字。” 我想了想,轻声问:“布莱斯,我想请你帮我一个忙。” “什么?” “悄悄的邀请哈利到霍格沃茨来一趟,写信告诉他,用不要惊动别人的那种方式。你就说塔·埃法有事找他,要他圣诞节后的三天内必须来一次。” “可是,假期进出学校,必须有斯内普校长的准许单啊!” “不,布莱斯,你只要照着我的话去写信就行了,哈利有自己的办法。” “咚咚咚。” 突然传来有力的敲门声。我按住布莱斯,强忍着痛缓缓地站起来。“你坐着别动,我去开门。” 一年之前,我也不曾想到我会没用到这种地步,拐杖架在腋下支撑身体,竟然有些撑不住了。整个肩膀边走边抖,没有几丝力气,几乎掌握不了平衡。 好在门道狭窄,我左晃右晃,最终在门口靠墙,深吸一口气,打开了门。 斯内普站在门外,他的黑袍遮去了室外大半的阳光。 我抬眼看着他,带着笑意。 “中午好,教授。” “塔……埃法,中午我们一起吃饭好吗?”斯内普上下打量着我,似乎在观察我的每一丝呼吸。 “中午,我得出门。”我蹙眉道,“去霍格莫德。对不起,教授。” “这几天,我没看见你出来活动。”斯内普伸出手向前,触碰到我的袖口,我立即将手背到身后。 他的手有些尴尬地在半空中停滞。“你是不是不舒服?你……” 我不想再看到他那种小心翼翼地眼神,那会让我想起自己,也曾经那样小心翼翼地望着他。 “教授,”我平复了一下情绪,轻声开口,“今天是平安夜。” “对,平安夜。”他好像很意外我主动搭话,面露欣喜。“我有……” “今晚,我不会再陪你熬到零点了。”我依旧平静地说,“所以提前祝你圣诞快乐。” 我扭头,朝着屋内呼唤:“布莱斯,出来吧,我们一会儿就走。” 我感觉门口的黑色身形晃了晃。 房间里空气一时间静止了。 我和布莱斯缓步走在霍格莫德村的小道上,已经是圣诞前夜的午后,村里几乎没什么人在走动,但隔着屋墙,能听到有一些房子里传来家人团聚的欢笑。 “塔塔,”布莱斯边走边不时侧头后望,“他一直还在跟着。” 他,指的是斯内普。从我们出房门起,他在后面隔着七八米的距离,跟了一路。 “让他跟吧。”我正死死挽着布莱斯的手臂,尽量让自己控制住身体平衡。“只是对不起你了,让你受累要跟我出来,平安夜也过不好。”我本来打算去黑湖透透气后,就直接去霍格莫德,但总是有突发情况发生。 “我之前一直想邀请你出来玩,你记得吗?”布莱斯说,“你当时把我推给校长,校长脸色难看极了。哈,现在倒好,我们三个人算是一起出来了。” 见他这样打趣,我忍不住噗嗤一笑。刚才我支开布莱斯,任由他在屋外和斯内普脸对脸,然后进屋,拿起了最后一只蝎石,以备不时之需。 走到猪头酒吧门口,我定定神,推门而入。 “是谁?今天不接待!”还没站定,就听见阿不福思的大嗓门在里屋响起。他走出来看见我,愣了。 “塔塔?” 我向他伸手,他走过来,轻柔地给了我一个拥抱,他的个子高,胸前还蓄着长长的胡须,一霎那之间,总让人想起阿不思·邓布利多。 我在他怀里含着歉意道:“对不起,阿不福思。我好了之后,一直没来找你。” 被斯内普从霍格沃茨教职上开除的那半年,我就寄宿在阿不福思的猪头酒吧之内,直到大战打响才离开。前几次陪着米莉,还有自己外出,经过了猪头酒吧,我都没有进去。阿不福思知道我出院后给我写了几封信询问情况,我只是说一切都好。 我实在,是不愿意让他看见我现在的这个样子。 果然,他松开我后用双手轻轻抓着我的两只手臂,用目光上下打量我。 “老天爷,你……”他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我还活着,还不够好吗?”我被他看得一阵阵心酸,但还是强颜欢笑地安慰他,“我还不算太丑,没完全破相。” 阿不福思再一次把我揽进他的怀里。 门又被人轻轻推开了。 “西弗勒斯?”阿不福思诧异道,“你怎么来了?” “我来找她。”斯内普低沉地开口,“阿不福思,今天是圣诞夜。” “哦,对!你们——”阿不福思低头看我,又抬头看他。 为了避免他误会,我赶紧开口:“我们不是一起的。阿不福思,我介绍一个人给你认识,布莱斯·伊万斯,他是霍格沃茨新的魔药课教授,同时他还是莉莉·伊万斯的表弟。” 听到我主动提起那个名字,在场的三个男人都愣住了。 我抿嘴,找到最近的椅子坐下,放好拐杖,大声道:“晚上的圣诞大餐,需要帮忙吗?” 作者有话要说: 我的感觉: 番外和正文对比食用,味道更佳。 第24章 (十八)圣诞 我在后厨,帮阿不福思打下手弄菜。阿不福思说,今年的圣诞节他本来打算一个人过,所以什么都没准备,连火鸡也没买。只有酒,还堆在吧台的角角落落,要喝就管够。 可惜我现在不能喝酒,喝多了就会疼得发病。不过我扫视了一下厨房,告诉阿不福思,虽然仓促,但中午就可以吃上三四个菜。至于火鸡,一会儿可以再出去看看有没有卖。 “你来了,感觉这里又有条理多了。塔塔,我真怀念你待在猪头酒吧的日子,那时候我天天都能吃上你做的菜,那些美味的菜啊……”阿不福思发出一声感叹。 “如果不是你收留,我那时候也不知道往哪里去,阿不福思,我要谢谢你。” 还记得斯内普将我从霍格沃茨开除,因为我顶撞了阿米库斯·卡罗,骂他是“只会趋炎附势的丑陋废物”。那个教黑魔法防御术课的食死徒,长着一张令人作呕的脸,带着不屑于一切的可笑表情。 时至今日,我能够理解斯内普开除我的原因是为了保护我,虽然他没有解释,但我知道。他站在壁炉前面,眼睛甚至没有看我一眼,嘴里的话冷冰冰的,好像炉腔里的火焰也不带一丝温度一样。我一句话也没有多说,转身就走。那时候还是十二月的开头,但是也已经开始下雪。我独自从霍格沃茨出发,带着几件行李,谁也没作别,因为在黑色笼罩的霍格沃茨,任何的多余话都只是让人平添烦恼罢了。我走到霍格莫德想等火车,然后买票随便找个地方就走。不过在猪头酒吧门口,我遇见了阿不福思。 饭菜上桌,从后厨出来,坐上了饭桌时,我发觉也许留下布莱斯和斯内普对坐是错的。布莱斯一脸苍白。 我坐在他旁边的位置,让阿不福思坐到斯内普旁边。我抬手轻轻的触碰了一下布莱斯的脸颊,然后关切地问:“你怎么了?” 布莱斯摇摇头,不说话。 我又用质疑的眼光瞪了瞪斯内普,他垂下眼眸,望向别处。 “来,吃点东西。刚才我们在里面忙活了这么久,别浪费了这么多美食!”阿不福思举杯,高声道。 四个人大概都是各怀心事,我举起杯子,发觉里面装了满实满载的火焰威士忌,只好象征性的用杯沿碰了碰嘴唇,没有喝。 “塔塔,你的厨艺居然这么好?太好吃了。”布莱斯吃了几口,面露惊喜。 我没回答,心里却安慰了许多。在医院里住了大半年,出来后又天天吃霍格沃茨小精灵们做的菜,我为此已经一年没有自己下过厨了。如果说还剩了点厨艺,那大概是过去那些年的记忆,已经深入骨髓了。 那些年,在蜘蛛尾巷的每一个假期,我几乎天天换着花样做菜,只因为我很享受那个过程和最后的结果,看着对面那个人吃得高兴,我好像就会比他更高兴一样…… 我用余光瞥一眼斯内普,他埋头吃饭,一直沉默。 吃完饭后,我和阿不福思商量,决定再到村子里的菜场去看看,下午还有没有机会买到火鸡。布莱斯执意要跟着,斯内普也是。 于是浩浩荡荡四个人一起,出门直奔菜场,在菜场里竟然真的抢到了最后一只火鸡,阿不福思激动得抱起我转了几个圈。 回到酒吧,又是一顿清洗腌制。猪头酒吧的后厨不大,只能容下我和阿不福思。布莱斯几次从前厅探头进来,却没办法下脚来帮忙。 大概是累了大半天,我觉得身体越来越虚弱,疼痛感也越来越强烈,头上开始冒汗,好在厨房里本来就是热气腾腾的,又灯光昏暗,阿不福思没有注意到我的异常。 火鸡送进了烤炉,我也靠着一边的墙壁停下来,深深的吸了几口气。我还是太低估了身体状态带给我的影响!照我现在的状态,要在这里过夜,甚至熬到零点都是不可能的。 也许只有阿不福思,或者布莱斯也在,我都可以卸下自己的面具,把脆弱显露出来。但是,唯独他也在,便不行! 我想了想,忽然记起了一件事。 “阿不福思,”我竭力克制住自己的痛感,轻缓的说,“阿不福思,阿利安娜的画像,在哪里?” “我已经把她搬到二楼自己的房间里去了。” “还可以通往霍格沃茨吗?” “不知道还行不行,不过大战后也没有人来查过,也许可以,只要有求必应屋没被封。” “阿不福思……”我捂着腹部,定定地望着他,“对不起,我需要你的帮助,让我再用一次画像,我要立即回霍格沃茨……” 我们从后厨的暗道直接上楼,进了阿不福思的房间。阿不福思虽然不明白我为什么要这样做,但他听了我的要求后,在后厨略施了几个咒语,让厨房里一直反复响起我和他之间的对话,以免被斯内普或者布莱斯发现。 阿利安娜仍旧在画里,安静地看着我们,也许画像是最快乐的,不会再有烦恼。思绪涌动,我想起大战前,就是从这里出发,带着一种复杂的情绪,跟着涌入的人群一起参加了那场战争。 “塔塔,你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我去喊斯内普,我们一起把你送到圣芒戈去。我知道你受了伤,可没想到你伤得这么重,是不是伤口复发了?” 我摇摇头,又点点头。“阿不福思,你相信我吗?” 阿不福思愣了愣。 “如果你相信我,那么我就告诉你,我没什么事,确实是伤口复发了,短期内会疼得厉害。不过只需要吃一种药品,就会好。药品我放在霍格沃茨,忘了拿出来,我得回去吃点药,然后再回来。” “那我陪你去。” “不,阿不福思,你帮我在后厨里看好火鸡,我一会儿还要回来刷油呢。” “那我叫斯内普上来陪你去。” “阿不福思,”我抓紧他的手臂,恳求道,“求你,别让他知道,让他待在这里。直到我回来之前,不要让他发现我走了……” “布莱斯呢?” “也一样,让他留在你这里好好过个平安夜吧!”我叹息,“阿不福思,我相信你一定愿意为我做这件事,对吗?” 阿不福思仔细打量我,我看得出他眼神里的犹豫。 最后,他终于点了头。“好,我答应你。” 我从有求必应屋出来,拄着拐杖,跌跌撞撞的奔向天文台,奔向那个只有我自己知道的露台。 凭直觉和对阿不福思的了解,我知道这个秘密不会保留太久。斯内普一定会第一时间发现异常,阿不福思看我的担忧神情也决定了他最终一定会站到斯内普一边,跑来寻我。我只能尽可能快动作地找到自己的容身之处,躲起来。 推开通往露台的木门,一霎那便是风霜扑面而来,露台上积了厚厚的一层雪,雪迹完整说明没人来过。我关好门,找了一个背风的角落,用融雪咒融化了周围的积雪,又用快干咒把地面烘干。我的手拿着魔杖已经是颤颤巍巍,魔力也很不稳定。等到两个咒语完成,我已经没力气再进行其他的布置,而是一屁股坐下来。 我掏出长袍口袋里最后一块蝎石,本打算离开霍格沃茨的时候再用,现在看来非用不可了。 深吸几口气,我拢起左手手臂的袖子,然后不管不顾地将蝎石扎进了手臂皮肤里。 浑身极度的冰凉,我已经分不清是来自于蝎石的作用,还是户外漫天的大雪。雪来得很急很快,密密麻麻一刻不停的撒向露台。我坐着不过两分钟,融雪咒和快干咒制造的那片干净地已经不见。雪把我包围了,像用了一个巨大的拥抱,把我环绕进白色的气息里。我的头发上、肩头、蜷缩的双脚上都是雪,这种最奇妙的自然精灵。 我忽然听见了妈妈的声音:“塔塔?塔塔?我的孩子。” 我扭头,看见妈妈站在远处露台的宽栏杆上,穿着我最喜欢的,她那条美丽的红色长裙,朝着我伸出了双手。 “塔塔,我的孩子。来啊,快来啊!” 风雪扑在她的脸颊上,让我看不清楚她的神情。但我可以清楚地听见她的声音,那种温柔而富有磁性的呼唤声:“塔塔,来找妈妈,妈妈好想你……” 我倾身往前,隔着空气用自己的手指尖前伸,意图去触碰妈妈的指尖。可是我只能感受到冰雪的寒气,却没有传来一点妈妈的温暖。 “妈妈,我真的累了。妈妈,我真的太累了。我该怎么办?我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我还有什么理由活着,我不知道我还有没有必要活着——妈妈,你说呢,妈妈……” 妈妈的声音更加急促起来,她大声喊着:“那就来找我吧!塔塔,我的好女儿,来找妈妈,我们永远在一起……” 我拼命点头,泪水涌出来,止也止不住。拐杖早已没在雪里找不见,我索性用双手当脚,匍匐着爬向前,爬向妈妈所在的方向。 “我来找你,妈妈,我马上就来了……” 世间万物,我已经察觉不到。我的眼里,只有妈妈,她站在那里,就像是我日日夜夜心里想着念着的样子。她朝我伸出手,对我而言,那双手就是幸福的彼岸。 我摸到了栏杆的边缘,朝前探出手去触摸妈妈的长裙,却一无所获。抬眼细看时,妈妈已经又在远处,还是朝我伸着手,还是那个空灵的声音在回荡:“孩子,再过来一点,来啊……” 我立即来了力气,双手用力爬上了栏杆,又一次往前伸出双臂,朝着空中的妈妈发出半带哭腔的声音:“妈妈,妈妈,我来了!求求你,别离开我!不要像他一样,再离开我……” 身体支撑不稳,摇摇欲坠,我抓着栏杆的手打滑,已经握不住了。失去重心的那一刻,我才恍然惊觉,这一切,不过又是一个巨大的幻觉罢了!然而失重的后果,是我朝前倾的身子,已经控制不住,朝着城堡下方的砖瓦斜顶,滑了下去—— 我闭眼,浑身像是抽干了最后一丝力气,只觉得平静。 身后伴随着风声,还有一些细碎的声音:似乎有撞击声,和呼喊…… 作者有话要说: 到这一章为止: 小说上半部分已经结束了,从下一章开始,属于下半部分。 建了了Q群:397694576 晋江唠嗑,欢迎进来大家聊聊天。 下卷 第25章 (十九)倒转 我像是昏昏沉沉睡了一辈子,醒过来的瞬间,头疼欲裂。 “塔塔?你醒了?” 是布莱斯的声音,我听得很清楚,耳朵里刚才有一点蜂鸣,可是很快就消逝了。 “塔塔?”布莱斯的脸,带着惊喜的神情,望着我。“感觉怎么样?” 我摇摇头,舔了一下干涩的嘴唇。 布莱斯立即拿着棉棒,快速在一个水杯里沾了几下,敷到我的唇边。 “你先别说话,缓一缓。” 我点头,开始打量周围的一切。这里,好像似曾相识:天花板、窗台、器具摆放的格局…… 是圣芒戈医院的病房! 我有些绝望地咧开嘴,想要出声,却愕然惊觉自己的声带颤抖,喉咙里却没有清晰的语调,只是“嗬嗬嗬”的空洞。 我更用力,也更惊慌,发出更多“嗬嗬嗬”或者“咳咳咳”的声音。 布莱斯一把捂住我的嘴,面色焦急地说:“别说话!塔塔,你现在说不了话,这样乱叫,只能更加破坏嗓子。” 我停住动作,用质疑的眼光看着布莱斯。 “蝎石的副作用太多,不断从你身上冒出来。”布莱斯叹息道,“我和孟德尔医生现在都没有办法马上阻止这些副作用的出现,你说不出话,是其中一种。” 我愣了愣,点头,告诉他我明白了。 病房里只有布莱斯,还有一个护士背对着我站在门口处,处理一个药箱。 “塔塔,别担心,你没事的,身体情况已经控制住了,只要按时吃辅助药物就不会有事。我会帮孟德尔医生一起研究如何让你摆脱对蝎石的依赖,一定要救你。” 我又摇摇头,一下又一下。 救我,做什么? 脑海里浮现昏迷前最后一幕,在露台上,我往下倾倒,衣料摩擦声里夹杂风声。 埃法家族的护命咒语没这么好用吧?我记得只有一次机会,我早就用掉了。 “塔塔,你别这样,你知不知道……”布莱斯欲言又止。 看着布莱斯犹豫不决的样子,我突然顿悟了一点什么。 难道,是他? 心收紧,我感到无法呼吸。 我推了推门,门只开了一条缝,立即又合上了。 布莱斯在我旁边,一面扶住我,一面伸手按在门上,用眼神询问我。 我朝他点点头,他把门推开。 我的眼睛立即看到了一张床,上面躺着一个人。白色的床单覆盖了大半,我只能看见黑色的头发,掩盖在远处的昏沉光线中。 我朝前走了几步,看清了。是他,该死的西弗勒斯,斯内普校长。他闭着眼,靠在枕头上,无声无息。 这几天恢复了一些精神,布莱斯逐渐把那天发生的事情告诉了我。在我走后,阿不福思果然很快醒悟过来,察觉到不对劲,立即告诉了斯内普和布莱斯,他们三个人一起通过通道赶回学校。不过,他们没有在房间里找到我,急得满学校乱转。 最后,他们在一条走廊上撞见了皮皮鬼,后者告诉他们看见我在海格住的小屋里。不过,斯内普并不太相信,他让阿不福思往海格的小屋方向跑。然后举起魔杖对着皮皮鬼,威胁他要用恶咒。 皮皮鬼磨了几分钟,才不情不愿的说看见我进了天文台旁边的一条小道。于是他们追来,推开门就正好看见我在往下掉。 斯内普当时冲了上去,想要一把拉住我,但我下落的速度太快,他没够到,索性跟着从栏杆上滑下去,由于那里是一处斜坡型屋顶,所以他下滑的速度很快,最后终于抓住我的手腕。 但两个人还是继续下滑,他把我抱住后,我们已经滑到了砖瓦的边缘,下面就是离屋顶十几米的地面,如果直接摔下去,必然粉身碎骨。他举着手里的魔杖喊了几个咒语,但效果来得太慢,虽然在空中顿挫了几下,还是在五六米的高度重重的下坠,他背朝地面,摔进了草坪里,而我则摔到了他的身上…… “他是全身粉碎性骨折,颅内出血。”布莱斯告诉我,“可能要十几天,才能醒过来。好在我们马上把你们两个人送到了圣芒戈。” 我身上也有撞击伤,不过比起斯内普两面受到冲击,便不算有大碍。 我走到床边。 斯内普仍旧闭着眼,我盯着他看了很久,然后扭头,掏出随身带的纸和笔,写了几个字,递给布莱斯。 布莱斯接过纸条。“我也住到这个……病房,我……来照顾……他。”他断断续续的念完,抬头看我,一脸吃惊。“塔塔,你要照顾斯内普校长?” 我非常坚决地点头,伸手触碰斯内普的脸颊,指尖停留在他眉间的蹙痕,轻轻抚摸。 其实我知道,我很难能照顾到斯内普什么,不过在我的坚持下,孟德尔医生最终同意了我的要求,把我的床搬进了这间宽敞的病房。他说,我们之间不存在互相传染的问题,而且如果我住进这间病房里,就能节省一份房费,也是个好的选择。我没有去问他这一次我俩的折腾又花了多少钱,又会继续花多少钱,我知道那又是一个天文数字。不过这次斯内普暂时做不了主,所以我逼着孟德尔以我的名义进行预借款消费,不管那笔钱会是多少,都必须这样。 看着床上昏迷不醒的斯内普,我突然对他有了一种感同身受的体会。我会为了他义无反顾的花钱,只因为我欠了他这条命。而他当时又何尝不是如此?我们两个人,或许到此刻算是两清了。 我按时乖乖的吃药,身体情况控制得不错。虽然我不太明白孟德尔从哪里来的配方,配出来的魔药能够克制住蝎石的副作用。我写纸条问布莱斯,布莱斯也不回答。 我每天守在斯内普的床前,一直看着他。直到我累了,不得不闭上眼睡觉。他没有醒的迹象,从平安夜那晚后,已经过了一个星期。孟德尔告诉我,颅内出血的症状之一就是深度昏迷,他什么时候能醒实在说不准。魔药只能维持他的基本运转和帮助他逐步恢复脑内损伤,但最终他能够何时战胜自己,转醒过来,就得看他自己的意愿了。 我在心里骂了他千遍万遍的傻子,蠢货,笨蛋。 然后骂着骂着,我觉得这何尝不是在骂我自己?是我把他害成了这副模样,我又有什么资格去骂他? 我想起他在地窖里对我说的话,现在想来真是掏心掏肺。我看着他的脸,在心里开始呐喊同样的话:“斯内普,你当时为什么要冲进来救我?你应该让我死。我死掉,是没有人会痛苦的。” “塔塔,早上好。”布莱斯走进病房里,手上还捧着一束花,是紫罗兰,花瓣泛着淡淡的紫色。 我接过花,朝他微笑着点点头。由于失声,我已经习惯用肢体语言表达情感。这段时间来孟德尔和布莱斯一直在想办法找回我的嗓子,不过暂时还是束手无策。从我失去嗅觉和右腿之后,我已经不再为伤病在我身上做的孽而激动了。哪怕就这样一辈子当哑巴,也无所谓。 “校长,还是老样子?”布莱斯走上前看看斯内普,面色沉重。“唉,这可怎么得了。” 我已经转身把花□□了桌上的花瓶里,然后拿出了纸笔写好了纸条,递给布莱斯。 “开学了吗?麦格教授是不是在代理校长?”布莱斯读着我的话。 我急切地看着他。这几天过得浑浑噩噩,几乎忘了时间,就更别提看日历了。但我知道已经快是寒假后的开学时间,不知道霍格沃茨的工作都安排好没有。 “塔塔,放心。麦格教授已经提前回校。她说过几天要来看校长和你,让你先不要担心。”布莱斯说,“今天已经是一月九日,明天就是一月十日开学的日子,我可能也要在学校忙几天。” 我愣了一下。 “你怎么了?” 我摇头,不再多谈。等到布莱斯走了,我搬了个凳子坐到斯内普的床边,伸出手握住他的手掌,在他的手心里用指尖摩挲。 已经是一月九日了,是你的生日啊。 西弗勒斯·斯内普,你到底愿不愿意醒过来? 如果你醒来,我就愿意对你说一声,生日快乐。 你愿意吗? 作者有话要说: 再说一遍群号:没事儿说说话 397694576 不小心建成了一个同城群,外人可见,所以验证的时候请说来自于晋江。 这个群没事儿拿来讨论一下剧情进度和支线设置,希望大家能够踊跃加入。另外现在晋江查得太严,我是不会在章节里写肉的,所以也要…… 第26章 (番外七)认定 安德鲁返回学校的那天,碰到了塔·埃法。 “假期过得怎么样?”他还怀着对塔·埃法的愧疚,这次回格鲁吉亚,给她带了家乡特产的蜂蜜葡萄汁作为礼物。 “不错,不错,很不错。”塔·埃法一脸笑意,看起来心情极好。 “你怎么过的?”安德鲁有些困惑地说,“我按照你给的你家地址给你写了几封信,你怎么没有回信呀?” “呃,我家出去度圣诞了,没在家,对不起啦!”留下了一个鬼脸,没等安德鲁反应过来,塔·埃法已经跑出去了。他顺着塔·埃法的行动轨迹用目光跟随用去,吃了一惊。 原来,斯内普教授正从走廊对面走过来,塔·埃法是冲着他跑过去的。安德鲁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感觉大脑跟不上节奏了。因为塔·埃法跑到斯内普教授面前,竟然一把拉住了对方的手腕,神态自然而亲密,而斯内普教授居然没有任何拒绝的意思,任由她抓着手,然后就拉着他走远了。 这,这就是,塔·埃法在散学晚宴上说的,要征服斯内普教授?安德鲁第一次有了点不知道为何而生的惊恐。斯内普教授那张阴郁而刻薄的脸是学院里许多女生的噩梦——有多少人被他一抽问就吓得想哭?有多少人在他走到身边的时候就觉得有一股阴风刮过,瑟瑟发抖? 为什么塔·埃法居然能够这么大胆的靠近斯内普教授?之前就有什么打赌之类的事,现在又,又这样…… 到底发生了什么? 霍格沃茨学校一大学霸,此刻第一次感觉到他是个无法参透宇宙万物的笨蛋。 斯内普被塔·埃法拉着走了一段路,在一个没人的角落里,才停了下来。 “教授,昨天快开学了,我一个人躺在床上想了很久。”塔·埃法走得上气不接下气,喘了一会儿才开口。“我,要转到斯莱特林!”女孩大大的眼睛满怀激情地望着面前的男人。 “为什么?”斯内普挑眉。 “因为我……喜欢你呀。”塔·埃法说,“前几天我们两个人一起在学校,你教我做魔药,我越来越觉得有意思了,我要到斯莱特林跟着你。” 斯内普愕然。圣诞假期里,他见塔·埃法天天无聊的在城堡里东跑西跑,还跟着皮皮鬼玩起了恶作剧,感觉总这样她就不能学个好。本着作为一名教授的指责,他开始揪着塔·埃法留在地窖里和他待在一起做魔药,给他当助手,拿一拿储藏室里的材料,分类清洗之类。 没想到这本来是一种约束,却在塔·埃法眼里成了一种比恶作剧更有趣的事。她从开始几天的不太乐意,到后面几天每天不到早饭时间就在地窖外面等着斯内普出门,一起吃早餐后再回去做魔药,乐此不疲。 “喜欢魔药,这学期多认真听听我的课。至于转学院,完全没必要。而且分院帽早就已经跟你商量过,做好了决定,怎么能半途而废?” “那……我还能经常到地窖里给你帮忙吗?”塔·埃法说,“我想继续给你当助手,我可以帮你洗坩埚,帮你洗鼻涕虫,帮你把壁炉的火烧得旺旺的。” 斯内普淡然摇头。“我不需要助手。” “为什么?” “你说的这些事,我都可以自己做,而且做得很好。” “但是有个人帮你做,难道就不好了吗?” “没什么必要。” 塔·埃法昂着头,认真严肃地瞪着斯内普说:“教授,你知不知道,这是我第一次想认真做一件事?你能不能就答应我这一次?” 斯内普抿嘴,垂下眼眸,过了一阵才叹了口气道:“好吧,但别告诉别人。” 塔·埃法一下子跳起来,声音里满是愉悦。“耶!太好了!” 斯内普弯了弯嘴角道:“怎么,你不想着离开霍格沃茨了?不是还要我帮你去求邓布利多开除吗?” “暂时不要——不,我还是要留着机会,反正教授你答应过我,只要我能考第一名,你就帮我忙。等我考到第一名的时候,我再考虑这件事。” 女孩蹦蹦跳跳地走远了。 斯内普伫立在原地,愣愣地看着女孩的背影,过了很久才回神,轻轻地哼笑了一声。 霍格沃茨城堡阴冷的地窖里,从此开始变得热闹起来。 一个年轻的教授,和他更年轻的学生,一点点为这座寒意沁人、昏暗阴沉的地下室,增添了几分温暖的气息…… 第27章 (番外八)梦中 塔·埃法迈过寂静的长廊,顺着楼梯口往下,走着几年来一直在走的路。 这条路,通往地窖,那是一个除了上课外,很少有学生愿意主动逗留的地方。 塔·埃法手里抱着一个用可爱的花纹毛线包裹的东西,她这几天一直觉得肚子隐隐作痛,有一种奇怪的不适感,所以随身带着具有保暖功能的水杯,没事就放在肚子上暖一暖。 地窖的木门被推开,塔·埃法跨进教室,又穿过后排的桌椅板凳,径直走进了里间的操作室。 操作室正中架着的大坩埚正咕噜咕噜冒泡,斯内普一袭黑袍伫立在坩埚前,眼睛凝视着坩埚,一眨也不眨,仿佛对塔·埃法脚上蹬着的皮靴发出的清脆哒哒声毫无反应。 “早上好,教授。”塔·埃法打了个哈欠,从拉文克劳塔一路往下走,她的困意不仅没有丝毫消减,反而越来越重。 她把随身小包和水杯放到操作室的大方桌上,然后凑到斯内普面前,举起手在他眼前晃了一晃。 “教授?” 斯内普正在沉思,塔·埃法招呼他,他才回神,他轻轻用手挡开塔·埃法的手掌。 “别闹,塔塔!” 塔·埃法的小名叫塔塔,和她关系比较亲密的人都这样称呼她。斯内普曾经坚持叫她全名,但后来塔·埃法在斯内普叫她全名的时候不搭理,叫她塔塔的时候才笑成一朵花,慢慢的斯内普也只好叫她塔塔了,只是这个称呼仅限于两个人所在的地窖,而不是课堂之上。 “在想什么呢?” 斯内普摇摇头,没有接话。他把一旁的一张牛皮卷递给塔·埃法,上面有密密麻麻几十种魔药材料的名字。 塔·埃法一眼瞥见清单,立即哀嚎一声。“又,又是新进材料清单?上个月不是才整理过一次吗?这个又要挨着看,又要清点数量,每次都害我眯着眼睛一整天,再这样都要变成近视眼了。” “如果嫌累,就回去吧,别做。”斯内普已经转身去橱柜里拿马上需要再加进坩埚里的材料了,并不理会塔·埃法的愁眉苦脸。 “做,我要做!”塔·埃法立即应声,不过随即小声嘀咕了一句:“可是也就只有我愿意这样听你差遣了,西弗勒斯·工作狂·斯内普,哼。” 远处的斯内普耳朵极尖,听到塔·埃法的抱怨,只是微微一笑。 从地窖里忙碌了一天的塔·埃法回到拉文克劳公共休息室,与她几乎同时抵达的,还有利用周末机会到霍格莫德去玩的几个同学。 “塔塔,又去给斯内普教授帮忙了?”同级的好友娜塔莎·霍顿走过来,举着手里的购物袋,“你每个周末都跑到地窖去,还要和阴森森的斯内普教授待一天,累不累呀!你看看,今天如果你跟我们一起去霍格莫德,就可以在新开的那家服装店里买点衣服了。” “在学校天天都得穿校服,有什么好买的?”塔·埃法把脸埋进休息室座椅的靠枕之间,瓮声瓮气的说。 “可是,今年圣诞节不是只有晚宴了,而是要举行舞会。到时候需要穿晚礼服,另外还得带些首饰什么的。”站在一边正对着镜子试衣服的高一级女生艾莉·福特曼也扭头过来,一脸高深莫测的提醒。 “哦。” “哦是什么意思?”艾莉问。 “就是,到时候再说吧,不是还有半个月吗?” 娜塔莎走过来,一屁股坐在塔·埃法旁边,神情夹杂着八卦和关心。“你怎么一点也不着急?这可是我们进霍格沃茨第一次参加舞会,柏格森不是邀请你做舞伴了吗?” “拒绝他了。” “什么?”娜塔莎瞠目结舌,柏格森是拉文克劳学院七年级的男生,长相英俊,成绩很好,家族也很有权势,不知道多少女生在背后觊觎他。 艾莉也放在手里比划的衣服,不死心地接口问:“那斯图尔特呢?我看见他昨天在草药课后追着你说话来着。” “也拒绝了。” “什么?”休息室里同时传来两人痛彻心扉的尖叫。 斯图尔特是赫奇帕奇学院六年级的级长,也是个帅哥。 艾莉白眼道:“那你到底要怎么样?到时候一个人参加舞会?” “哦,我答应安德鲁了,做他的舞伴。”塔·埃法坐起身来,耸耸肩。 安德鲁前几天小心翼翼的来找塔·埃法,请她做自己的舞伴。塔·埃法几乎没多想就答应了。本来她已经拒绝了两个人,是因为她对舞会没什么兴趣。不过安德鲁要她帮忙,她还是乐意的。 她起身,看着休息室里又开始浮现一脸探究神情的两个人,赶紧抱起自己的水杯闪身回房间。她做了一天事,累得腰肢都胀痛了起来,腹痛也越来越厉害,还是早点休息更好。 塔·埃法站在拉文克劳学院的公共休息室,她微微侧头,瞥了一眼落地镜,镜子里有个女孩子一头金色长发,和她长得很像。只不过,女孩穿着一身蓝色的晚礼服。塔·埃法揉揉因为清点魔药材料而疲累的眼睛,禁不住好奇心的推动,又凑近了一点,仔细一看,立即吓了一跳。 那个女孩和她一模一样! 不过随即她反应过来,对着镜子看见的,不就是自己吗?只不过,这个自己太奇怪,所以她才没有马上发现。因为,她并没有这种丝绸材质的蓝色晚礼服,而且——老天! 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又用指腹触碰了一下自己的嘴唇。 她,竟然化了妆?那个眼睫毛,那个烈焰红唇,真的是她自己吗?一天到晚在地窖里做苦工的她,是什么时候学会化妆的,她怎么突然想不起来了? 耳畔突然传来一个声音:“塔塔,外面有人找你。” 她转头,看见艾莉和娜塔莎站在后面喊她。两个人带着奇怪的笑容,一起走上前来,把她往门外推。 她来不及抵抗就被她们推出了拉文克劳休息室,然后更是吃惊了。 门口站着一个人,是西弗勒斯·斯内普教授! 平时总是一脸冷漠严厉的斯内普,今天却像是换了一个人似的,弯着嘴角一脸笑意地凝视着从拉文克劳休息室里慌慌张张被推出来的她。 “塔塔,我们走吧。”斯内普朝她伸出手,声音也比平时温柔了几个档次! 塔·埃法神经紧张地东张西望,发现旁边还站着几个看热闹的学生,都是一脸值得玩味的笑容。她更是内心惶惑了起来——教授,可从来不会在别人面前叫她塔塔的啊!今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没等她停下来仔细考虑这个问题,斯内普已经一把拉住了她的手,牵着她往楼下走。 她穿着从未穿过的晚礼服,拿手提着裙角,跌跌撞撞地跟着斯内普一路从拉文克劳塔沿着那条她走过无数遍的小路走到地窖。 斯内普一手紧紧攥紧她的手,另一只手举着魔杖,一边走进地窖,一边沿途用魔咒关上了一扇扇的门。 他的手心第一次贴着她的手心,彼此肌肤的温度互相感染着,在冬日里觉得格外暖和。 塔·埃法走着、跑着,觉得越来越燥热,不仅仅是身体,而且脸上也烫得厉害。斯内普穿过了操作室,竟然把她拉进了他从来不让她进去的地方——他的卧室! 塔·埃法觉得心快要跳出嗓子眼了,她有些害怕,却又有些兴奋,虽然她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但是她感到有一丝口渴,而且浑身更加滚烫,双颊的红染到了其他地方,她的耳尖也开始发热起来。 斯内普的卧室,塔·埃法曾经有一次偷偷从门缝里往里面窥视过,现在第一次进来,却是被斯内普拉进来的。斯内普把她轻轻推到了靠近门口的墨绿色墙壁上,挥舞魔杖关上了最后一道房门,并且上了锁。 塔·埃法目瞪口呆的看着面前的男人。 斯内普的眼神极为专注地盯着她,黑眸好似要把她吸进里面去似的,深邃不见底。一向被塔·埃法抱怨的油腻头发,此刻却显露出一种谜样的吸引力来,因为塔·埃法被对面的人盯得不好意思,就只好看着头发,深吸一口又一口气。 “塔塔,塔塔……”斯内普的脸越凑越近,声音就徘徊在塔·埃法的耳边,惹得她本就发热的耳尖霎时便红了个透。他的鼻尖几乎触碰到了她的,呼吸的气息吹在她的嘴角,痒呼呼的。 “教,教授,我……”塔·埃法想说点什么,却发现自己一开口,声音已经沙哑到听不出来,只像是小猫的呜咽一般。 “想说什么,嗯?”斯内普已经悄然卸下了自己的黑色长袍,然后用一只手臂撑在她的头边,另一只手则放到了自己的领口处,开始解外套扣子。 “我,我……”塔·埃法依旧呜咽,却什么也表达不出来。她浑身发软,尤其觉得下腹也不争气的开始燥热起来,这种感觉太奇怪,她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斯内普哼笑一声,已经解开了外套上的所有扣子,把衣服脱了下来,扔到了一旁的地板上。 塔·埃法挑眉,咽了咽口水。 斯内普在里面穿了一件白色衬衣,下身则还套着一条黑色长裤。她第一次见到斯内普身上出现黑色以外的其他颜色,惊得望着那件白衬衣说不出话。 “想看看里面是什么样子吗?塔塔,嗯?”斯内普的声调越来越沉。 塔·埃法内心里的小天使出现了,她严肃地挥动着身上的翅膀叫着:“不要看,塔塔,你是个女孩子!”与此同时,另一个小恶魔也带着尖牙出现在了小天使的旁边,手里举着一柄三角戟,使劲戳了一下小天使的屁股,然后冲着塔·埃法喊:“管这么多干什么,塔塔,快看快看!” 塔·埃法晃晃脑袋,小天使和小恶魔一齐消失了。她定神,望着斯内普呜咽:“我,我要……” “你要看?”斯内普邪魅一笑。 塔·埃法深吸了自出生以来最大的一口气——她看见斯内普解开了白衬衣的所有扣子,并且把衣服掀开,露出了里面的部分。 精干而有力的男性身躯,第一次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原来,男人的上半身差不多也和女人一样,有两个小小的点。不过,肚子上那些隐隐约约的线条是什么? 塔·埃法基于陡然升起的求知欲,做了一个自己也想不到的动作——她伸出手,轻轻地用掌心,覆盖到了斯内普的腹肌上。 对面的男人颤抖了一下,发出一声深沉而磁性的叹息。然而,塔·埃法还没来得及感受腹肌上传来的温度,先觉得眼前一黑。 因为斯内普单薄的嘴唇,已经急促地覆在了她的嘴唇上…… “塔塔,塔塔?” “唔……” “塔塔,你怎么睡觉流口水了?” “唔……啊?” “塔塔,上课要迟到了,你还不起床?” 从远处飘忽而至的声音越来越清晰,是娜塔莎在叫她。 塔·埃法挣扎着睁开眼。 “你怎么了,脸上一片红色?难道发烧了?”娜塔莎摸了摸塔·埃法的额头,“没有很热呀!” 记忆突然苏醒,塔·埃法张大嘴,面色惊恐。 因为,她想起了昨晚,她似乎做了一个不得了的梦…… “快起床,今天第一节是魔药课,一会儿去晚了要被斯内普教授骂死的啊!”娜塔莎一把掀开塔·埃法的被子,然后发出了一声尖叫,“啊,你——” 塔·埃法正沉浸在对于昨夜梦境的羞愧回顾之中,被这声尖叫吓了个哆嗦。 “怎么了?”她心里狂跳,因为她也想起来了,今天第一节课是魔药课。惨了,她可不想马上看见斯内普教授! “你,你的那个——来了?”娜塔莎指了指塔·埃法屁股下的床单,白色床单上,落了一滩暗红痕迹。 塔·埃法低头,一脸不解。“我,我为什么流血了?” 艾莉从隔壁冲了进来,查看了一下情况,驾轻就熟地说:“是这个——没什么呀。塔塔,一会儿你请假,去医疗翼找庞弗雷夫人吧,你现在是个真正的女人了。” 于是,当天上午的课,塔·埃法没有去上。她从医疗翼那里抱回来一袋子“女生专用”的物品,一路走回休息室的时候都是把头埋在口袋后面的。不知道的人或许以为她是有些害羞,但实际上,却没有人知道,她害羞的不是这个,而是那个—— 那个,昨晚做的奇怪的梦…… 作者有话要说: 点到为止,点到为止。 有兴趣的请加群:397694576 注明晋江。 没事儿说说话,等你来唠嗑! PS:潜水的同学们该留留言上来冒个泡啦! 第28章 (二十)论罪 吃过午饭,我静静地观察了斯内普一会儿,看着他平稳地呼吸,闭着眼,似乎沉进了地底一般,默不作声。他很少穿黑色以外的衣服,哪怕我给他买过其他颜色的衣服,他也只是顺从的接过,却并不顺从的穿上。所以躺在病床上的他,一袭白色病服,实在难得一见。 其实,他穿白色挺好看,衬得他瘦削的身躯也似乎健壮起来。这段时间我很少有机会和勇气这样仔细打量他,进了这间病房,倒是有机会看个够了。 他的黑发长到了肩头,看起来格外凌乱。我就那么静静地看,然后转身出了房门,打算找一把剪刀替他剪剪头发。 房门口,却有人挡住了我的去路。 是现在的魔法部临时部长金斯莱,和他站在一起的是一脸难色的布莱斯。 “塔·埃法,塔塔,好久不见了。”金斯莱昂着头,带着他那特有的深沉缓慢的嗓音朝我打招呼。 我也朝他礼貌地点头问好。 “塔塔,我们……”布莱斯想说什么,却没说得出口。 “塔塔,”金斯莱犹豫着,终于比布莱斯要果断一些,开了口,“你用了蝎石……一种英国魔法部明令禁止的禁药,我是来找你谈这件事的。” 布莱斯叹息着说:“对不起,塔塔!我们把你送到圣芒戈的时候,孟德尔没办法在医院里找到蝎石的对抗魔药,那里面的一些成分只有魔法部里才有存量。而你当时的情况,如果不用药,太危险了!所以我们迫不得已,通知了魔法部。” 我点点头。 金斯莱说:“按照规定,你已经被魔法部临时禁药委员会列为了被告,过几天得去法律执行司听取审判。塔塔,对不起,过几天我得来,带你走。” 我又点点头,然后掏出纸,写好了要说的话,在金斯莱和布莱斯眼前展开。 “我想要一把剪刀。”布莱斯读着我的话,眼里貌似疑惑,“你要剪刀干什么?” 金斯莱也用一种警觉的眼神望着我。 “我只是想给西弗勒斯斯内普剪剪头发。”我累了,写完这一句,留下金斯莱和布莱斯两人伫立原处,拄着拐走了。 从值班护士那里借到一把勉强顺手的剪刀,我折身回到房间。斯内普还在沉睡——真奇怪,他以前是个睡眠很轻的人,现在怎么就是睡不醒了?还记得我每次做噩梦总被他唤醒,因为他会紧紧抱住我,轻轻地在我耳边呢喃安慰。噩梦里的满天乌云就随着他的声音逐渐散去,随着他的体温逐渐淡去…… 我走到床头,拖过椅子坐下,想办法用枕头垫高了他的头,并且侧向一旁,露出大半的头发朝着我。 以前每次嫌他头发长得太长,我总是会带他去对角巷的一家理发店,但他不太乐意被理发师操弄头发,后来我就学着自己拿工具给他剪发,手艺虽然不精,拿魔咒后期修一修,还是能看的。 我小心翼翼地用手上的大剪刀修理,房间里很安静,只能听见清晰的剪刀咔嚓声。 不知道花了多久时间,直到天色都暗淡了几分,我才勉强处理好他的头发,放下剪刀又用手指插在发间,给他轻轻抚顺。这一切我做得自然而娴熟,是因为我不用面对他醒来后的样子,所以少了一层防御的盔甲。我可以悠然自得的回到从前,我是那个痛苦又快乐的塔塔,他是那个深沉又温和的西弗勒斯。 我出神地望着他眉间的蹙痕,还记得我第一次察觉到他是在乎我的,是因为我看见了他眉宇间凝固起的那抹忧伤。我知道我能影响他的情绪,他会为了我的痛苦而痛苦——我高兴得几天都睡不着,连痛苦都忘了,只因为他的转身,就可以让我的整个世界都开始发光。 我知道他一直在乎我,也许这种在乎藏在他人生里不起眼的一个角落,也让我对他的爱值了。 至于这种在乎和爱情差了多少,我斤斤计较了太久,现在已经再没有力气去寻找答案。一个残疾、困顿而内心疲惫的我,没有了任何开展新生活的欲望。 如果说我从他和莉莉之间的故事里除了得到撕心裂肺的痛苦以外还得到了什么,那就是我依旧觉得他足够伟大,可以把爱藏在心里,一辈子背负责任。 他对莉莉的爱,应该完整无缺,我没资格去破坏。而我选择离开,他也没资格挽留。 在我们成为真正的情侣那夜,在我从女孩真正变为女人的那夜,除了羞涩和喜悦,我还曾经问他,是不是只爱一个人? 我天真地以为我遇见他很早,霸占了他全部的生命,所以我的问题幼稚得可怜,简单得可恨。我怎么会知道,他遇见我前的十年生活里缠绕着另一个人?那个人的字迹藏在他内衣夹层里,所以他从来不让我帮他洗内衣。而那个人的孩子被他护翼在身下,宁愿付出生命。 而最关键的是,他那时候看着我,静静的对我说,是。 是,他只爱一个人。 我好像思索了很久,连指尖传来的动静也没有察觉。他的脸颊擦过我放在他耳边的手指。他缓慢地转过头来,看着我。 我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怔怔地也看着他。 直到他沙哑着嗓子开口:“塔塔……” 我好像浑身被泼了冷水,从头灌到尾。我打了个寒颤,开始为刚才自己那些可笑的回忆而颤抖。 他继续说:“塔塔……我在哪里?” 我没有回答他,我说不出话,也拿不出力气提笔写字。 “塔塔,你为什么不说话?”他虚弱地摇了摇头,张着眼打量着周围的环境,“这里,是圣芒戈?” 我依旧沉默,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 “你……你好些了吗?”他从被子里缓慢地抽出左手,垂在空中。“我……” 我拄着拐杖起身,不再看他一眼。 走出房间的那一刻,我只在心里低声说了一句:“生日快乐,西弗勒斯。” 第29章 (二十一)反噬 从借宿了一宿的病房返回,我推门走进房间。他已经能够半躺在床上,看样子护士进来给他帮了忙。他听见我进门的声音,身体不动,只是把头扭过来望着门口看。 我和他对视一眼,只是面无表情的走到床边的椅子上,坐下。 他的目光一直追随在我脸上,我侧头望向窗台。 “我听护士……说了,你现在不能说话。 ” 他说。 窗台上细碎铺着清晨撒进来的冬日阳光。圣芒戈外是一片森林,挂着霜雪,偶尔可以听见几声清脆的鸟啼。 “谢谢你照顾我。 ”他说完,猛地咳嗽了几声,竟然停不住,越咳越用力。 我蹙眉,慌慌张张地抓起床头柜上的玻璃杯,递到他嘴边。他一边咳,一边看着我,并不接过杯子喝水。 我着急地伸手到他的后脑勺下,轻轻抬起他的脑袋,把水杯放到他的唇间。这一次,他没有拒绝。 我把他喝了小口的杯子放回柜头,然后轻柔地替他揉了揉胸口。 他一直看着我。 “你还活着,真好。 ”他忽然一把抓住了我揉着他胸口的手,用力攥紧。我惊骇地抽手,却只有暗叹我竟然连一个伤重在床的人也争不过。 “我梦见你,躺在了地上…… ”他提高了语调,用他还没恢复的沙哑嗓子,“我不会原谅我自己…… ” 我顿了顿,朝着他微微一笑。 他立即满眼喜悦,松开抓着我的手,朝着我的脸颊抚上来。我微微后退,躲过,依旧对他笑。 “塔塔,我……我真的…… 很爱你,你愿意相信我,对吗? ” 我慢慢地掏出纸笔,写字。 “好好养伤,校长 。 ”我把纸条举到他面前。 “霍格沃茨需要你。 ” 他看完纸条,咬牙,不发一语 。 “塔塔,你确定要搬出去?校长刚醒……” 我点头,依旧快速收拾床上的杂物。布莱斯站在我旁边费了白天口舌不得,又转而去找人求救:“校长,你也说几句……” 我抿嘴,竖耳听着旁边床头半坐的人有什么动静 。他一直沉默,没有接口。 我提着东西往外走,布莱斯见状,只好帮我拿了一些,扶着我一路出门。 他既然醒了,这个病房留给他一个人住,会清净许多。我和他若在一处相处 ,彼此都会感到越来越累。 我们刚走到门口,就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巨响。 斯内普挥手,推倒了床头柜,玻璃杯随之倒地,应声而碎。 他的伤离好,还差得远。此刻用了全身的力气,疼得扶在枕头边大口呼气。 布莱斯立即返回,去扶他。他却不耐烦的挥手抗拒。 我愣了愣,门口正好护士经过,我立即拉住她,用手语指指屋内,让她去找孟德尔医生。 他急促地呼吸,眼睛望着我,隔着几米远的距离,我也能感觉到他的黑色眼眸里发出的亮光。我从来没见过他这样狂躁的举止神情,伫立在原地,不知所措。 孟德尔很快赶来,压着他喝下一瓶药剂。大概是药剂里的镇定成分起了作用,他慢慢放松下来,被布莱斯和孟德尔两个人一起按下,躺倒。 布莱斯松了一口气,转身来门口对着我说:“塔塔,别走了。校长情绪很不稳定,怕是颅内出血的后遗症。” 我摇头,心里的想法依旧还是走。不过,我可以住在隔壁病房,如果需要,就能够马上过来看看他。 布莱斯劝不动我,只好帮我搬了病房。我的病床留在斯内普的病房里没动,于是又新换了一张床睡觉。 布莱斯回学校了,这期间的两天,孟德尔在查房的时候会向我提及斯内普的情况。他又在沉睡,不知道什么时候会醒过来。我没有回那个房间去看他,脑海里却总想着他那双黑色的眼睛。 蝎石是一种毒性极强的魔药,如果说以前我只在书中了解到这一点,如今身体受到反噬,体验就越来越深刻了,用在我身上的药一开始能克制蝎石的毒性,却管不了太长时间。这几天我又开始不知不觉的流鼻血,身体里的困乏也又严重起来。 我强撑着,尽量少去惊动孟德尔,总是悄悄的把鼻腔里的血清理掉。说到底,这是我自己选择的不归路,却要别人为我操心劳累,又是何必。 我在等金斯莱,等他带我去魔法部出庭,也许未来也等他带我进阿兹卡班。据说阿兹卡班已经开始减少摄魂怪的数量,待遇也比以前好了一些。 斯内普又一次醒来,是三天后。他醒来后拒绝进食,一顿两顿还由着人劝说,到了第三顿,孟德尔只好强制性给他喂营养魔药。可他倔强的劲头别人挡不住,他被灌药,也并不声嘶力竭的拒绝,而是沉默着闭着嘴,要撬开他的嘴,只有用魔咒。 我在门口背靠着墙,侧着耳听了几次孟德尔给他灌药的动静,心抽得紧紧的,浑身都没了半分力气。 我第一次觉得,他对我而言,开始有些陌生。 我还没有等来金斯莱,倒先等来了哈利波特。他从布莱斯那里得到了我的约请,不过布莱斯却没有陪他一起来。 他独自走进我的病房,一年不见,他又成熟了许多。我知道他现在在当实习傲罗,整天都很忙。 他小心翼翼地走到我的床前,我一眼看见他的绿眼睛,思绪游离片刻,才笑着招呼他坐下。 在霍格沃茨见到他的时候,他还是个小孩子,那时候我的年纪也不大,作为一个拉文克劳学院毕业生,却成了斯莱特林院长的助教,整天帮着格兰芬多学院的哈利躲避魔药课上的惩罚。那时候,我不明白为什么斯内普那么针对他,现在明白过来,却又宁愿自己不明白。 我平复了一下情绪,掏出纸笔与他交流:“哈利,还记得我曾经在帮你的时候说过,如果有一天我需要你帮忙,希望你能帮我。” “塔塔,只要你说的事,我都会去办。” 我笑了笑,继续写道:“那你,能把隐形斗篷借给我吗?” 哈利没有犹豫,立刻答应了。我们闲聊了一会儿,他提出想去看看斯内普。 “我……想给校长道歉。”哈利说,“到现在,我才明白了他。” “那就去吧,只不过,他现在状态不好,你得先去找孟德尔医生,问一问情况。” 哈利起身,忽然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开口道:“塔塔,我听说你要出庭……如果有需要我的地方,请告诉我。” 我摇摇头。 哈利离开前,说过段时间会让布莱斯把斗篷给我带来。 我看着他走出去,轻轻带上了房门,房间里立即沉寂下来,我盯着天花板发呆,不知道什么时候睡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教授,要开始发功了。 第30章 (二十二)回溯 第二天一早,斯内普依旧不吃早饭。房门都开着,照料他的护士恳求的声音从隔壁一直飘到了我的床头,那是个赫奇帕奇的毕业生,也是他曾经的学生,对他尽心尽力,却没有打动他一点点,他似乎一直没说话,坚持着独属于他的沉默。 我刚吃完早餐,听着隔壁的动静,终于忍不住摸索着起身下床,蹒跚着走进他的房间。护士见我进来,像是找到了救星,朝我投来求救的眼神。我在心里也犯难,不愿意现在见他,却还是担心着他的身体,总不能这样一直靠营养魔药维持。 我对着护士点头,示意她先出去。护士像是得了特赦令一般,一溜烟小跑离去,还替我们拉好了房门。 房门一关上,便只剩我和他,寂静无声。 他坐在床头,穿着白衣,依旧用推倒床头柜那天的眼神瞪着我。 我还没来得及坐下,他已经厉声开口:“你来做什么?塔埃法?” 我愣了愣,随即拉椅子,打算坐下再说。 “出去,请你出去——” 我拉椅子的动作还没做完,手停止在半空中,抬头怒视他。 “你不是想和我再不见面吗?好,我们彼此再不见面。”他张着嘴,说话的语气云淡风轻,并不像是开玩笑。“以后我的事情,你不用来管。你从这个病房搬出去了,又回来干什么?是要看我怎么狼狈?” 我的胸口上下起伏,朝着他咬咬牙,伸手掏口袋里的纸笔。 “别拿纸出来写,我不想看你写什么斯内普校长,霍格沃茨需要你之类的话。”他的身子一动不动,好似一尊沐浴在清晨明亮光线里的黑色石雕。“我已经写了辞职信,离开霍格沃茨。” 消息来得太突然,这一次,我是真的愣住了! “而你,可以留在霍格沃茨,麦格做校长是不会赶你走的。” 我摇摇晃晃,暗自努力扶紧拐杖,避免重心不稳。 斯内普轻轻的一笑,继续说:“其实我知道,你不在乎这些。可我欠你太多,只有随你的意愿来偿还。我不会再烦你,就像我对莉莉·伊万斯说过那个词以后,我也再不敢踏进她的世界一样。” 这是他第一次,在我面前清楚地谈到莉莉·伊万斯这个名字!我们之间那层坚固的防御盔甲,像是突然裂开了一个口子,传来清脆的一声炸响。 “我是一个失败者,一直如此。”他抬手,推开他病床上架好的小餐桌,杯碟盘和桌子一起倒地,又裂碎了许多口子! “一个活腻了的失败者,别人没资格再评头论足、说三道四。我如果想轻生,圣芒戈医院这些人,包括孟德尔在内,都挡不住。”他的声音依旧平静,“我做了半辈子魔药,自然知道一百种快速见梅林的方法。” 我颤抖着手,在纸上写字:“为什么要这样?”我把纸条举到他面前,他却扭过头去,不再看我! “塔埃法,你救了我一次,我也救了你一次,我们不再相欠。以后你过得好不好,我也管不了。我只能保证现在,此刻,我可以做到的事。我可以努力比你早一点见到梅林。然后在那里,再安安静静的等着你,一直等着。我会找梅林求到一种喝下就可以永远忘掉一切的魔药,等你到了那里,我们一起喝掉,再也不用去想曾经发生过的那些事。” 我心慌得更厉害,却不知所措,一时间什么都忘了做。好像他真的已经求到了那种魔药,我喝了,却发现自己还是没忘了他。眼前的他,耳边的他,还有心里的他,一直在我脑海里晃来晃去,让我伫立在原地,剩下的只有惶惑。 “蜘蛛尾巷里我的那座房子会留给你。你可以卖掉它,用来抵账。你不是问我前段时间带着邓布利多的遗嘱去了哪里吗?根本没有什么邓布利多的遗嘱,那只不过是我为了顺利完成魔药订单找的一个外出借口罢了。我压根不是什么好校长,我为了赚到那笔钱撒了谎,渎职回蜘蛛尾巷一个人做药。其中有一种材料只有在禁林能找到,我去了那里面,碰见了一头初来乍到的威尔士长尾龙,差点丧命,才在地窖里找你求助。” 长长的一段话,他说起来却毫无波澜。 “我拼了命想让你好好活着,可你却用蝎石拼命糟蹋自己的身体……现如今也许你怀着愧疚拼了命想让我活下去,我却也拼命不想再活。我们之间,就这样折磨,一直互相折磨,可真有意思……”他又笑,笑声不断放大,近乎狂躁。 “真希望,那年在地窖里,我没有答应你。没有什么考第一的约定,没有后面那一切纵容,直到纵容我自己爱上你……” 我摇头,纸笔早已从指间掉到了地上去,也顾不得再拾起。我在心里拼命呐喊:“不,不,不!” 我张开喉咙,艰涩地发出嘶嘶嘶的声音,却还是没法说话。我难受,却无处宣泄,直到扔开拐杖,扑到床沿,用手揪起他的衣服领口,继续拼命的摇头。我希望他看见,明白,懂得我的意思! 他终于缓缓地转回脸颊,看着我,笑意还没消逝,却满脸都是泪水。 我凑上去,贴近他,和他几乎鼻尖对鼻尖,相互瞪视。我使劲张着嘴,试图用各种方法发声,却还是只能发出嘶嘶嘶的声音。我揪着他的衣领,用了所有的力气攥紧。 我还是摇头。 他伸手轻柔地抚了抚我的颧骨,手指全沾上湿漉漉的泪滴。我哭了,自己却毫无察觉。我只是使劲摇头,进而用额头抵着他的额头,继续摇头。 他忽然用力揽住了我的腰,把我拉进怀里,彻底抱住,然后用另外一只手紧紧地摁住了我的下巴。 我还在机械地试图左右摇头,却被他的手劲钳制得动也动不得,只有用嘴巴持续发出嘶嘶嘶的声音,死死的盯着他。 他低下头,猛地吻住了我的嘴唇,极为用力。唇齿相触间,舌尖一股刺痛和腥甜同时传来。 一瞬间,我的大脑彻底空白。 作者有话要说: 潜水的,为了教授正在努力争取自己未来的性福生活,快起来冒个泡啦! 第31章 (番外九)启蒙 斯内普感觉这几天塔·埃法似乎有点奇怪。 上魔药课的时候,她的目光会突然望着远处走神,直到他忍无可忍走到旁边,才能够回过神来。而且,她并不会像原来一样,在上课的时候和他争锋相对,站起来辩论材料问题。她只是低着头,连看他一眼也不看,整天坐在位置上一言不发。 他这几天很忙,最近他在一本古代魔药书上看见了有关狼□□剂的制作方法,启发了他的思路,他打算自己试做这种高难度的魔药,如果成功了,成就感将无与伦比。 而在这种时候,他才突然惊觉,他不知不觉间纵容塔·埃法太过涉入他的生活了。 他本来是个什么事情都自己做的人,家庭不幸培养了他的独立。可是这几年里莫名其妙多了一个小助手,整天缠着他要事情做,而他也就给了许多事情让她代劳。清理魔药材料、打扫储藏室,清洗坩埚和试管,整理学生作业……他已经习惯了只要挥一挥手,塔·埃法就会认真而着急地跑过来问他有什么事。在地窖里做实验的时候,他也已经把听塔·埃法折腾时候的动静当做了一种常态。 可这几天,塔·埃法虽然也会按照约定的时间到地窖帮忙,却并不靠近他,只是完成任务,便快速离开。她看他的眼神令他觉得似乎他们之间有了很远的距离,不再亲近。 当塔·埃法又一次在地窖里持续沉默,甚至发出来的声响还不如一只坩埚闹腾时,斯内普再也坐不住了。哪怕狼□□剂的研发到了最关键的时候,他也得问清楚塔·埃法行为异常的缘由。 “塔塔,你最近是不是不舒服?”斯内普用一种尽量平和的语气开口。 塔·埃法有些诧异地扭头,终于和斯内普对视了一眼,随即却令斯内普更加不解地又低下了头,而且隔着坩埚里熬煮魔药的烟丝,眼尖的斯内普也能发现她的脸有点发红。 塔·埃法叹口气,摇摇头,继续拿着勺子搅拌面前的坩埚。 “如果不舒服,给我说说症状。我这里的有一些魔药的珍贵程度,是医疗翼那里比不上的。” “没有不舒服,教授。” “没有?”斯内普眯起眼。他感觉,塔·埃法百分百在说谎。她肯定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只是他一下子抓不住头绪。 “也许,我该去拿一瓶吐真剂。”他作势威胁。 塔·埃法果然在听见吐真剂三个字后,换了副犹豫的表情,然后可怜兮兮的摇摇头。“不要……教授,求你了。” “那你就说实话。” “我……我……”塔·埃法的脸更红了,头更低了。她坐在坩埚前,绞着手指。“我……做了一个梦。” “什么梦?” “就是一个梦嘛……” “什么内容?” “一个男的……一个女的……他们……”不知道为什么,以往对斯内普可谓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塔·埃法,此刻吞吞吐吐。她偷瞥斯内普一眼,见他皱着眉头凶巴巴的瞪着她,更加慌乱起来了。她怎么能说得出自己梦里做了些什么事?哎,一个男的,一个女的,反正不能说到底是哪个男的,哪个女的…… “一男一女?”斯内普抓住了关键词,精神立即紧张起来。他不是什么都不懂的木头,虽然眼见着二十四五岁了还没有谈过真正的恋爱,但他也知道,在十四五岁的这个年龄,一个女孩子梦见了男女在一起,绝对不是什么简单事。 “干了什么?”他立即追问,声调不知不觉提高。 塔·埃法的脸此刻爆红得像是壁炉里的火,腾腾腾地散发出灼人的温度。 “我,我记不清了,反正就是梦见了一男一女,奇奇怪怪的。” 斯内普哪里还能相信塔·埃法幼稚笨拙的谎话,他正打算抓着塔·埃法,干脆来个摄神取念,不料没留神,就见着面前的女孩子从椅子上跳起来,一个箭步就冲出了房间。 “我先走了,教授再见!”女孩的声音越飘越远,很快就消逝了。 斯内普没有去追,只是望着被推开、正在来回摆动的门,攥紧了拳头。 塔·埃法几乎是用百米赛跑的速度冲进了拉文克劳学院宿舍公共休息室。一路上,她的脸非但没有褪红,反而越来越滚烫。她脑子里只有一个词语:蠢货! 她干嘛要老老实实提到自己做梦的事呢?那么羞耻的一个梦,她压根不想让斯内普教授知道啊!而且现实里那个板着脸的斯内普和梦里的斯内普一对比,简直不是同一个人,她到底长没长脑子?她到底在想些什么?居然还会在看着面前的真实斯内普时,突然脸红! 她的脑子里现在像是糊了一层浆糊,湿淋淋的迷糊透了。公众休息室里,娜塔莎和艾莉正坐在沙发上,翻着一本杂志,两个人交头接耳笑得不亦乐乎。她们一眼看见满脸异样表情的塔·埃法,立即嗅到了非同一般的气息。 “怎么了,塔塔,你不是应该在地窖吗?”艾莉抢先一步,抓住垂头想往宿舍房间躲的塔·埃法,拉着她坐到了沙发上。“又出什么事儿了?” 塔·埃法咬咬牙,努力镇定下来,轻声道:“没有啊。” “别装了,你这个样子,一看就是——”艾莉和娜塔莎相互交换了一个心领神会的眼神,然后一齐咯咯咯的笑起来。 “是不是安德鲁找你了?”娜塔莎揉揉塔·埃法的肩膀,低头在她耳边说,“约会了?” 什么? 塔·埃法懵了。约会?和安德鲁? 艾莉把刚才两个人看的那本杂志递到塔·埃法面前,又朝着娜塔莎努努嘴,“你把我们之前看的那些存货也拿过来,都给塔塔看看。她一天到晚就知道往地窖跑,连这些事情都不懂,要是被斯莱特林那些毒蝎子知道,一定要嘲笑我们拉文克劳的女生了!” 塔·埃法眨巴眨巴眼睛,看清了手上杂志的名字:《巫师爱情:接物技巧一百式》。 还没等她开始翻看,娜塔莎已经又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了一大堆杂志和书,有什么《媚娃周刊》《调情魔法咒语大全》《约会:你该穿什么》《桃心少女恋爱指南》,全塞进了她怀里。 “都借给你,慢慢研究,不着急还哦!”艾莉和娜塔莎同时看着她,齐声说着,还带着诡异的笑容。 那天晚上,塔·埃法躲在被窝里,眯着眼睛翻开了手边的第一本杂志…… 第32章 (番外十)懵懂 “红色、绿色……还是,还是蓝色那件好了。”塔·埃法站在橱柜前,指着挂在一堆衣服里的一件蓝色的丝绸材质晚礼服,突然绯红了脸。老板把衣服取下来递给她,满意地说:“你眼光很准,这件穿在你身上一定好看。 塔·埃法不说话,接过衣服,靠在自己身上,到落地镜前比划长短。安德鲁有些局促地站在一边,脸也红了个透。 老板的目光带着深意,笑盈盈地看着他们。不料塔·埃法试了一会儿,转身说:“算了,我不买了。” “你还是上身试试吧,看看效果再说,真的很适合你。”老板诧异地劝道。 塔·埃法摇摇头。 安德鲁跟在塔·埃法身后,走在对角巷的大街上。塔·埃法低着头,一言不发。 他今天被塔·埃法喊出来,是因为塔·埃法打算为了圣诞舞会买一件合适的晚礼服。他既然作为男伴,又是好友,自然有义务要陪她出来选衣服。不过看来看去,塔·埃法却一件衣服也没买。 走到一个十字街口,塔·埃法停下来,叹了一口气说:“走吧,我们回霍格沃茨去。” “可是,你的衣服……” “安德鲁,我现在没有钱买新衣服了。”塔·埃法转身,朝着安德鲁露出苦笑,“我以为衣服不会那么贵,可是看了看价钱,都不是我能承受的。我爸现在一个月才给我5加隆的生活费,哪里有钱来买衣服?” “我可以借给你一点。”安德鲁立即说。 “不行,我不想欠你钱。”塔·埃法抬眼,最后看了一眼远处街角边的那家脱凡成衣店,那里面躺着的蓝色晚礼服,和她梦里的那件几乎一模一样,可是终究不是属于她的…… 斯内普好几天没看见塔·埃法了,期末考试已结束,圣诞节前夕的一星期是学生的自由活动时间。霍格沃茨城堡内外上下到处都有学生们放假后嬉笑玩耍的欢声笑语,城堡外的草坪上堆着大大小小的雪人,天天都有人在地窖顶窗外的地盘上打雪仗,闹得斯内普只好用了几个噤声咒。地窖本身则是落寞的,除了斯内普以外,本来就没有什么人会来这儿,当塔·埃法也不来了的时候,这种落寞更加凸显出来。 斯内普希望躲在自己的卧室里,靠在壁炉边看书。他在图书室里借了一堆大部头的古代魔药书,每一本上面的灰尘都有一指厚,脏得几乎看不清书名。他清理了几遍才把书倒腾干净,却又在翻开的第一页停顿下来。 他又想着架起坩埚做药,随便做点什么都好。可狼□□剂已经完成了样品,等待着送往魔法部的那一份辗转在阿兹卡班里找到一个合适的狼人作为实验对象测试效果。他关于狼□□剂的论文也已经写好了,只等着结果出炉就可以发表。 他第一次觉得,好像没什么事可干。 几年以来,圣诞节前这一周的空闲时间,他可是空闲不下来的。自从塔·埃法缠着他当了助手,每逢这个时候她就会一直待在地窖里,不停的和他说话,拿各种问题来烦扰他,让他压根没时间做自己的事情,因为为了看着塔·埃法不搞破坏他几乎就可以耗费全部的精力了。可随着小丫头逐渐长大,塔·埃法懂事了。她不再提及离开霍格沃茨的事情,或许是因为她无论怎么考也总是考不了第一名,她的好友安德鲁永远拿第一,让她几乎看不到自己再进一步的希望。她不再调皮捣蛋,成了一个好学生,甚至还做了拉文克劳她那个年级的级长。她也不会做那么多出乎人意料的事,不会在圣诞节偷偷留校,而总是按时回家,按时返校。她身上开始显露拉文克劳学院学生惯有的那种聪慧和冷静,那股疯癫的气质却越来越少,直至几乎消失不见。 斯内普有时候回想,甚至觉得有些怀念塔·埃法当初的样子,那个站在地窖里和他做约定的女孩,有着长长的金色头发和一双透亮的碧蓝眼睛。 斯内普坐在空荡的地窖角落里,心里面又空又冷。他起身出了地窖,决定在城堡里随处走走。 他走到城堡三楼的空中长廊上,伸头朝着外面眺望,却忽然愣住了。他看见黑湖边的草坪上,有许多男女学生在打打闹闹,而在那些学生的不远处,站着两个人。一个是塔·埃法,另一个是拉文克劳学院里那个永远的第一名,安德鲁。 塔·埃法和安德鲁的两双手相互紧紧握着,一会儿举起来,一会儿左右摆动。塔·埃法还停下来,抓着安德鲁的手,放到自己的腰间。隔了一会儿,两个人打起了转,塔·埃法让安德鲁托着她的一只手,然后她转身,转了一个圈。两个人一边互动,一边笑。 斯内普诧异地观察了很久,终于明白过来,这两个人是在练习跳舞。 霍格沃茨会偶尔在圣诞节选择举行舞会,今年恰好就有了这样的安排。在他还是学生的时候,他没来得及和莉莉跳一次舞,就说出了那句让他足够后悔一辈子的话,从此只有痛苦,也没有快乐。七年级那年他们终于迎来了舞会,莉莉的舞伴却已经是那个尖头叉子了。 今年竟然又有了舞会,不过作为教师,他倒是不需要担忧邀请舞伴的问题,他根本不打算去跳舞。他只要板着脸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熬过一个晚上就好。 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在想些什么,记忆在现实和过去中交错重叠,面前一会儿出现的是莉莉的红发,一会儿又是远处那抹惹眼的金发,好像突然间,他换回了自己那颗年轻的心脏,噔噔噔的跳个不停。他愣神了很久,直到看见草坪上的两个人收了手,肩并肩往城堡里踱步。他才回神,抿着嘴折身朝回地窖的方向走去。 舞会的开始时间是八点整,八点一到,霍格沃茨大厅的橡木前门就被打开了。年轻的学生们穿着漂亮的礼服,成双结对的走进大厅。大厅的墙体全部铺上了银色闪烁的霜,看起来明亮整洁,充满生气。二数以百计的槲寄生花环和常春藤交织在星形的黑色天花板上,格外美丽。屋里的桌子都重新刷过油漆,另外,还有大约一百张颇小,用灯笼照射着的桌子,每张能坐十二人。 斯内普坐在重新布置过的教师席,面对着面前摇曳的烛光,一个人举着酒杯喝着酒。听到麦格教授领着学生们进场的声音,他抬头。 他一眼就瞥见了走在队伍中间的塔·埃法,她第一次以穿着晚礼服的形象出现在他的面前。她穿的是一身紫色的礼服,看起来不是太合身,以至于她不得不用手提着裙摆小心翼翼的往前走。不过礼服的好处总在于能够恰到好处的凸显性别的魅力,塔·埃法纤细的腰肢看起来是那么的青春,而她的胸部已经发育,丰腴而挺拔。她的金发搭在胸前,头上还带着装饰的发簪,而她的脸上正洋溢着兴奋的笑容。她化妆了,口红是淡粉色的,在烛火远照下看起来很湿润可爱。 斯内普心里一紧,突然被自己的羞耻感所击倒了——他都在想些什么? 他几乎不敢大口呼吸了,又猛地喝了一口酒,然后扭头对着一旁已经在酒精作用下晕晕乎乎晃头的弗立维教授说些客气话。 舞曲一曲接着一曲,斯内普始终没有再抬头看向舞池。他喝了三四杯白兰地,和周围坐着的几个教授扯着闲话,却没有一刻用目光扫视过远处的学生。他感觉到了一种慌乱和惭愧,为了刚才不知不觉间的所思所想。 其实,他也努力在说服自己。塔·埃法确实长大了!这又有什么好逃避的?她不是他教到这么大的第一批学生,在她之前他还有一届学生已经毕业,步入了魔法社会。她本来就会长大的,难道能指望她永远是地窖里那个笨手笨脚又爱乱抖鬼精灵的小孩吗?她长成了青春期的美丽少女,如他曾经所设想的那般,难道不好吗? 不知道过了多久,已经喝得有些迷醉的斯内普忽然觉得眼前出现了一个人影。 “教授,你一直在喝酒?”塔·埃法诧异地望着垂头静默的斯内普,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斯内普是极少喝酒的,更别提喝成这个样子。 斯内普瞥了一眼面前的女孩,手里的酒杯不知不觉间攥紧,却装作没听见她的话。 塔·埃法有些犹豫不决,她刚才是花了很大的勇气才走到斯内普面前的。和安德鲁跳完例行的几曲,她就把男伴推给了一旁的女同学,一个人坐在教师席正对面的桌边,一边吃了一些东西,一边悄悄观察斯内普的动静。她看见斯内普一杯又一杯的喝酒,却一点没有融入舞会的意思。 自从上次在地窖里被斯内普追着问了做的“梦”,她就感到了一种极端的尴尬,以至于压根不敢再去地窖里久留,看见斯内普也避着走。好在期末考结束后,她也不需要在上课的时候面对他了。 可是,不敢面对他,不代表她就不在乎他。尤其不代表,她能看着他喝醉。 “教授,我们,我,我……”塔·埃法打定了主意,却在付出行动的瞬间窘迫起来,声音几乎算是在打颤,“跳舞,去跳舞吧,我们一起。” 斯内普没有回答。 塔·埃法伸手,去抓斯内普放在桌边的手腕,却被他躲开了。 斯内普抬头,面无表情地说:“不去,埃法小姐,你不如和后面的布朗先生一起去跳。” 塔·埃法扭头,看见赫奇帕奇学院的斯图尔特·布朗正站在背后不远处,直愣愣的望着她,男孩的脸涨得通红。 她忽然有点恼怒起来,转回头瞪着斯内普。“不行,我要和你跳舞!”她再次伸手,去夺斯内普手里握着的酒杯。 斯内普闪身躲过,干脆站起来,头也不回地箭步跨出大厅。黑袍在门口翻飞,转瞬便不见了。 塔·埃法愣在原地,忽然觉得心往下坠,眼睛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悄藏了泪水,此刻不受自己的控制,簌簌地往下扑落。她赶紧一吸鼻子,拼命忍住。 她心里难受极了,好像一瞬之间,大厅里所有的热闹都不再和她相干。她厚着脸皮从别人那里借来的晚礼服和首饰,满怀期待让娜塔莎和艾莉帮她化的妆,只是希望能让走出去的那个人看一眼。可他却一点也没有注意到,一点也不在意! 塔·埃法察觉到了痛苦的滋味,这种痛苦和她被继母虐打的痛不一样,和她夜晚偷偷想妈妈的痛也不一样,这到底是怎么样的一种痛? 她想到了舍友借给她的那叠书,那上面的字句原本她一点也弄不懂,此刻却都突然如潮水般袭来。 聪明的拉文克劳,好像第一次明白了一点什么,她站在灯火辉煌的人群中间,打了一个激灵。 第33章 (番外十)求救 圣诞晚会结束后,学生离校。 斯内普依旧留下,待在霍格沃茨冷寂的城堡里。或许是习惯了斯内普的行为,这几年连看门人费尔奇都要在平安夜前后先出去几天,再回学校。 今年塔·埃法没有和斯内普打招呼,随着拉文克劳离校的学生一起走了。那天晚上实在是糟糕得无法再去想起,斯内普在心里自我厌恶,对于自己的仓促逃跑,还有拒绝女孩心意的粗鲁举止。 他想,塔·埃法和自己跳舞,只不过是出于礼貌和同情,而自己断然拒绝,实在是狼狈得不成样子。 他不想再去深究自己的心理,好在塔·埃法一走,他不需要再纠结在这件事上了。 他收到了魔法部寄来的关于狼□□剂实验的通知,告知他实验开始进行,圣诞后就会有初步的结果。 他每天在地窖里待着,既不看书也不摆弄他的那套坩埚,只是愣愣的望着壁炉的火,消磨时光。 直到平安夜后的一天,他忽然听见地窖门口有人用力在一下一下拍门的声音。那不会是费尔奇,费尔奇哪怕回了霍格沃茨,也不会没事跑到地窖来,更何况他本就有地窖的备用钥匙。他的脑海里闪过不太好的预感,不过他毕竟曾经经历过许多事,总不至于被这样凌乱的拍门声惊吓住,于是他起身,举着魔杖,轻轻踱步到了门口。 门开了,斯内普攥紧手里的魔杖指向门外。 是塔·埃法! 女孩穿着一身麻瓜常穿着的灰褐色毛绒大衣配黑色的长绒裤,不太贴身,样式也很老气,看样子是年纪更大的成人衣服。 斯内普愣神,塔·埃法却已经往前一倾,双手环抱着斯内普的腰身,朝他沉沉地靠过去。斯内普还来不及扶住她,她已经闭上了眼。手也松了劲,贴着斯内普便头朝下往地上滑,失去了知觉。斯内普赶紧抓住她的手臂,然后将她打横抱起,冲进了自己的卧室。 他在她身上嗅到了一股冰雪裹挟的味道,她浑身湿漉漉的,带着极度的冰凉,头发上也全是雪花和融化的冰水,她的手发紫,脸色苍白,一动也不再动。 斯内普心跳几乎停止,直到确定了她还有呼吸,才赶紧把女孩塞进自己的被子里,仔细掖好被角,挥手让壁炉里的火焰燃得更健旺一些。他起身,差点被自己的黑袍绊倒,扶着床边撑起,颤抖着身子冲到隔壁的贵重药品储藏室找魔药。 他找来几种暖身药和营养剂,拿出仅存的一点理智分析了用药剂量,就抬起塔·埃法的后脑勺,一点一点喂进她的嘴里。不想塔·埃法蹙着眉头,同时还紧紧咬着牙,一丝缝隙也没有。魔药灌不进她的喉咙,全侧着嘴角流到了枕头上。斯内普想撬开她的嘴,用手扳了扳却不敢太用力,想用魔咒,却心急之下想不起咒语。 塔·埃法忽然开始呜咽,好像在昏沉的梦里经历了可怕的事,她轻声的动着喉咙:“妈妈……妈妈……”她的声音越来越轻,很快消逝了。 塔·埃法的脸颊上开始泛出光亮来,借着火光斯内普看清了,是她的眼泪! 他心里一紧,回想起他碰见她偷留在学校的那个圣诞节,她也是这样落泪。他又朝着床头靠紧了一点,用手臂环住她。 “教授……教授……”塔·埃法又开始呜咽,“教授……” 斯内普愣愣地盯着塔·埃法苍白的脸颊。 身下的塔·埃法浑身发抖,包裹在被子里的身体越抖越厉害,露出被窝外的脑袋也开始打摆起来。斯内普赶紧摁住她,举着暖身药,又往她的嘴里塞。 塔·埃法喝进去了一点,却又吐出来更多,她扭着头,抗拒着液体的倒灌。 斯内普用半个身子压住乱动的塔·埃法,用肘部制住她的手臂,伸手抚她的脸,仔细凝望着她的嘴唇,想找个地方给她继续灌药。 女孩桃色的唇此刻被冻得暗淡开裂,却依旧保持着青春的唇形。斯内普伸出大拇指轻轻地在她的唇间抚摸,冰冷的触感让他心里更慌了。 他犹豫不决,大脑里早就只剩一片空白。除了自己和她,还有小精灵和画像幽灵,这座城堡里压根没有什么人了。 塔·埃法猛地摇头,金发披散在枕头上,像是一朵被风吹乱的花。 斯内普深吸一口气,扭头喝了一大口暖身药,含在嘴里,朝着塔·埃法的唇间送。 唇齿相触,斯内普借助手指轻轻拨动塔·埃法再度紧闭的双唇,让她露出一条缝隙,又赶紧吮吸女孩的唇角,不让魔药全都顺着齿间流出去。 塔·埃法的唇角柔柔软软,斯内普体内腾地燃起了一把火。他克制住自己的躁动不安,用舌尖小心翼翼地去顶她的牙齿。大概被他弄得有些痒,她嗫嚅着微微张开了嘴。 斯内普赶紧把舌头又往里送了一点,同时双唇用力吸着她的唇边,让魔药从他的口腔里准确无误地流进她的嘴里。 塔·埃法糊里糊涂地接受着她从来没有体验过的感觉,似乎有什么滚烫的东西在她的舌尖摆动,像是一条小蛇,左右游走。她本能地抬起自己的舌头,也化作一条小蛇,和那条小蛇互相缠绕,彼此拍打,索性嬉戏起来。 斯内普原本笨拙急躁的动作停滞了,他感觉到塔·埃法正在回应,惊慌得想要立即抽身逃走,却又被本能纠缠住。他觉得浑身都在燃烧,嘴里的魔药早就流尽,只感到喉咙里莫名升起了一股奇异的干涩,和古怪的渴望。 他缓缓闭上了眼…… 塔·埃法沉睡了一天,在第二天的中午才缓缓转醒。这期间,斯内普找来一个女性小精灵替她换了一套衣服,又一直守在房间里,几乎寸步未移。以至于塔·埃法转醒过来,第一眼看见的是斯内普黝黑的眼圈。 她头疼欲裂,却什么也想不起来了。只是发呆地靠着枕头,打量着坐在床边椅子里的斯内普。斯内普侧着头,朝向床头的方向,似乎正在睡梦之中。 塔·埃法轻轻地撑起身子,床板咯吱了几声,斯内普随即睁眼。 “你醒了?”他沙哑着嗓子,低声说,“头还疼吗?你……还记得起之前发生的事吗?” 塔·埃法木木地点点头,又摇摇头。脑门上一股筋抽动了一下,又惹得她咧了咧嘴,猛吸一口气。“我的头还是好疼,可是我记不起来怎么会在这里了。我只知道我一直在往霍格沃茨走,进了城堡,又进了地窖……” 斯内普扭头不再看她,而是望着床边的墙壁。“你是不是徒步走回霍格沃茨来的?一路下大雪,你真是不要命了!” “我是从霍格莫德下的车再走的。”塔·埃法忽然反应过来自己好像正躺在床上——是谁的床?她环顾四周,吓了一跳。 这里,是斯内普教授的卧室? “你为什么突然回霍格沃茨来?是你父亲,还是你后母,他们……”斯内普声调低沉下去,让小精灵给塔·埃法换衣服的时候,他听到了小精灵一声惊叫,然后是狂乱的诉说,说塔·埃法的胸前和后背,都有带着血迹的鞭痕。 塔·埃法沉默了,随即轻声道:“是平安夜吃饭的时候,我顶撞了她几句。我本来什么也不该说的,因为她不值得我费口舌,可是——”她把后面半句咽了下去:可是——那个女人却说她在霍格沃茨只是被一群猪教着□□而已。她能够忍受对自己的任何侮辱,却不想听见那个女人骂霍格沃茨,骂他。于是她站起来,对着那个女人,抓起了身下的凳子,扔了过去。 她回去过圣诞这几年,不是没有被后母打过,可她还是忍耐着,直到回校那天,对他露出灿烂的笑容。她不想让他再继续知道自己过得不好,小女孩逐渐长大,不仅仅是懂事了,更多了几分自尊。 可今天,她一切的伪装似乎都失败了。 “没关系,既然提前回来,就待在这里吧。” 塔·埃法抬头,看着仍旧望向一旁的斯内普,带着几分慌乱。“不,教授,我爸爸知道我肯定要跑回这里,他一定会想办法进来的。他说了这一次他一定要抓住我,我不想跟他回去。” 斯内普诧异道:“那怎么办?” “我跟你走,你带我离开霍格沃茨,去哪里都好,我们暂时躲一躲,还有三天就开学了!等到开学后,我就跟邓布利多校长说清楚情况,让他替我到魔法部申请未成年人保护。等到开学后,爸爸就算到霍格沃茨找我,他也不敢再动手了!” 塔·埃法把藏在心里的计划一字一字地说出来,那个她冒着风雪朝霍格沃茨奔跑时在脑海里浮现的计划,她相信,他一定会帮忙的。 果然,斯内普思索了一阵,转回头凝视着她,像是做了一个极大的决定。 “好,那你就跟我走,跟我……去蜘蛛尾巷。” 作者有话要说: 总之,两个人当中,塔塔是先有了心意的那个。 而教授,是先有了秘密的那个。 第34章 (二十三)残存 房间里安静得好像时间也静止了。房间外有人走过的声音,却没有人推门进来打破这里的安静。我伏在他的胸口,听得到他心跳声的那个位置。他的下巴就在我的耳边,鼻腔里的呼吸顺着脖颈吹进我的耳蜗里,带着几分暖意和瘙痒。 我闭着眼,嘴皮刚才被咬破,现在还泛着疼。可我心里充满了安宁,我的手紧紧攥着他的手。他不会死的!我不会让他随便放弃自己的生命。哪怕那要我花尽全部的力气,也在所不惜。 我恨他,我承认。我爱他,我也承认。原来爱恨就在一瞬之间,在一瞬之间里决定了哪一种成分多一点,就会义无反顾的为此付出一切。 我爱他,就多了那么一点。 我早已把自己的人生看透,从出生开始,我就已经注定了不幸。如果活不了太久,对我而言也是好事。经历了太多磨难,我累了。 可是他还可以活。他会有贤惠的妻子和懂事的儿女,巫师的寿命那么长,他应该活到长满白胡子的年纪,有几个孩子围着他,叫他爷爷。他应该幸福,他必须幸福。 为了让他活下去,而且活得幸福,我要做我可以做的一切。 其实,我一直就不该纠结他爱不爱我的。早已没有这个必要了。我注定是他生命里的一个过客,应该安静的退场,而不是声嘶力竭的拉着他,让他跟着我一起受伤。 他想要怎么样就怎么样吧,为了他,我什么都愿意去做。 其实,一直如此。 我抬头,他感觉到我的动静,也低下头来。我们彼此对视,我察觉到他的眼里柔波流动,于是腾出一只手向上,抚着他的下巴,他下巴上冒出了不少胡茬,摸起来硬硬的。我对他笑了笑。 “塔塔……”他低声的呢喃,抓住我放在他下巴上的手掌,用唇数着一根手指又一根手指,轻轻地吻。他又伸出手,轻抚我破损的嘴皮。 我朝他点点头,然后缓缓地坐起身。 “我知道,你是爱我的,你还爱我。”他的眼睛明亮极了。 我深吸一口气,朝他的脸颊上凑去,在他的嘴角处留下一个浅吻,作为对他的安抚。 他一时间情迷意乱,就要来搂我,我抢先一步闪躲开。我把地上的纸笔拾起,写了几个字,递给他看。 “从现在起,好好吃饭,好好吃药,我要看你好起来,一直陪着我。听到了吗,西弗勒斯?” 他看完,面露喜色,朝我一笑,恍惚之间竟然像是回到了他十年前的模样。 我没法说话,也许是好事,这样我就不用掩饰我话语里的慌乱。我从来没在他面前成功撒过谎,因为我说谎话,是会舌头打结的。 我收拾了一下自己,又找到掉在床脚的拐杖,支撑着站起。 “你要去哪里?”他有些慌乱的想来拉我,我又写了纸条递给他。 “我去叫护士来给你重新送早饭,我要看着你吃完。” 他点头,顺从地不再拦我。我走出病房,找到护士,然后也如约回到他的床头,陪他吃了饭。 他吃得很慢,不时抬头看我。我一直守着他,一刻也没有离开。 他提出要我回病房和他同住,我同意了,并且马上就让护士帮我搬东西。他一直在小心翼翼的观察我,当我把自己的东西重新搬到他隔壁的床上,他好像终于放心了,他看着我收拾东西,然后慢慢睡着。我收拾完东西扭头看见他半靠着枕头,闭着眼面色平静的沉入了梦里,竟然禁不住心里一酸,又落下几滴眼泪。 他像个得了糖果的孩子,开心的要把宝贝展示给所有人看。还记得以前要在别人面前牵一下他的手,他总是脸红着抗拒。现在倒好,护士进来送药送饭,他拉着我的手不会放开。我有时想挣扎着抽手,却被他紧紧攥着,毫无办法。无奈之下,我也只有由着他任性妄为。孟德尔知道我们和好了,他对斯内普说:“你如果更努力一点,也许再有半个月就可以出院。” 斯内普问:“有什么办法可以让我好得更快?” “如果过程很痛苦,你愿意吗?”孟德尔伫立在床头,抬起斯内普的手臂,检查他的伤口。 斯内普立即点头:“愿意。” 于是,孟德尔给斯内普制订了恢复的计划,包括要喝几种药效强劲但用药反应很折磨人的魔药,和做一定的运动。他在病床靠墙的那边给斯内普安装了一副类似拐杖的支架,只要斯内普被人架上去,说出咒语,支架就会自动带着斯内普往前走,同时保持平衡,不让他倒地。斯内普第一次被几个男医生架上去,只走了几步就倒在了地上,摔得手皮都磨破了,裂了几道血口子。我在旁边看得心疼,因为这样的运动对他而言是一种折磨,我总是看见他一场下来浑身都几乎被汗打得湿透,他一声不吭,每天坚持要做两次。后来几次,他不让医生再来搀他,他骨子里太骄傲,受不了被别人保护。我看着他扶着墙壁慢慢走到支架前,途中几次差点摔倒,给他写纸条:“别做了!” 他对着我笑笑:“我要早点好,才能照顾你。” 我一时语塞,心里闪过一丝痛楚。 斯内普为了康复做出努力,他还会和孟德尔探讨我的问题。关于蝎石,魔法界没有什么克制办法,只能用魔药抑制它衍生的那些病变。有一点新的治疗招数,也都是他和孟德尔在我们的床边一起想出来的。他不能久坐,却让布莱斯给他从地窖里拿出了很多书,每天坐在床头看,在里面找治疗的线索。我不能打断他,也不敢让他知道我早已在心里放弃治疗,只能默默地看他忙碌。 他们商量出来的魔药我会顺从的喝下,但我知道,我正在变得不好。有一天下午我一个人在盥洗室里,拢起了袖子,然后发现我以前用来扎进蝎石的那只手臂,开始出现大片的黑色淤痕。我胸口的疼痛也时常发作,哪怕是刚服用完魔药后,流鼻血的次数也有增无减,有时候我坐在床头看着他,会突然发现他的脸色变得惊恐,就只好赶紧掏出纸巾擦拭血迹,耳边听着他急切地呼唤护士,然后自己疲乏的闭眼。 阿不福思也来看了我们,我为了自己平安夜闹出的动静向他道歉,他肯定没过好这个圣诞节。阿不福思不接受我的道歉,只是强调说他还希望和我过下一个圣诞节。 我想说我还不一定有下一个圣诞节可以过呢,但知道斯内普就坐在一边仔细盯着我们,终究没把话写出来。 阿不福思走后,房间里再次安静下来,我仰头看天花板。 “下个圣诞节,我们一起在蜘蛛尾巷过。你可以邀请阿不福思来我们的家里,但我可不想再在猪头酒吧待上整天了。”斯内普说,“我们自己在家里做菜,我好想吃你做的烤布丁。” 我扭过脸去望着斯内普发笑。我知道他爱吃烤布丁,可是我很久没做了,手艺肯定不怎么样。 他没有笑,定神看着我,过了很久才开口,声音很清晰而缓慢:“塔塔,我们……” 我心里有不太好的预感,害怕他说出什么让彼此尴尬的话来,于是收敛了脸上的笑意,抿唇,对他做了禁声的手势。 我写好纸条,递到他面前:“我们先一起努力,好起来。西弗勒斯,你说对不对?” 他看我疾笔写的字,眼睛里闪过一丝踌躇,话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我感觉有谁在遥远的唤我,我本来已站在了家乡的海岸线边,望着翻滚的波浪出神。耳畔的呼唤从细碎到清晰,再到大声,直至有人从后面猛推我一把,让我身体前倾,直朝着海浪扑过去,我吓出一身冷汗,猛地回神。 睁开眼,我看见孟德尔正用手拿着棉球堵我的鼻子,同时大声喊着我:“塔塔,醒过来!” 我醒了,他深吸一口气,示意旁边的护士换干净棉球。护士颤抖着手递过来,眼神惊恐地瞪着我。 我低头去瞟,自己也吓了一大跳——我上身的病号服已经被血染透了大半。知觉缓慢恢复,我立刻觉得脖颈和下巴都粘粘糊糊的。一旁的年轻实习医生举着魔杖在低声念着什么咒语,另一个则抱着几个魔药瓶,站在孟德尔的身后。 “血止住了吗?”那个抱着魔药的医生大概第一次见到这种场面,声音小得像是蚊鸣。 不过房间里现在极为安静,什么声音都能听见。孟德尔又换了几次棉球,还示意拿魔杖的医生撑着我的头,让我昂起来。 或许是失血的原因,我累得不行,逐渐又要闭眼睡觉。孟德尔一直在大喊:“别睡!塔塔,千万别闭眼!你已经睡了一周,再睡过去就要出事了!” 我睡了一周?在迷糊的困意中我越发迷糊起来。我明明记得我才吃过了午饭,躺在床上和斯内普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然后便记忆断片——竟然睡了一周? 孟德尔的声音混混沌沌,像是掉进了冥想盆里的回音:“血差不多止住了,萨姆,立即把药拿过来,快快快,灌她喝下去!” 我觉得有人撬开我的嘴,一股滚烫的液体顺着食道冲进了我的胃里,好难受! 我扭了几下身子,却推不开几双抓在我身上的手,他们把我死死的摁在床上,让我动弹不得。 我忽然听见旁边有人痛苦的呐喊:“塔塔,塔塔!你听到我的声音了吗?塔塔,别睡!听孟德尔的,千万别睡!” 是斯内普的声音,带着哭腔,声音里全是颤抖的调子。 几个医生严严实实的把我围在里面,我只能看见眼前明晃晃的白大褂,却看不见他。 胃里的液体在翻滚,像是熔岩,在融化我腹腔里的一切。我浑身都在冒汗,感觉所有的水分都在身体里蒸发。 我哭了,真疼啊!我连哭出声的力气也没有,只能望着天花板默默的流泪,泪水顺着我的眼角流进了两旁的耳朵里,像是那天早上我躺在他的胸口,他的鼻息吹进我耳蜗里一样暖和。 “塔塔,不准睡!你说过要和我一起好起来,你不陪我,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你才答应我几天?别再来折磨我!我不准!我不准!我不准!” 我听见斯内普的声音几乎疯狂的在房间里回响。 我努力点头,却没有多少力气,只好撑着眼皮,在脑海里拼命想事。我想起了妈妈以前曾经对我唱过的曲子,便自顾自地低声哼起来: 摇啊摇,快乐地笑,我怀里的宝贝, 在温暖的摇篮中, 妈妈的手摇着你, 在温暖的斗室里。 亲亲你,宝贝,请你快乐地笑一笑。 …… 第35章 (二十四)困局 “她醒了,校长!”我听见一个声音在耳边摇晃。“校长,我来扶你。” “不,我自己来。你先出去吧,我想单独和她待在一起。” 我努力睁眼,看到了乳白色的天花板。有谁在抚摸我的头发,是谁? “塔塔……”好温柔的呼唤声。 又来了,“塔塔……”又一声轻声柔语,伴着有人走向门口的脚步,和清脆的关门声。 “塔塔……”好奇怪的呼唤声,好像叫我的名字是件有趣的事,一直叫个不停。 我扭头,我的左边只有空落落的墙壁。再扭头,我的右边坐着一个脸色苍白的男人,有着黑色的头发,黑色的眼睛,他的脸颊瘦得像是刀刻,下巴上围着一圈黑黑的胡茬。 我花了好几秒,才从恍然中醒过来。我大概又睡了太久,脑子也木了。 我冲着他,露齿而笑。“西弗勒斯……” 他原本蹙眉,满眼忧伤的看着我,此刻突然眼眸满是亮光。 “你说什么?” “西弗勒斯……”我张口唤他,“你是西弗勒斯,我说错了吗?” “你的声音,你在说话,塔塔,你在说话!” 我愣愣地又用脑袋想了一会儿,才尝试再次开口:“我在……说话……”暗哑的声音,听起来有点不像过去的自己,或许是太久没说过话了,习惯了不再开口,连怎么发声大概也忘光了。 可是,我能说话了? 斯内普伸手抬起我的下巴,用他下巴上硬硬的胡茬蹭了蹭,话语里全是欣喜,他在肯定我的想法:“塔塔,你能说话了!你能说话了!” 我被他蹭得又痒又疼,忙着摆脱抗拒,他却不依不饶的越蹭越凶,仗着浓密的胡茬向我的侧脸和脖颈发起进攻,像个调皮的男孩子。我喘息着躲闪,心里却也觉得快乐了许多。他的喘息声更沉,动作忽然停滞,嘴唇在我的唇角轻吻一下,起身。 我们彼此都有些微热,房间里沉默了几秒。我望见他的眼眶泛红,转而朝门口走去。“我去通知孟德尔,让他马上来看看你!” 上一次的大出血,我在似昏似沉之间耗过了两周。孟德尔和斯内普一起琢磨了很久,才找到了一种最有效的魔药控制住了我的情况。因祸得福,没想到我吃了这种魔药,不仅控制住了出血,还缓解了嗓子的损伤,甚至逐步恢复了说话的能力。 斯内普欣喜若狂,干脆顺着这种魔药的成分探究下去,想从中找到最终能治愈我病情的方法。 我心里也燃起了一丝希望。 金斯莱又来过一次,带着魔法部的传令。斯内普把他拦在我的门外,两个人隔着病房门争论了很久。我半靠在床头竖着耳朵听声音,却听不真切。后来金斯莱走了,斯内普面色凝重的走进房间,我追问他怎么样了,他岔开话题只说金斯莱还会再来。 我对着斯内普摇头,低声却清楚地回拒:“不,西弗勒斯,我不想要。” “塔塔,别怕。” “不是怕,我就是不想。” 斯内普静静的盯着我半晌,手里的东西攥着不放。“我们就试一试,好吗?” 我不语。 房间里就只有我和他,圣芒戈医院的人早已有了默契,除了必要的时候,不会来打扰我们之间的相处时间。斯内普已经基本痊愈,办了出院手续,只是同住在病房里照顾我。 转眼一月已经接近尾声,我却仍旧停在原地,没有办法离开这所白色的囚牢。情况时好时坏,大多数时候我都很正常,除了容易困和容易累,我可以应付日常生活。但如果我离开医院,也许有突发情况时就没办法及时挽回生命,因为突然性的病情发作也许会在半夜,连我自己也不易察觉。流鼻血只是其中一种现象,还会出现一些其他的情况,比如突然的抽搐或者急速的疼痛昏厥,甚至莫名其妙心脏骤停。也就是说,我得日日夜夜被人看守着,才能活下去。 我听到孟德尔和斯内普讨论病情,斯内普的态度很强硬,不让我出院。 账单积累,不知道已经到了什么可怕的程度,我天天都在心里计算费用,斯内普辞去了霍格沃茨校长的职务,我也没法回校授课了。如果我们就这样熬下去,永远不会有尽头。 又回到了我从伏地魔手下死里逃生后待在医院的日子,只不过半年多时间,却像是一个圆圈,走回了起点,带着更多的疲惫和伤害。 为什么永远都是这样?我做出的选择,似乎一直都是错的。我一直在害他,用我的自以为是和自作聪明,用我那点可笑的假自尊和真自卑。 我在恢复嗓音后燃起的那一点微量的希望,已经被更深的绝望所再次替代。 斯内普举起手上的东西,依旧耐心劝我:“塔塔,我想看到你用它来走路,这是我给你准备的圣诞礼物,可惜当时没有找到机会送给你。它很好用,你可以从此之后扔掉拐杖了,不好吗?” 我的心里几乎冰冷,我知道那是什么,那是一条假肢!我的身上,可以缺胳膊少腿,但要我用假肢,却不可以——我受不了那种假装自己和正常人一样的自欺欺人,那反而会提醒我,我已经不再是从前的我了。 “塔塔,我帮你穿上试一试,好不好?” 我摇头,咬牙。 “塔塔……”斯内普此刻正蹲在床边,抬眼凝视坐在床沿上的我,“为什么?” 我苦笑。 斯内普尝试着用手抚上我的残腿,我立即缩回床上,用手挡住他还想追过来的手。我穿着病号服,残腿那端为了防止裤筒里空落落的太难看,所以我把裤管打了结,只剩半截的右腿从膝盖处开始都藏在裤筒里。 “不,不要。”我浑身微抖。“不要碰我!” 我从来不愿意在斯内普面前展示我的残腿,哪怕隔着布料也不行。我甚至受不了他把目光投射到我的腿上,那种眼神对我而言灼人至极。 我是个胆小鬼!斯内普如果要我把腿露出来当着他的面戴上假肢,绝对不可能! “塔塔,塔塔!听我说!”斯内普靠过来,把假肢放在床头,腾出双手来抓紧了我的手。“这没什么好怕的,也没什么好害羞的!我们彼此早就坦诚相见过了,我们做过爱,我们□□着搂在一起聊天到天明!你还记得那些日子对吗?而现在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还是爱你的!”他的眸子里全是光亮,逼视着我,让我不得不与他对视,同时也让我更加难受。 我摇头,呜咽着说:“不,不一样了,一切都不一样了!” 我拼命地往被子里藏我的残腿,动作一定局促可笑,可我也管不了那么多了,我需要隐藏! 斯内普吻我的嘴,我闪躲开了,身子扭向一旁,脑袋撞到了床头柜,“砰”的一声响。我挣扎得很剧烈,额头上的撞伤自然也就很严重,一瞬间头昏眼花,有什么痒痒的液体顺着眉顶流进了眼角。 斯内普松开我,伸手来抹我额头,掌心立即沾了血。他又立即抱紧我,一边轻声细语地掏出魔杖替我念简单的治愈咒,一边用手拍拍我的后背权当安慰。 我觉得蝎石让我变得越来越像个小孩子,脆弱又易怒,遇见不顺心的事情,脑袋就会木掉,连转弯再想也不会了。我靠着斯内普的肩,耳朵贴在他的脖颈处,感受到他温暖的体温,逐渐平复了一些。 我好像听见他喃喃地细声抽泣了几下,随即房间里又恢复了安静。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在碧水求来的女主人设,我觉得还不错,和最近这几章在医院里压抑的气氛很吻合。 第36章 (番外十一)陋室 斯内普轻轻转动钥匙,或许是太久没开过,门锁的手感生涩,锁孔□□去后传来锈迹摩擦的声音。 他觉得有些局促,身后的塔·埃法穿着她那身不合身段的旧大衣,双手抱肘,在跺脚。 蜘蛛尾巷是一条安静而人烟稀少的巷子,和任何一条工业城市里的陋巷没什么两样,周围的房子基本已经没有人住,顺着窗户望过去,几乎都是冰冷而毫无生气的黑洞。临街的砖墙大多被黑漆漆的污迹所渲染,那是远处磨坊里破旧的高烟囱里飘出来的。空气里总是会有一种呛人的气味,说不出来是哪种化学物品。巫师可以说清楚成百上千种魔药材料的味道,对于麻瓜世界里的这些新创造,却一无所知。在小巷另一侧,还有一条堆满垃圾的小河,与空气里的奇怪味道相比,那里的臭味或许还更真实。 好在天上飘着雪,白雪覆盖了大多数令人难堪的景象。锁转到一半,更加卡顿,斯内普用了用力,门才被打开。他立即把塔·埃法迎进屋内,随即关上了大门。 屋内有一股尘埃的气味,伴随着腐败和潮湿交杂的气息。塔·埃法只朝前走了两步,便瞥见走廊尽头的柜子下方钻出一只黑乎乎的长尾老鼠,“吱吱”叫了几声。或许是太久没有遇见天敌,老鼠看见门口的两个人也并未害怕,反而前肢立起,抖动着鼻子。 塔·埃法愣了愣,一旁的斯内普尴尬地举起魔杖,念咒语。老鼠好像是提前预判了危险,转身钻回了柜底,咒语打在柜角,发出一声木材碎裂的声音。 “这里,我已经三年没有回来了。”斯内普开口,解释虽然有些多余,却不得不做一做。 塔·埃法扭头,冲着斯内普笑了。“我觉得这里不错,干嘛不回来住啊?教授,我要是有你这样属于自己的房子,做梦都会笑醒的!” 她进了客厅,然后是厨房和餐厅,还有一个堆满杂物的小储藏室。紧接着上楼,看了下两个卧室和卫生间。这所房子不大,一会儿就看完了。斯内普面色依旧难堪,跟在似乎兴致勃勃的塔·埃法后面,听她有些夸张的评价房间。 “这里的书架好棒!好多书啊!” “这个沙发是皮的?躺上去一定很舒服!” “厨房里有那么大的橱柜,可以装好多碗,有煎锅!教授,我们可以煎牛排吗?” “这张床好宽,一定睡着很舒服!” 上午的阳光透过破碎大半的窗帘直射进来,斯内普站在塔·埃法背后,眯着眼。 或许是被塔·埃法乐观快乐的兴趣感染,他环顾四周一圈,逐渐觉得这座房子也并不是不能接受。 虽然曾经,他在这里并没有什么美好的回忆。 小时候他住在楼上的卧室里,半夜三更都能听见父母吵架的声音。吃饭的时候,厨房里的锅碗常常会被宿醉的父亲摔在地上,噼啪作响。他不喜欢在餐厅待太久,因为父亲总是垂头坐在属于他的那张椅子里,对着他面前的那堆酒瓶呼呼大睡。他也不喜欢客厅那排大书架,因为有时候父亲喝醉了,会随意抽出书架上的书扔向他。 房子,是母亲的普林斯家族留下的财产。可他却深深的觉得,它也是父母和自己最大的囚笼。 “什么都好!”塔·埃法从卧室里退到门口,笑嘻嘻地下了结论。“就是太脏!” “那是肯定的。” “所以现在要住人,需要干什么?当然是做清洁了!教授,我们先把客厅打扫干净吧!”塔·埃法下楼,深吸一口气后举着魔杖,尝试着用她学过的有限咒语开始清理客厅。不过不一会儿,她的咒语越来越乱,以至于客厅里的茶几和沙发上堆积的垃圾不但没有被清理掉,反而腾空而起,在空中乱飞。斯内普站在楼梯口,挑眉。 “清理一新!清理一新!清理一新!”她急着叫喊,却没什么效果。 斯内普打破了沉默,也开始举起魔杖,和她一起打扫。“清理一新!飞来飞去!消隐无踪!” 塔·埃法偷偷望着斯内普,弯了弯嘴角。 有两个人的共同协作,不到中午时分,客厅基本已经恢复了干净。塔·埃法挽着袖子,双手提着一块从柜子里搜出来的干净白沙发套,使劲儿抖了抖,把它在沙发上铺平,动作麻利。又把换下来的套子和其余一些布套堆在一起,装进从阳台上搜来的木盆里。 “教授,你在沙发上坐一会儿,我去洗东西。”她抱着盆子,转身就走开了。 斯内普在沙发上坐下,有些愣神。 他母亲在他的印象里一直很阴郁,极少花心思整理这座房子。她可能会很多咒语,却没有几条愿意念出来,让这个家变得井井有条。或许她试过,那时候他还很小,他记得她对着地上一堆堆的碎碗残片,念咒语,那些残片又成了一个个好东西。他觉得很神奇,也觉得很有趣。她还会想办法找来一些碎花布铺在餐桌上,或者还会抱回家一两盆花,放在客厅和餐厅合适的位置。 只不过那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后来他母亲连咒语也懒得念,每天坐在餐厅里,在父亲的对面,透过那一堆酒瓶,用说不出情绪的眼神凝视打着呼噜的男人。她不怎么爱做清洁,只是喜欢呆呆的坐着。 在斯内普童年的记忆里,母亲坐着的身影,实在太深刻。 中午的时候,塔·埃法提议用厨房做饭,斯内普皱眉否决。厨房里的灰尘比客厅更严重,一时半会根本收拾不出来。 “那怎么办?”塔·埃法捂了捂肚皮,她饿了。一上午做事,纵然再兴奋,也是要耗费体力的。 斯内普略一沉思,开口道:“我带你去对角巷吃饭。” 原本蜘蛛尾巷的巷口就有吃炸鱼薯条和苹果派的麻瓜小餐馆,塔·埃法随着斯内普走进巷子之前,已经提前侦查过了。她想中午完全可以去那里解决,却不料斯内普要舍近求远去对角巷吃饭。 她累得很,才不想折腾呢。 “教授,我请你吃饭。”塔·埃法离家外逃,带着随身的行李和一定数额的叫做英镑的麻瓜币。她摸摸衣兜,钱还在,心里立即有了底气。 斯内普还没把拒绝的话酝酿出来,已经被塔·埃法的小手抓着,从屋子里走了出去。她牵着他,两个人掌心贴着掌心,互相传递温暖。 他们走进小餐馆,午间的生意不佳,见到有客人,侍者赶紧上前招待,把他们引到距离门口比较近的街口。他端来两杯水,顺道抬头打量了一下来客: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和一个近三十岁岁的男人,衣着古怪,面色苍白。 侍者的热情被浇灭了,他无精打采地把菜单放在桌上,眼神已经又涣散到了别处。 塔·埃法让斯内普先点菜,斯内普摇头:“都可以。” 都可以的潜台词是更麻烦。 塔·埃法耸肩,熟练地把菜单摆到自己面前,然后根据平时偷偷观察到的斯内普吃饭时的爱好,点了几道他爱吃的菜。 等着上菜的时候,塔·埃法用手托着下巴,一动不动的凝神望着斯内普。斯内普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端起桌上的水杯,喝了一口又一口。 “教授,你该理发了。” 斯内普有些尴尬地咳了一声说:“回去就剪。”他一向是用咒语自己打理,不过冬天的习惯是一直留着,等圣诞假期结束后返校时才会自己在镜子前操作一下。 “干嘛不去麻瓜开的理发店试试?他们剪得挺好的。” 斯内普想回答她,他的童年几乎就是混杂在麻瓜生活的地方,可是作为一名巫师,终归是和麻瓜有别的。他曾经因为衣着老是被母亲随意打扮而被人嘲笑,也因为贫穷窘迫而无法融入周围人的世界。他成年后,刻意避开所有会遇见麻瓜的方式,固执的只想生活在纯巫师的世界,只是因为他不想回忆过去。 他的出生,有一半是麻瓜带来的。然而那名带给他一半生命的麻瓜,却没有带给他应有的幸福。 所以,他不喜欢麻瓜,有什么不好理解呢? 塔·埃法像是在思考,然后轻声说:“说起来,我们总是叫他们麻瓜,这个称呼好奇怪,好像把我们和他们刻意区分开了,可是实际上,我们都是人。” “你喜欢他们?”斯内普问。 “除了我的继母,我喜欢我周围的很多人。花店的老板,书店的店员,我住的地方还有几个朋友。”塔·埃法静静地说,“其实,比起我的继母,我更讨厌我爸爸。他把我带到英国,自己生活得不幸福,只好拿我来出气。我的继母虽然是个混蛋,但是毕竟她和我没有血缘关系,讨厌我也是有理由的。可是我爸爸能拿什么理由讨厌我呢?他那么讨厌我,为什么还要生下我?说到底,他是个巫师,所以说明巫师里也有品行恶劣的人。” 斯内普微微诧异地看着面前的女孩,这一席话,真不像是个还未成年的孩子说出口的。 菜上了桌,两个人安静地吃了饭。塔·埃法掏出钱来,打算付账,却被斯内普抢先拦下来。 “还是我来吧。”他从衣袋里掏出一小叠钱。侍者有些奇怪地望了望女孩,又看了看年轻的男人,选择了接过后者手上的钱。 等侍者走远了,塔·埃法问:“你,怎么有英镑?” 斯内普轻笑一声,不回答。 其实,他父母虽然双双离世,但毕竟也有少量的积蓄。他懒得去把那些抽屉里的现金兑换成巫师世界里的加隆,就一直锁着。今天上楼去清理抽屉,顺手就把现金揣进了兜里,他想着这几天总归要用。毕竟,他们回到的地方,叫做蜘蛛尾巷。 两个人离开餐馆,顺着巷道往最深处的住宅走去。一路上依旧见不到一个人,只有他们刚才从里面走出来时踏出来的脚印,印在皑皑白雪之上。 “教授,谢谢你愿意收留我。”塔·埃法低着头走路,忽然开口。 “不用谢。”斯内普踌躇了一下说,“你应该得到这些。” “不管以后怎么样,反正这一秒我很开心!”塔·埃法又说,“因为我……”她顿了顿,悄无声息地把话踩进了脚印里。 其实,她想说:因为我和你在一起……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都没什么留言,潜水的上来冒个泡吧!把你们想对塔塔和斯内普说的话写出来! 第37章 (番外十二)失去 两个人又在房子里忙活了一下午,把厨房、浴室和两间卧室简单打扫了出来。塔·埃法提议晚上一定要在厨房里生火做饭,斯内普忙着处理研究怎么点燃客厅里的壁炉,没留意她什么时候跑了出去,从隔壁巷子的店铺里买回了一些蔬菜和肉。 对于塔·埃法的手艺,斯内普表示吃惊不小。她的菜做得虽然简单,但是也味道不错。尤其是她还有心思烤了一道简单的鸡蛋布丁,香甜可口,竟然意外的好吃,斯内普风卷残云般吃完了那道烤布丁。 “你从哪里学来的手艺?霍格沃茨的小精灵?” “不是,是我爸和我继母,从小要我干活,其中也包括做饭。所以我从八岁起就在厨房里做事,十岁的时候已经把家里的家务全包了。可惜后来我接到了霍格沃茨的录取通知书,他们没法再长期使唤我。”塔·埃法笑了,“现在看来,这些经验也挺有用处的。” 吃完了晚饭,塔·埃法在客厅里走动。她顺着那几面巨大的书墙,不时抽一本书来看。“这么大的书墙,简直像是在做梦!我一定要把里面的书全部看完!”塔·埃法举了举手,像是在宣誓。 斯内普觉得有点好笑,那些贴着古老蓝色、红色封皮的书,实在没几本好看的。他小时候已经看得差不多了,因为除了看书,他也没什么其他的娱乐。 “你还是,先去梳洗一下。”他生涩地开口提醒。 毕竟对方是一个未成年的女孩子,夜幕降临后两个人再在这所房子里独处,不知不觉便增添了几分尴尬。 因为,他是个男人。无论怎么用师生关系作为挡箭牌,这一点都不容置疑。 塔·埃法的脸上增添了一抹淡红,她摇头。“我先看看书,教授你先去吧!” 斯内普不再坚持,他想自己先去试一试浴室的设施是否管用,也是好的。 他原本不修边幅,几天才洗一次澡,一周才洗一次头。说是邋遢,不如说是单身汉对于自己生活方式的随意放任。今天倒好,由于塔·埃法的在场,他只有老老实实地洗澡洗头,换了一身白衬衣。 他从楼上的浴室下楼来叫塔·埃法洗漱,却发觉塔·埃法靠在客厅那把单人沙发里睡着了,手里还攥着书,搭在胸口。 他放慢了脚步靠近,借着一旁落地灯投射的光亮,仔细打量她。塔·埃法睡得很沉,头微微上仰,唇色在壁炉和灯光的双重映照下,显得水润动人。 他在不知不觉之间望着她的嘴唇出了神,他不该这样,却控制不住自己。那个冰雪夜的唇齿相交深深的印刻在了他的脑海里,虽然这应该是个只属于他自己的秘密,她不会知道,也不该知道。 他是为了救她。这是他给自己找到的理由,听起来很正当。不过那时候彼此呼吸影响,唇齿之间亲密碰撞,还有唾液互换,舌尖拨弄……那是他的第一次,他实在无法忘记。 壁炉里的木柴噼啪炸响,房间里安静无声。斯内普浑身被炉火烤得火热,却伫立不动。 他暗叹自己思想的龌龊,攥紧了拳头,却又无法自制的要去想,要去回忆。 塔·埃法迷迷糊糊转醒的时候,看见斯内普穿着白衬衣和黑色长裤,愣愣地凝神看着自己。 她心里像是小鹿乱撞,这不是……她曾经做过的那个梦里的场景吗? 难道,她又在做梦? 在梦里,如果在梦里,她就不愿意醒过来了…… 斯内普挑眉,他看着塔·埃法睁开眼,突然傻笑着自己伸手捏了捏自己的脸。 痛!塔·埃法深吸一口气,她不是在做梦! 她慢慢坐起身,把书放到一旁。“教授,你洗完澡了?”说完,她才意识到自己的话有些傻。不过如果不洗澡,他的头发怎么湿漉漉的搭在肩头?他怎么会脱掉外袍只穿着衬衣出现在她面前?唉,她是不是思考得太深入了…… 斯内普有些尴尬地点头,伸手不经意地揉了揉自己还未吹干的头发,“该你去了,小丫头。” 塔·埃法咽了咽口水,她匆忙的冲上楼。“好!”她直到钻进卫生间的时候,才让自己脸色的红晕微微消退。 浴室里还有一股潮湿的水汽,伴随着热力未消的暖意。很明显,刚才斯内普用过的痕迹还在。沐浴用品都整齐的摆放在洗手台上,瓶身都还淌着水。塔·埃法关好门,把衣服脱下,借着镜子打量自己。胸前和后背的鞭痕还在,这让她觉得自己很丑。可是她突然又感谢起这些鞭痕来了,如果没有它们,她今天不可能会出现在这里。她用手抬了抬自己丰腴的□□,又摸了摸自己弯曲有型的腰肢,呼吸加重。 斯内普的声音恰在此时突然从门外传了进来:“塔塔,塔塔?”他还没有听见她打开水的声音,所以才开口提醒她,“你有衣服吗?” 塔·埃法心里慌乱了起来,她低声道:“我的衣服在背包里,教授,我……”她忘了带衣服进浴室,这种错误本不该犯的。 “我帮你拿来背包,放在门口,你的卧室在浴室右边。”隔着浴室的木门,斯内普的声音听来闷闷的。“我先去休息了,晚安。” 房间里恢复了安静。 塔·埃法浑身越发燥热,她长吁一口气,慢慢地打开了浴室的喷头。 紧接着的两天,两个人总是找得到一些事情来做,所以时间总是过得很快。斯内普原本无心整理这所房子,但和塔·埃法一起待着,总觉得有些不自在,所以他也任由塔·埃法勤快地做清洁,把屋内里里外外都整理了一遍。他们不再外出用餐,塔·埃法自己做饭,斯内普只在一旁帮忙。 蜘蛛尾巷19号的房子里几年来第一次有了人烟。客厅里的书墙被精细地打扫了,单人沙发擦得干干净净,被放在壁炉旁。废弃已久的脚凳贴心地被安在前面,这样在沙发上躺着看书报的时候就有了歇脚的地方。厨房和餐厅也更明亮,厨房里的吊顶柜橱摆满了洗干净的杯碗盘碟,煎锅和炖锅放在灶台上,不用的厨具都被塞进了下层的储藏柜里。餐厅的方形餐桌桌脚原本掉了一只,塔·埃法缠着斯内普把它修好了,上面还铺了一张淡蓝色的素雅桌布,正中的位置摆了一个花瓶,里面暂时没有插花,但看起来却让餐厅里立即多了几分生气。楼上的两间卧室也都被整理得干干净净,斯内普住在原先父母住的那间屋内,把自己小时候住的那间给了塔·埃法。塔·埃法像是捡了个宝,正好偷偷地在房间里找斯内普小时候留下的痕迹。不料他的房间空落落的,竟然什么都没有。 到了离开的那天早上,塔·埃法念念不舍地对斯内普恳求:“教授,下次过暑假,我能来你这里住吗?” 斯内普说:“塔塔,你还是得回家。”他看见女孩的脸上立即蒙上了一层阴沉。 “我永远不会回去了,我现在没有家。”塔·埃法苦笑一声,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他们一路奔波,在中午时分到达霍格沃茨。在校门处,两个人碰见了站在门口的邓布利多。 “西弗勒斯,塔·埃法小姐,你们两个人终于回来了。”邓布利多严肃地说,“你们跟我,去校长室。” 早已料到会有这个时候,斯内普并不意外,把塔·埃法护在身前,三个人一起走进校长室。他在离开霍格沃茨前往蜘蛛尾巷之前,已经给邓布利多写了封信,告诉他要把塔·埃法带走。事出匆忙,他没有等到邓布利多的回信就先出发了。 在校长室里,坐着一个男人。 他听到开门声,站起身来朝着门口看,意外的与斯内普首先对视。斯内普暗叹一声,这个人,必然是塔·埃法的父亲了!一头金色短发,同样的脸型和碧蓝的眼睛,同样的神态和身形气质。如果没有提前知道□□,那么从一个一般人的角度来看,塔·埃法的父亲,看起来面容俊朗、神色自然,穿着得体的巫师服,气势也很正派。 “奥里·埃法先生,”邓布利多介绍道,“你的女儿来了。还有我们学校的西弗勒斯·斯内普教授,他也在这里。” 邓布利多的介绍刚结束,斯内普朝着奥里·埃法微微点头,却从对方的眼神中,感到了一丝寒意。 “斯内普先生,你好。你看起来很年轻啊!”奥里·埃法眼里精光闪烁,面上却不露声色地微笑。“塔塔,你怎么还不过来?斯内普先生,我女儿给你添麻烦了吧?真是不好意思!” 塔·埃法躲到斯内普的身后,伸手攥紧斯内普的长袍一角。 “爸爸,我说过,我不需要你管我了!”她声音略带颤抖,“我不要你管我,你不要来找我了好吗?” “你在说些什么?我是你的监护人,难道没有权利照看你?”奥里·埃法柔声说,“我和你妈妈都很想你,傻孩子,你居然离家出走,可真是让我们担心极了!幸好邓布利多校长告诉我们你的去向,我知道你和学校的老师待在一起,才稍微放心了一点。校长,斯内普先生,你们也知道,孩子在这个年纪,不懂事也很正常。” 奥里·埃法走过来,想拉住塔·埃法,却不料塔·埃法绕着斯内普闪躲,和自己的父亲兜圈子。“我要和你断绝父女关系,爸爸,我已经受够了!我要去魔法部申请未成年人保护!” “我们做了什么?爸爸做了什么?你要去告我?嗯?”奥里·埃法驻步,耸耸肩,竟然一副不在意的样子,“如果你指的是平安夜晚上的那件事,那你说说,你该不该被教育?你竟然拿凳子扔你的妈妈,害得她被砸破了头!” “那是因为她先辱骂我的,何况她也并不是我的妈妈!”塔·埃法对着自己的父亲怒目而视,“说到底,你一开始就不该把我带到这里来,我要挨你们的打骂,还要想自己的亲生妈妈,她在芬兰!” “你亲生妈妈?”奥里·埃法气呼呼地大吼,“好吧,原来你一天到晚想的就是那个女人,我告诉你,她早就死了!听见了吗?她死了!死了!” 塔·埃法愣了,房间里也彻底安静下来。 第38章 (番外十三)成长 斯内普诧异地盯着面前的塔·埃法,见她脸色由方才争吵时的涨红,瞬间转为了苍白,她一脸不相信地瞪着自己的父亲。 “你说什么?”她用极小的声音开口,“请你再说一遍?” 奥里·埃法大概也觉得自己方才有些失态,他是个不在人前露怯的男人。他抚平了自己起皱的长袍,轻咳一声道:“塔塔,你妈妈死了,我们从芬兰到了英国第二年我就接到了这个消息,只不过你太小了,我不打算告诉你。现在你已经马上要十六岁,我想我告诉你,也没什么了。” “她死了……”塔·埃法用确定的语气自言自语开口,“怪不得我总是梦见她,原来如此……” 奥里·埃法见女儿不再激烈动作,便上前再次拉她,不料塔·埃法不知道什么时候悄然掏出了魔杖,藏在袖口,此刻见他靠近便快速举起:“塔朗泰拉舞!” 奥里·埃法发出痛苦的□□,紧接着便张牙舞爪地跳起古怪的舞蹈来。塔·埃法没有放过他,立即继续施咒:“统统石化!倒挂金钟!蝙蝠精魔咒!飞鸟群群!万弹齐发!火焰熊熊——” 站在一边的邓布利多取下眼镜,慢慢地擦拭。 而另一边的斯内普一直认真在旁观察动静,对于奥里·埃法,他拿不出一丝好感,也没必要去救助。可是听见塔·埃法喊出“火焰熊熊”并且真有一股火舌扑向了正倒在地上被一群鸟啄击的奥里·埃法时,他还是出手,挡开了塔·埃法几乎疯狂的咒语,朝着塔·埃法喊了一声:“除以武器!” 塔·埃法的魔杖被弹到了一边的地板上。斯内普解除了奥里·埃法身上那些糟糕的咒语攻击。 “这就是你对待父亲的方式?小贱货,你是不是真的活腻了!”大概被咒语弄得过于狼狈,奥里·埃法从地上爬起来后,终于开始口不择言。“你果然跟那个臭□□一个德行!” “埃法先生,请你注意,这里是学校!”斯内普挡住想朝着塔·埃法冲过去的奥里·埃法,蹙眉提醒。 “你还知道这里是学校吗?斯内普先生?邓布利多校长,我提议你应该立即解除斯内普先生的教职!他勾搭自己的学生,还带到外面去开房了!天知道我女儿还是不是处女?到底是谁道貌岸然,却实际上道德败坏?”奥里·埃法大声叫着,伸手想打斯内普,却被斯内普抓住了两只手,动弹不得。 “埃法先生,我只说一遍——我和塔塔之间,什么也没有发生过,她、只、是、我、的、学、生!”斯内普浑身发抖,气得语近怒吼。他觉得受到了极大的侮辱,这种侮辱不是对他的,而是对塔·埃法的:一个男人居然当着别人的面质疑自己未成年女儿的清白? 奥里·埃法咬牙切齿地望着斯内普,而斯内普也死死地瞪着奥里·埃法,彼此谁都不想让一分。 “够了!你,你们,都离我远一点!” 塔·埃法语带抽泣,从地上捡起自己的魔杖,快步跑出了校长室,留下了原地正剑拔弩张的两个男人。 霍格沃茨今天比以往更热闹,返校的学生说说笑笑,三个两个同行,在城堡里走动。圣诞假期的欢乐气息还未褪去,连皮皮鬼也不捣乱了,只贴着天花板飘来飘去哼歌。 奥里·埃法走了。 虽然嘴里嚷嚷着要返告斯内普对自己的女儿动手动脚,但听到邓布利多谈起那就干脆到魔法部去用冥想盆看大家的记忆,看见斯内普没有异议,他却又退缩了。他请邓布利多说服塔·埃法不要去申请未成年人保护,而他还是会按时给她付学费和生活费的。 “那你能像她希望的那样,不再来打扰她吗?”斯内普质问。 奥里·埃法依旧用凶狠的眼神死死地瞪着斯内普,嘴里喃喃道:“什么叫打扰?我是她父亲,有权利在假期要求她回家住,这难道算打扰吗?” 斯内普冷声冷气:“如果她自己不情愿,那就叫打扰。埃法先生,我想你能明白这话的意思。” “我明白?你是说让你在假期把她带走,就是不打扰了?是不打扰你的计划吧,斯内普!你还想对我的女儿做什么?你们刚才一起走进来,我就觉得不对劲。你自己做没做龌蹉事,心里很清楚!”奥里·埃法说着说着,声调再次提高。 斯内普咬牙道:“我已经说过了,不想把我刚才的话再次重复。” “你是心虚了,对吧?”奥里·埃法冷哼道,“我看得出来塔塔对你——你不要忘了你的身份,乘人之危可是无耻至极啊!斯内普先生,我们都是男人,别装作你不知道我在说什么,别装作什么事都没有一样!” 斯内普攥紧拳头,几乎想要扔掉魔杖,徒手朝着奥里·埃法的脑门先揍过去再说。邓布利多最终出面,拉着奥里·埃法出去了,并且一路把他护送到了校门口。 斯内普从校长室出来,在路口犹豫了一下,最终选择了朝着拉文克劳学院的宿舍楼走去。 娜塔莎和艾莉正从拉文克劳宿舍门口出来,两个人打算乘着还剩半天的空闲时间去逛霍格莫德,没料到被一声冷冽的声音唤住了。 “菲斯克小姐,”斯内普首先招呼的是走在前面的娜塔莎,“你看见塔·埃法了吗?” 娜塔莎打了个寒颤,退后两步和艾莉靠在一起。两个女生面面相觑,然后不约而同地望着一身黑衣,同时脸色也由于方才和奥里·埃法争吵而显得很不好的斯内普教授。 “没有,塔塔不在宿舍。”娜塔莎咽咽口水,小声回答。 “那她会去哪里?”斯内普蹙眉,轻声道。 “不知道。”两个女孩同时回应。“真的,不知道。” 眼见着斯内普转身就走,黑袍飞舞远去。 艾莉长吁一口气,对着娜塔莎眨眨眼说:“天呐,才开学就来找人?我越来越同情塔塔了,简直是免费童工啊!” “其实,我在怀疑另一种可能……”娜塔莎凑近艾莉的耳朵,悄悄说起话来。 斯内普并不知道他正被两个女孩八卦着,他一心想尽快找到塔·埃法的去向,毕竟她冲出校长室的时候,情绪看来很差。斯内普脑海里闪过了无数种可能,每一种都可怕至极。 他去了天文塔,又去了大厅和几间教室,还到了城堡外绕了一圈,都没有看见塔·埃法的踪影。他最终只好悻悻然地折身回到地窖,却不料在魔药教室的门口,看见靠墙沉默的塔·埃法。 他愣了愣,朝着低头一声不吭的女孩走去。女孩藏在阴影里,动也不动。 “塔塔……”他尝试着叫她。“你原来跑到这里来了,害我在整个学校一顿乱找。” 塔·埃法依旧一动不动,似乎没有听见斯内普的声音。 “塔塔,你怎么了?你爸爸已经走了。”斯内普再凑近一点,站到了女孩正对面。 塔·埃法终于有了一点动静,她缓缓地抬头。借着暗淡的光线,斯内普发觉她的脸颊上有两行泪痕。她哭了,那是必然的,斯内普不觉得意外。他手忙脚乱地伸手在自己的外套口袋里掏手帕,递到女孩的面前。 “别让别人看见,快擦擦你的眼泪!” 塔·埃法摇头,木然地,慢慢地摇头。 斯内普有些心疼这个女孩了,她的家庭,她的经历,还有她现在的泪水,都不是无缘无故的。 “别哭了,傻丫头。”斯内普把手帕抬高一点,几乎已经挨着了塔·埃法的脸颊。塔·埃法出乎意料地抗拒,她朝着一旁闪躲,挪了一步,同时把头扭向不远处的阴影方向。 “别管我,教授。”她开口了,声音带着哭腔,听起来格外令人心碎。 “塔塔……”斯内普一时语塞,他感觉到了一种异样。和刚才回学校时塔·埃法对他的信赖气氛完全不同,不过才过了几小时,她似乎和他有了一丝生疏的距离。 “我只是你的学生,你没必要老是管我。霍格沃茨有这么多学生,我有什么资格要你一直帮我?”塔·埃法的语调越来越冷,越来越疏离。“我在这里站了很久,也想了很久。以后的课余时间,我不会再来烦你了,教授。我老是来找你,一定会对你造成很多的困扰。我……我知道我缠着你,你心里也不高兴的。” 斯内普感觉到愕然,浑身忽然从头冷到了脚。一阵颤抖袭来,他的大脑被一种莫名其妙的不知所措冲击了。 “我没有这样觉得。”他低声道,“你对我并不是麻烦。” “不,教授。我已经给你造成太多的麻烦了,你不用刻意安慰我。我爸爸是个疯子,我看着你和他呛起来,很害怕。我自己无所谓,今天我敢攻击他,用我早就想用的方式去抗争,是因为我也没……太想活着了。”塔·埃法忽然咧嘴,无声地笑了笑。“可是如果你因为我而被他伤害,我会一辈子都在痛苦中度过。原本我想我有勇气走出那一步,可是今天看着他和你吵架的样子,我决定放弃。我不想因为我的任性,让你也被他盯上。” “你在说什么?”斯内普忽然觉得胸口闷得死死的,透不过气来。 “我是说——不,教授,你就当我什么也没说吧。” “你把话说清楚,你要干什么?” 塔·埃法转身想走,却被斯内普伸手按住墙壁,身体活动范围被禁锢在了他的手臂内。 她昂头,看向斯内普的眼睛。“教授,我是说,以后我不会单独再来找你了。”她又笑了,这一次,是露齿微笑。 “如果我想要你来找我呢?”斯内普的呼吸急促起来,他觉得很难受,脑海里闪过一个决绝的背影,那个在他梦里出现过无数次的背影,第一次在现实中如此真实的再现。他害怕失去,当初是那个人,而现在—— 塔·埃法动了动唇角,似乎有什么话呼之欲出,却最终没有说出口。她摇摇头,伸出手轻轻地把斯内普摁在墙壁上的手拿下,便快速地收回手。 “教授,我是你的学生,如果你要我来,我会来的。但是,我不会主动来找你,就是这样。”塔·埃法掠过斯内普,走了几步,在楼梯口转身,再次回望。 斯内普仍旧面对着墙壁,伫立未动。 “教授,还是要谢谢你。新学年快乐,明天的魔药课再见吧。”她攥紧了身上挎包的背带,迈步决绝而去,最终没有再看身后的男人一眼。 第39章 (二十五)延长 [本章节已锁定] 第40章 (二十六)彼此 “塔埃法,你是否知道,你已经触犯了魔法部《禁药条例》第十八章三十四条的规定,使用了蝎石这种标注明确的禁用魔药?按照规定,你应该被判处永久拘禁,服刑地点在阿兹卡班。” “我知道,我服从判决。” “把她带下去吧。” 我站在陪审庭面前,心跳快极了。有两个警卫模样的人上前来,一人抓住我一条胳膊。 我扭头四望,周围都是黑压压的一片,看不见别人。 我感觉腋下一空,原本架着的拐杖被警卫夺走了,接着另一个警卫递过来了一样东西,往我的腿下塞。 那是一根假肢。 “从此之后,带着它,再也不准脱下来!”法官的声音高高在上,飘了过来。 我吓得说不出话,只是挣扎着身子不想让他们给我带上。可一个警卫摁住我,另一个就使劲解开我扎在大腿处的衣服,把假肢放到我的残腿下,塞了上去。 “不!”我终于忍不住尖叫了一声,撕心裂肺。 “塔塔!塔塔!” 迷迷糊糊的听见耳边有声音,我逐渐恢复了清醒。法庭消散了,黑色慢慢褪去,光亮逐渐涌进眼睛里。我感觉有人用手指在我的额头上轻抚,睁开眼去寻找。 斯内普和我目光对视,他叹息一声。“你又做噩梦了?” 我摇摇头,喉头发痒,努力张嘴道:“没……并没有,咳咳。” 还是最早的清晨,周围静悄悄的。我好像习惯了比平常人早醒几个钟头,连累和我同床的人也要受罪早起。 他把我紧紧搂着,手放回我的后背轻轻拍打。我觉得有些燥热,用右手抵到他的胸口,挣脱他的束缚。 “咳咳,咳。”我又咳嗽几声,努力避开他的方向,朝外面,忍不住暂停一会儿,又接着开始咳。“咳咳咳咳……” 他要把我扳到他的面前,我拒绝了,索性整个身子外翻,朝着病床下的地板,越咳越猛。 他起身下床,给我倒了一杯水。我接过水杯,半躺起来,又背对他。 这段时间开始咳血,我怕会传染,早已不再让他待在我的病房里看护。他却总是趁着我半夜睡着了,偷偷溜进房间里,和我同眠。我的魔杖被没收了,房间里也施不了咒语,被蝎石侵蚀的那只手几乎全部失去了知觉,简直毫无抵抗力。 我还能活多久?有时候一个人待在床上出神的时候,看着黑色淤痕遍布的左手臂,我会突然想是不是这种淤痕会继续蔓延,直到我的脖子,再到我的脑子。当它影响到我的脑子,我就会永远的失去意识,从此再也不会受到喜怒哀乐的打扰。 “昨晚护士说,今天上午要给你洗个澡。现在,护士还没来,你需要我先带你去上厕所吗?”他的声音很平静。 “不,我不想去。”我低声回应,手暗自抓紧床单。“离我远一点,求你。如果我要人帮忙,我会找人来做的。但是,这个人不该是你。” “这个人必须是我。”他回答得更加干脆。 我想反驳,想告诉他:不,永远不该是他!可我什么也没再说,因为我明白他不会接受我的意愿。他固执的要背着他心里欠我的债前行,而在这场意志的战斗中,我输了。我只有默然接受他的选择,任他顺遂就好。 中午时分,我吃过了午饭。斯内普去找孟德尔讨论病情,留我在房间里看书。护士突然推门而入,带来一封信。“是从荷兰寄来的。”她说完,我的心已经悬到了半空。 是安德鲁的信!隔了快半年,他最近终于有了消息。原来是他觉得格鲁吉亚的法律太严苛,加上想继续帮我找魔药材料,所以举家迁到了巫师法更宽松同时生活条件也更好的荷兰谋生,期间碰见家里出了一点事,折腾了几个月才安定下来。 他说,最近会想办法再回英国,来看我。我在回信里没有告诉他自己的病情,只是提醒他蝎石确实已经不再用了,要他别费心。 打开今天这封信,我认真看完,才知道他打算来看我的时候,顺道送米莉来霍格沃茨面试。米莉申请了霍格沃茨的新生名额,但由于她是国际留学生,必须通过面试才能得到录取通知。 安德鲁和米莉都要来,而且信里的时间定在了下周一,今天已经是周五,形势实在太急。 我慌了神,斯内普回病房的时候,我已经自己下了床,把着床沿,拄着拐慢走。 他刚推门,我也刚重心不稳,摔倒在地上,右肩着地,疼得咧嘴。 “你干什么?”他冲过来扶我。 我狼狈地爬回床上,垂头丧气。这半个月来,我为了抗拒他要给我戴假肢的想法,下床走不动了就坐轮椅,从没有今天这样努力活动过。 “安德鲁和米莉要来看我。”我老实地交代原因。 他蹙眉,“所以,你这么拼命练习走路?” 我点头,轻声道:“不想让他们看见我这个样子,我要笑,笑得漂亮。我要走路,走得稳当。” “那好,我给你装上假肢。” 我摇头,可怜兮兮地说:“还是不要。” 他没有多说,又从床头柜下头取出假肢,放到我面前。“我不勉强你,塔塔,你自己考虑一下。” 我沉思,想了很久。而他静静地盯着我,没说话。 “好,我戴着试试。”我做了决定。 “早知道,我就早该要联系安德鲁。”斯内普失落的说,“他的魅力比我大得多。” 我笑着没接话。 其实,我只是知道,自己离死亡越来越近。所以我不希望见到老朋友和小朋友的时候,给他们留下的最后印象过于难堪。 到了生命最后的关头,人会变得更自私。我自私的想要保留一点可笑的潇洒,哪怕明知道实际上酸楚得可怜。 他要亲手给我戴假肢,我还是不许。我让他出了房门,自己把假肢拖进被窝里。第一次自己戴上,没有经验,磕磕绊绊的弄好了,才把他叫进来。 我从床上站起来,他扶着我。我把巫师袍放下,让他依旧看不到我的那条残腿。走了几步,我掌握不到平衡。他把我搂在怀里,往后退着引导我往前走路。 他越来越瘦,我把下巴放在他的肩头,我们两个的骨头互相摩擦着生疼,简直是巨大的折磨。 我们又练习了半个钟头。 我浑身是汗,缴械投降。“算了,今天就先练到这里。” 他掏出手帕替我擦汗,手指在我下巴上捏了捏,抬起来就要低头吻上去。我立即后退两步,正好后仰,一屁股坐回床上。我怕唾液传染,从咳血这半个月以来,便不再和他接吻。 他不依不饶的贴上来。我还是抵抗着,慌乱中伸手往他的身下摸去,隔着巫师袍触碰他的突起处。 他停止了一切动作。 我以为他很舒服,趁着房间里没别人,就要去掀开他的外衣。“对不起,有半个月没帮你了,我现在帮你弄。”只有上次,夜里帮他解决了那一次,后面没隔几天我就开始咳血,又不好了半月,什么也没做成。我心里很愧疚。 他马上抓住我的手,声音坚决而低沉。“不,塔塔,不是这样,不是这种,这不对头。” 我的脸不可抑制的红透了,没敢抬头看他,仍旧盯着他的身下。“那我,用嘴替你……”我想,虽然我在咳血,但用嘴弄一下,不至于传染他,一会儿给他擦干净就好。 “我说了,不是这种。”他蹲下来,双手托着我的头,强行与我对视,面容有些怒气。 “我要的,是这种。”他凑上来,猛地吻住我,与我唇舌交缠。 我内心里恐惧不已,他的力气却比我大得多,完全钳制住了我的挣扎。他的舌头像是一团火苗,在我的口腔里乱窜。我痛呼出声:“呜……”他却没有停,还在用力吮吸,好像要把我吸进他的身体里。我伸手,撕扯他的头发,他不理我。 我又用两只膝盖去顶他的身体,他反而把我摁倒,仰面朝天躺在了床上,他压上来,把我死死的压住,我觉得头晕目眩,大脑开始空白起来。 他松了口,我刚缓一口气。他又贴上来,用嘴轻咬、舔舐我的脖颈。 一阵触电般的感觉立即传遍全身,我慌乱地挣扎,可他今天好像真不愿意迁就我,只是压着我,强势的按照他自己的意愿行动。 他解开我的外衣,又解开我的文胸,伸手在我的乳/房上捏/弄,又沿着肚脐,探到下方。 我夹紧了双腿,不让他的手指伸到更私密处。我绝望的看了一眼房门口,害怕护士下一秒就会推门进来。 我开始控制不住的抽泣,浑身发抖。 他没有继续下探,手伸回了我的胸口,仍旧有一下没一下的轻吻我的脖颈。 “对不起,我是个混蛋。”他平复下来,语带歉意。 我摇头,说不出话来。 压在我身上的重量消失了,他挪到一边,替我盖好被子。我立即转身背对着他,轻声道:“你出去吧,我要脱假肢。” 他起身出去了。我把假肢脱下来,扔到一边的地板上,然后蜷缩进了被子里。 喉咙痒动,我张嘴猛咳,在枕边又落了几滴殷红的血。我哭了,把头闷在被子里放声痛哭。我知道他暂时不会再进来,索性哭得肆无忌惮。 我们之间竟然成了这个样子,爱也不对,恨也不能,终究只剩了疲累。 也许,这也会是一件好事,他总有一天会厌烦我,会离开,再也不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 这篇文已经走向了后半段,如果对剧情发展有什么期许,请留言。 第41章 (番外十四)进阶 斯内普第一次为了期末考试而感觉有些紧张。要知道,他从一进入霍格沃茨便常拿年级第一的成绩,考试发愁的滋味几乎没有体会。 他担忧的,现在自然也不是他自己。 今年的终极巫师考试,塔·埃法要参加。 距离上次塔·埃法圣诞夜离家出走,过去了快两年时间。这两年内,他几乎和塔·埃法再没有单独的交流接触。塔·埃法不再到地窖里帮他做事,这让他手忙脚乱很是不习惯了一阵子。而圣诞假期和暑假,她也安静离校,不再来找他。 斯内普听说塔·埃法也并没有回家和奥里埃法和好,假期里她有时候去同学处过一段日子,有时候找店面打工,自己挣点兼职的钱。有几次斯内普在暑假离校前去霍格莫德买东西,碰见了在文人居羽毛笔店里做店员的塔·埃法,她抬头只是朝他微微一笑,叫了一声:“教授好。” 他一开始失落,到后来也终于习惯了他们两人之间的疏离。 只是每次圣诞假期和暑假,她走了,他也选择不再留校。他回到蜘蛛尾巷的房子里,一个人坐进书墙下放置的皮沙发里,常常会有些恍惚地觉得屋内还有她的声音,好像她用清亮的声音,还在布置房间。可一回头,他看见的就只有空落落的墙壁。 他努力保持蜘蛛尾巷房子里的整洁,布置也和塔·埃法来过的那次一样不变。他觉得她把所有东西都安排好了,一切都很合适。很难想象她当时才是个没满十六岁的孩子。 他又是一个人了,不同的是他已经不太习惯这种单纯的孤独。 塔·埃法不再使劲追赶成绩,整个年级里依旧是安德鲁永远保持第一。她逐渐落到后面,从第二,到有几个拉文克劳慢慢彻底超过了她,再到又出现了两个极为聪明的斯莱特林排到了她的前面。她的每门课都成了中等,不让人过于担心,却也毫无惊喜。她永远安静的上课,再也不会主动举手发言。斯内普有时候鼓足勇气抽她回答问题,她总是简单作答,应付了事。一下课,她就头也不回的离开地窖,走在第一个。 她又长高了一些,也越来越瘦削沉稳。她披着金色长发,直至腰际,走起路来总是摇曳,衬托她秀美的容颜更加漂亮。 霍格沃茨里打她主意的男生排了长串,就如同斯内普曾经设想过的那样。有几次他在魔药课上查到了不同的男生给塔·埃法写的小纸条甚至情书,气得关了男生们的紧闭,处罚比一般的犯错更严厉。 他暗地里观察塔·埃法的举动,怀疑她的成绩下降是不是和她偷偷恋爱有关系。可是他怎么也找不到她恋爱的证据,她的一切行动都很正常,从没有和某个男生特别亲密。高年级的男生磨蹭毕业了,同年级的男生也都全被拒绝,低年级的男生对着她有心无胆不敢涉猎。她的生活里,一直没有什么男生出现。 她没有恋爱。 斯内普想问她对于未来有什么安排,参加终极巫师考试后如果顺利拿到毕业证书,她会选择考进魔法部,找一个巫师村落定居工作,还是回到家乡芬兰? 他知道她不会回英国的家,奥里·埃法那里不是她的家。那她该怎么办?就像当年的自己,毕业后糊涂了一阵子,父母都不在了,生命里只有自己一个人随波逐流,无助又无奈。 塔·埃法在图书室复习考试的时候,斯内普作为斯莱特林院长刚好要在那里看管学生。他踌躇了很久,终于有一天起意,走到塔·埃法桌前。 “埃法小姐,今天下午课后,你留下来行不行?” 塔·埃法在他走过来的时候已经抬头,她似乎一直注意到他的举动,所以反应很快。不过她面色很平静,没有微笑也没有惊慌失措的盯着他。听到他开口说出来的话,她好像有些意外。她愣了愣,点头的瞬间脸上的表情似乎有点犹豫。 “好,教授。” 斯内普有些尴尬,他不知道自己是否唐突了,他也不知道塔·埃法会不会再和他多说些什么。不过实际上塔·埃法没有再搭理他,垂下脑袋,目光又落回了书本上。 下课铃声响起,人群从地窖的魔药教室内鱼贯而出。 斯内普站到讲台边,用右手扶着桌沿,看着三三两两走出去的学生。眼神逡巡几次,终于瞥了瞥依旧坐着没动的塔·埃法。 他看见安德鲁朝着塔·埃法靠过去,声调很小,他不动声色地悄然施了个放大咒,来不及想这样做是否道德。 “塔塔,晚上的生日会,你怎么突然不办了?” “哦,有点事。”塔·埃法同样声音很小,她的脸掩在角落的阴影处,让人看不真切。 “可是,你今天十七岁,成人礼啊……” “或许明天补办吧,替我给她们都道个歉,谢谢你,安德鲁,我知道你很好的。还有,别说了。”塔·埃法边说,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她没有朝斯内普看过来。 聪明如安德鲁,自然明白了她的意思。他面色讪讪然,但没有再多说,也没有看向斯内普,而是背包走出了教室。 再没有别人,该走的都已经离开,只剩下教室里的座钟发出走时的嘀嗒声。 不知到过了几分钟,塔·埃法转头,与斯内普对视。 “教授,什么事?” 她的语气平静得好像他们之间才第一次见面。斯内普有一丝羞愧,他找了个错误的日子,她的生日!她应该是有自己的安排,比如和朋友一起庆祝成人——他把什么都破坏了。 “你今天生日?”他找了一句最没有营养的话作为开头,挺糟糕的。他甚至忘了他是施了个咒语,才能听到刚才的话,他不该暴露出来。 “你……”塔·埃法立即猜到了一些什么,不过只顿了顿,没有让尴尬的氛围蔓延开去,她轻咳一声,“嗯。对,我今天满十七岁。”塔·埃法弯了弯嘴角,“好难得,像是命中注定,我想你事先一定并不知道这是我的生日,否则,你不会挑这个日子把我留下来。” 斯内普的喉头不自觉吞咽了一下。 “谢谢你,教授。虽然是个偶然,我也感觉很奇妙。其实我不打算说出来,因为我怕你会觉得不自在。” “我只是,把你留下来是,因为,我,想着你快要毕业了,所以,想了解一下你的想法。呃,你以后,想做什么?如果我能帮上忙,我可以试着帮你,毕竟你做了几年我的助手……” “所以,是为了工作?” “你的工作,你的未来。”这是个多好的理由!斯内普尽力镇定了一些,前进几步,走到塔·埃法面前。女孩抬头凝视他,他感觉呼吸突然有些沉重起来。女孩白皙秀美的面孔在夕阳的余晖里像是一幅画,她的眼神明亮又俏皮,浑身洋溢着青春的气息。 “我的工作,我的未来——啊,我早就想好了。”塔·埃法笑了笑,“我会努力做一件事,如果做到了,我这辈子一定会很幸福。” 她起身,虽然现在比起前两年身高长了不少,但她依旧比瘦高的斯内普矮了一个头。她的眼睛对着他的下巴,似乎在观察他新长出的胡茬。 “可是,教授,现在我还不能给你说,因为我怕这件事一说出来,就做不成了。” 斯内普想问她到底是什么事,可是忍住了。他看着她那双不含杂质的蓝色眼睛,似乎那里面有一片大海。他有些慌神,内心中他很想走近一点,可身体内的理智又在撕扯他后退。 他晃晃悠悠的摇摆身体,直到塔·埃法很快伸手,抓住了他左手的袖口,然后轻轻地扯了扯。 “我会努力的,教授,只要——”她没有继续说下去,好像有些犹豫该不该开口。 斯内普攥紧拳头,轻声开口:“只要是合理的事,我都会帮你。” 塔·埃法似乎想了想,然后终于微微笑了。“那么,教授,今天晚上?” “什么?” “我的生日会取消了,因为我以为你找我大概要耽搁很久。所以,也许我只有请你一个人帮我过生日了。” 斯内普沉默了,他内心里突然有些戒备,不是对着塔·埃法的,而是对他自己。他有不太好的预感,说不出来为什么,他觉得他好像正在做什么不该做的事。可是他却没有摇头的力气。这给了塔·埃法机会,她伸出手,做了个讨要的姿势。 “请我喝酒?” “你要喝酒?不行。”斯内普一动不动,但是嘴里的话说得不算强硬。 “我今天满了十七岁,可以喝酒了。就喝一杯,没有别人知道。”塔·埃法耸耸肩,“就算你不请我喝,我下次去霍格莫德也能进酒吧喝一杯。” “我没有酒。” “骗人,我知道你有酒,储藏室里藏了几瓶。”塔·埃法提高了音调,“我好歹做过几年你的助手,你刚才才说过。” 斯内普有些尴尬。 “我们好久,没有单独说过这么多话。”塔·埃法说,“如果你不请我喝酒,我就走了,再见。”她转身,拿起座位上的背包。 她的勇气快用干净了。 “就一杯,我请你。”斯内普没等塔·埃法欣喜地转身,从门口走回,已经先快步进了储藏室。 他确实有酒,不过那是快十年前的陈酿,那段时间他一个人常常喝得酩酊大醉。后来为了保持冷静,他基本不再喝,扔在储藏室里。 他找了一会儿,拿出一瓶当时买来、还没有开过的威士忌,还顺带拿了两个酒杯。 塔·埃法已经在课桌前重新坐好,双手拖着腮,认真地看着斯内普开瓶,倒了酒,递到自己面前。她举起杯子,放在鼻边轻轻嗅了嗅,浓郁的酒气冲进她的鼻腔里,她忍不住皱眉。 “你以为酒很好喝?”斯内普坐在桌对面,弯了弯嘴角。 “好不好喝,要喝了才知道。”塔·埃法不再多说,克制自己想捏着鼻子的欲望,张嘴喝了一大口杯里的威士忌。 “咳!”她猛地呛了几声,但最终愁眉苦脸的把酒咽了下去。然后平复了一下难堪的脸色,努力吐出几个字:“好喝!” 斯内普低沉地笑了几声,忽然觉得放松了下来。 一瞬间,他觉得好像回到了前几年。 “我成年了,祝自己十七岁快乐!”塔·埃法凝望着手里的酒杯,似乎刚才那股子呛口又恶心的气味消散了下去,液体流进了腹腔,带来了一阵温暖和悸动。 “生日,快乐。”斯内普一字一顿地开口,“我也祝你。” 房间里突然又安静了下来。塔·埃法又抿了一口酒,表情自然了一点。斯内普凝神望着她,有些发呆。 “你也喝一杯,好不好?”塔·埃法把另一个空杯子放到斯内普面前,伸手去倒酒。 “不,我不喝。”斯内普摁住酒瓶。 “你又骗人!那你为什么拿两个杯子?” 斯内普愣住。 塔·埃法趁机抓起酒瓶,往空杯子里倒了半杯酒。“就算是祝福我,你也得喝一杯啊!” 斯内普没有再阻止,看着她倒完酒。 “喝吧,我们碰杯!”塔·埃法把酒杯举起来,往斯内普举到手里的杯子上轻轻的碰了一下。斯内普看着女孩把杯里剩下的酒全部喝干净了,自己也举起杯子,缓缓的一口气饮完。 还是那个味道!好多年基本不沾酒,可他只喝一口,就能回忆起那个味道,辛辣、呛口的香味,温暖、灼人的气息。可是,这酒曾经带给他的,不是什么好的回忆。 他的心,有些下沉。 “我许个愿望。”塔·埃法做着许愿的姿势,闭上眼。 斯内普静静地凝望着她,看她无声地张着嘴,似乎在口里念了几句什么。随即她睁眼,抓起背包,动作干净利落。 “我回宿舍了,谢谢你,教授。”她快速起身,留下还愣在原地不动的斯内普,独自出了地窖。 塔·埃法把话藏在心里,在往上爬梯子的时候,这句话一直在她的脑海里回响,借着酒精的作用,她真想呐喊出来,可她走几步,停一下,始终没有力气再开口。 我希望…… 以后,不再只是你的学生…… 作者有话要说: 10月因为有重要的事耽误了更新,接下来会恢复较快的频率! 第42章 (番外十五)身边 在毕业生晚宴上,斯内普坐在教职工席,眼睛一直盯着拉文克劳的学院座位席。他看着塔·埃法和旁边的同学说说笑笑,似乎很开心的样子。她是应该开心的,因为她的成绩还不错。魔咒和魔药都顺利过关,这个成绩如果想去拿到傲罗的申请资格也已经够了。 不过他还没有问过她,到底想要到哪里去?那天下午,他们在地窖里,其实什么也没有说清楚就结束了谈话。不过她已经成人了,路该自己选。他要做的,就是在未来祝福她一切顺利。 邓布利多单独给毕业生们举行舞会。饭后,大厅中间的场子已经架起来了。各个学院的毕业生陆陆续续的散开去找自己学院,或者其他学院的心仪舞伴。斯内普看到五六个男生冲上去围住了塔·埃法。 可她漫不经心的坐在那里。没有抬头看向周围任何人。 她穿着一条玫红色的长裙,和上次舞会不一样,这件衣服很合身,应该是她自己的。灯光映照下,她美丽动人,隔着老远的距离,身为男人的斯内普也不自觉的会在心里这样评价。 过了一会儿,几个男生悻悻然离开,邀请不到塔·埃法跳舞,不代表他们愿意一直干耗着浪费宝贵的毕业舞会时间。 塔·埃法一直面无表情的静静坐着,斯内普瞥见安德鲁上前,和她说了几句,她终于起身了,和安德鲁跳了一曲。她一滑进舞池,周围的目光立即投射到了她的身上。她淡然处之,只是用标准而灵活的步子应对周围人的关注。 一曲舞毕,她在安德鲁耳边贴着说了几句,然后脱离舞伴,朝着教职工席走来。 斯内普吃了一惊,这时候他才发现自己左右两边都坐着人,可她却径直走到他的面前,而且伸出手,动作自然。 “我请你跳舞,斯内普教授。”她轻声邀约,声音很冷静。 斯内普摇头。 塔·埃法没有理会他的回绝,而是坚持说道:“这是我在霍格沃茨做学生的最后一晚,你能不能满足一次我的愿望?”所有人都看着他们,连忙着吃甜甜圈的邓布利多也停下嘴巴,转头来看。塔·埃法又走近了一点,她的裙摆已经贴在了桌沿,她的脸在灯光映照下有些泛红,但是眼神是执拗而坚定的,她的手悬在半空,微微抖动。 “我想和你跳舞,行不行?”她又一次问。 斯内普攥了攥拳头,从座位上站起来,绕过桌子,走到塔·埃法旁边,轻柔而绅士地托起了她娇小的手掌。 他低沉的说:“可以,埃法小姐。” 他和她一起慢步进了舞池。乐曲轻快,塔·埃法又凑近一点,把另一只手搭在了斯内普的肩膀上。斯内普没有再犹豫,他的手揽住了塔·埃法的腰身。当然,两个人之间的距离还是很合理。 周围有灼热的目光投射过来,还伴随着一阵阵的窃窃私语。 塔·埃法浑身燥热,她盼着这一刻已经太久。她感觉斯内普的手搭在自己的腰上,若有若无。或许他对于和她之间的贴身接触很反感,他甚至不怎么把目光和她进行对视交流,而是别向一边。他的舞步僵化刻板,简直不像个还没满三十岁的青年人跳出来的,倒像是个老头一样迟缓。他踩了她几次,她没穿高跟鞋,所以还可以忍受。她在旋转的时候用余光瞥见几个追求自己的男生在场边露出苍白的神色,还有娜塔莎和艾莉,两个人贴在一起窃窃私语。安德鲁坐在她俩旁边,盯着舞池的方向,隔着昏暗的灯光,她实在看不清他的表情。 塔·埃法觉得已经很满足,她认真的学习舞步,花了一年存钱买了这套合身的长裙,就是为了这一晚。不论结果如何,都是她自己争取来的。 “教授,我明天离校。”她开口说着自己的安排,小心翼翼的观察斯内普的反应。斯内普转过脸来,终于认真的望着她了。 “你,以后做什么,想好了吗?” 塔·埃法点头,从他的眼神里,她看出了关切。“不用担心我。”她露出一个轻松的笑容,“我会让自己变得更好。” “你父亲——” “我和他很久没联系了,他好像搬家了——不,我也不太清楚。” 斯内普没有再追问,他沉沉的呼吸了几声。 乐曲进入了尾声,塔·埃法有些恋恋不舍的放慢动作。“一曲真跳不够。”她虽然这样说着,却终究还是随着曲声结束停下来了。“谢谢你,我很早就想和你跳舞了。可是你拒绝过我!”她吐吐舌头,俏皮的眨眼。 斯内普从一开始的紧绷,刚变得放松下来,没想到就跳完了。他有些愣神,他的一只手还攥着塔·埃法的手,两个人都跳得有些汗津津的,手里全都是汗水。他想说点什么,却感觉没有开口的勇气。 倒是塔·埃法先凑过来,动作大胆地对着他的耳畔轻声细语:“谢谢你,西弗勒斯。” 他没来得及反应,塔·埃法已经脱离了他的身边,转身离去,而且径直出了大厅。 一个漫长而无趣的假期过去。 斯内普回到霍格沃茨,在新生入学的那天,一个人在长廊上穿梭,面容冷峻,吓得那些新生一声不敢吭。他依旧是斯莱特林院长,魔药学教授,同时,还是一个心里空落落的人。 一整个暑假,他没有一点和塔·埃法相关的消息。和她同届的毕业生找工作找得热火朝天,就算他在蜘蛛尾巷里闭门不出,也多少有所知晓。更何况《预言家日报》还专门弄了毕业工作季的专版报道呢! 只有她,像是真的消失了,不再有一丁点的线索透露出来。 她回了芬兰?至少,她该报个口信回来的。 一个新生在走廊上弄倒了自己的背包,东西撒了一地。物品掉落在地的声音打断了斯内普的沉思,他见状挥舞魔杖,快速帮那个粗手粗脚的新生把东西收拾好,手臂在空中划过一道咒语痕迹,把课本和几双背包里抖出来的臭袜子塞进那个新生的怀里。 “谢,谢谢教授。”那孩子看着斯内普虽然帮了自己,但脸上一点好神色都没有,把东西在手里抱紧,赶紧溜到一边去了。 斯内普转身,望着城堡下的草坪和远处的山峦。 他似乎已经再也看不出什么美丽,眼神暗淡了下去。 “晚上好,西弗勒斯!” 弗立维比斯内普到得更早,他率先打招呼。他的手上拿着一面小型的布面旗帜,上面是拉文克劳的院徽。 “今晚又是令人期待的分院仪式了,猜猜看这次又来了多少聪明的孩子?”弗立维用尖细的嗓音兴奋的嚷嚷着,“我简直迫不及待咯!” 斯内普勉强露出一点笑容,坐到弗立维旁边。过了一会儿,斯普劳特和麦格也来了。大厅里的新生被海格带着进场集合。老生们则故作淡定的坐在各个学院的桌席里,目光不住的朝着那些个子矮小、神色紧张的新生张望。教职席和学生席中间的位置,在一把破烂的木椅子上,正摆着那顶决定学生去向的分院帽。 邓布利多还没来。 斯内普低头喝了两杯果汁,又吃了点东西,压根不对分院仪式的这番热闹感兴趣。他的意识正在放空,默背一下最近刚看的古书里那些有趣的魔药配方对他而言更有意思。斯莱特林新一届七年级的级长是个银发的男生,他一直朝着自己学院的院长这里张望,却又只有失望地发觉,他并不能从斯内普这里得到任何的鼓励。 过了好一会儿,喧闹的大厅尽头,传来了一声高呼:“邓布利多校长来了!” 整个厅堂里,立刻安静下来,斯内普也懒散地转头。 邓布利多从门口漫步而入,承载着所有人关于仪式开始的渴望。他走到分院帽前的位置,侧身巡视四周。 “对不起,我来晚了一点。不过,这是因为我们这学期来了一位新老师,她在到达学校的过程中出了一点状况。现在已经好了,她就在门口,让我们欢迎她!” 他用舒缓的语调叙述完,伸手朝着大厅门口的方向指了指。在他刚在走进来的地方,此刻出现了一个人影。 “让我们欢迎新任的麻瓜研究课教授——塔·埃法!” 斯内普像是忽然掉进了万丈深渊,又突然被拉扯着升上万米高空,一上一下。 他屏住呼吸,看着塔·埃法从门口一路飘然走来。她穿着成人巫师袍,黑色的外袍里面还搭了一件白色的薄毛衣,依旧漫不经心地披着发,可能够看出她在脸上化了一点淡妆,红唇上带着若有似无的微笑,显得光彩照人。 她的出现,在霍格沃茨的入学仪式上,立即引起了轩然大波。 除了新生,在这所规模不大的魔法学校里,又有谁不认识她?几个月前,她才穿着漂亮的长裙,在毕业生晚会上大放异彩,如今又突然返校,成了一名教授? 塔·埃法一路走过人群,几乎每到一处都能听见学生们的激烈讨论。她扫视了一下拉文克劳的席位,看见几个低几级的学弟涨得满脸通红,几乎是不可置信一般瞪着她。 虽然表面上一副淡然模样,可她心里实际上有些忐忑,却不是为了那些争先恐后盯着她的人。 她悄悄地深吸一口气,抬头平视前方,把目光投向了邓布利多身旁。 在那里,在教职工席的众人之间,一个黑衣黑发的男人,正缓缓地站起来。 第43章 (番外十六) 挣扎 按照惯例,霍格沃茨开学当天,所有的教职工都要在迎新生工作结束后,单独再聚在一起去霍格莫德的三把扫帚酒吧喝一杯。 斯内普走在人群的后头,看着前面邓布利和塔•埃法并肩而行,周围的几个教授围着他们说说笑笑。 他沉浸在极端的震惊之中,根本没有心思再去融入群体,一个人抿唇不语,面色苍白的缓步跟随。九月的霍格莫德村郊,屋落之间大片的树丛散发着自然的清香,而斯内普却呼吸深沉,甚至阻塞。 塔•埃法只在大厅里转身朝着学生们介绍自己之前,轻快地和自己对视了一秒。从她的目光中,他并没有看出什么解释的意思。而他觉得,她实在是需要一点解释。 他们走到三把扫帚酒吧门口,邓布利多率先迈步而入,接着是麦格、弗立维、斯普劳特等。塔•埃法等所有人走进去,扭头看了斯内普一眼,他站在路边,一脸阴沉的盯着她。 “我们,走吧。”她小声地开口,并不是因为紧张或拘谨,而是为了掩饰心里的愉悦。 自从她听说霍格沃茨差一名麻瓜研究的教授之后,近一年内,她都在秘密做着准备,为着能够在毕业后返回学校工作。她费了很多心血,到图书室自习,每时每刻都在悄悄看书,压力大得经常半夜坐起来蒙着被子藏在角落里偷偷抹泪。 可是她最终成功了,当邓布利多发现他面试的是自己刚毕业的学生时,能够看出他的震惊,但她的专业知识已经丰富到让老校长没办法怀疑她能否胜任,而她的个人条件又是如此优秀,实在没理由不聘用她。 她是不能容忍自己失败的,因为她害怕一离开,她就再也回不到能够看见他的地方。 她很确定,自己喜欢他,喜欢霍格沃茨学校斯莱特林学院的院长,喜欢名叫西弗勒斯•斯内普的男人。 一个女人喜欢上一个男人,没什么好奇怪的。 她虽然有些晚熟,但早就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孩子了。从躲在被窝里看娜塔莎和艾莉塞给自己的那些杂志开始,加上青春期的自然规律和周围人的影响,她已经很清楚自己的内心里想要什么。只不过,她一直暗暗隐藏,不敢急于表露。因为她害怕太过冒失,会落得尴尬的境地。 主要是,她不敢确定对方的心意。 她觉得自己似乎很了解斯内普,但又很不了解。他的生活轨迹很简单,几乎一眼可以望见底,而且在他的私人生活里,她小心翼翼的窥察,可以确定没有出现过什么女人的痕迹。 可是同时,她总觉得他是封闭的,就像是一堵黑色的墙,强壮而坚实,并且没有让人走进去的门。 她是个性格大胆直露的人,却第一次在这件事上成天烦恼又不敢说。毕竟,他们之间还有一层师生的关系,如果因为她的表达让他处于窘迫的境地,她是会无地自容的。 所以,唯一的办法,大概就是改变一下两人之间的关系。 从师生,变成同事——从此之后,纵然她热烈追求,又有谁敢说什么? 斯内普立在原地,内心里有些复杂的情绪无处宣泄。他看着塔•埃法,女孩眼眸明亮,一脸笑意。可这笑,却让他有些愤怒。 她一定是早就打定了主意要回来教书,可在他问她未来打算的时候,她却不愿意提前告诉自己! 他们一起杵在原地沉默了几秒。直到塔•埃法忽然犹豫着伸出手来,轻轻地捏了捏斯内普的衣角。“对不起,西弗勒斯,我没提前告诉你我要回来的事。” 西弗勒斯——斯内普愣了愣,几个月前的毕业舞会上,她也这样叫过他。那时候他没反应过来,她就飘然离开,潇洒得不给他仔细思索的余地。如今她再次这样叫他,自然而亲热地呼唤——他的教名,他心里忽然一紧。 他的记忆瞬间被唤醒,在若干年前,也有一个女孩,这样叫过他的名字。只不过,那个女孩有一头浓密的红发,像是时刻要往他的心头烧一把火…… 他后退两步,让塔•埃法捏着他衣角的手脱落悬空。 “那就进去吧,埃法教授。”他克制住声音里的颤抖,努力掩盖着神色的慌乱,转身就先逃一般钻进了酒吧。 这一次,换做塔•埃法怔愣了。她盯着自己尚且悬在半空中的手,脸色涂抹上了一片苍白。 酒吧包间内,几个教授已经入座,互相之间闲聊打趣。斯内普进去后,坐到了邓布利多身边的空位上,而塔•埃法则又隔了一会儿才进来,她没有坐到斯内普一侧的空座位上,而是又走远了几步,坐到了特里劳妮教授旁边。她木然地平视前方,除了寒暄之外,并不再与他人多做交流。而斯内普则一直低着头,似乎面前沾染着许多茶水油渍的桌布多好看似的,几乎把眼睛都杵在了上面。 房间里的人没有察觉到这两个人之间气氛的微妙变化,当邓布利多提议共同举杯庆贺新学期的到来时,斯内普才举着杯子,借机朝着塔•埃法坐的地方看了第一眼,这一瞥,他才有些诧异地发觉,女孩也正盯着他,只不过,眼里满是委屈和失落。 他暗暗攥紧了杯子,心里却什么思绪也没有,只觉得乱得厉害。 “塔塔,没想到你会回来,这真是让我们太意外了。”斯普劳特教授揽着塔•埃法的肩膀,亲昵地对着这个自己还挺喜欢的学生微笑。她从学生成了自己的同事,年纪轻轻,可也算得真不容易了。 “谢谢你,斯普劳特教授。”塔•埃法点点头,勉强一笑。他们落座,她又一次把头低了下去。 她现在什么也不想去想了,她很愤怒,却又觉得无可宣泄。斯内普几乎忽视了她一整晚,连看也不看她几眼!刚才直到举杯之时,他才快速而敷衍的用眼神和她对视了一秒。在他的眼睛里,她看不到一丝关于她的归来的欣喜甚至欢迎,只有无数的闪躲,闪躲,还是闪躲! 她回来,到底是为了什么?是为了赢得他的厌恶吗? 或者,她真应该回芬兰,她花了一整个毕业季准备工作面试,本来预计回家乡看看的计划也取消了。 她开始犹豫,不知道自己做的,是对是错。 一群人从三把扫帚酒吧走出来,沿着道路往霍格沃茨前行。 塔•埃法落在最后,等其余人走远了,一个人仰头,望了望天上的星辰。 夜深了,一片墨黑色染透了天际,偶尔有几颗星星孤悬在角落,暗淡的发着光。 没有一颗闪亮的星,让她能多少觉得心情舒畅一点。 她沮丧的想要逃跑,前方的人已经逐渐消失成了黑点,直至淹没在夜色之中。交谈的声音也断了,像是一根线断成了两截。只有酒吧门口还透着里面的喧嚣劲儿,但是她觉得这和她无关。 她今晚只喝了一杯鸡尾酒,口味平常无奇。早知道她会这么心烦,不如多喝几杯酒把自己灌醉来得爽快一点。不过明早就有她的第一堂课,她虽然做了准备,多少还是有点忐忑不安。 “走吧?”背后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 她扭头,发现斯内普并没有跟着人群离开,而是正站在自己的身后。 她本以为他早就和邓布利多、弗立维他们一起走了。走出酒吧的时候她明明看见邓布利多朝着他说了几句话,他还点了点头。所以——他实际上没跟着其他人一起离开,而是选择留下,观察她? 是要观察她有多失魂落魄的样子? 他明白的吧?他懂得的吧?他应该很清楚,很清楚—— 塔•埃法心口憋闷难耐,感觉像是藏了一座火山即将喷发,她深吸一口气。 斯内普从出了酒吧就一直在观察塔•埃法,是的,确实是在观察。作为一个男人,他拥有正常的直觉,只不过他一直刻意忽略,极少去想这方面的事情。可是塔•埃法给他的感觉太过强烈,到了不能不去想的地步。 可他觉得,这不应该。 可他在思考,也许是自己想多了,未免太自作—— 他还没来得及再开口与她搭话,忽然觉得面前人影剧烈动作起来。一双纤细的手从他的两只腋下伸到了他的后背,手掌紧紧抓住了他的外袍,近乎撕扯。而他的胸口被一个带着淡淡发香的脑袋贴住了,他们身高有差异,所以他的腰际承载了她的胸型传来的力量,一种似乎要把自己融到他怀里的力量。 “我喜欢你,西弗勒斯!我是为了你回来的,你听到了吗?塔•埃法,为了西弗勒斯•斯内普,回到霍格沃茨来。没有你,我早就离开英国了。是因为你在这里,我才把这里当作了自己的家。我喜欢你,我喜欢你!” 塔•埃法絮絮叨叨的细语,间或带了几丝哭腔。她似乎很激动,浑身边说边抖。她又似乎很严肃,一个字一个字说得清清楚楚,贴着他胸口的嘴巴朝着胸腔内部不住地张开又闭合。 斯内普浑身发冷,他微微抬起双手,垂在塔•埃法肩头上方,并没有像塔•埃法幻想过的一样也在同时把她拦进怀里霸道地抱住。他手足有些无措,除了记得站着不动以外,已经刹那间便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不远处的三把扫帚酒吧里,有人似乎打牌赢了,人群里爆发出一阵欢呼,直透过窗沿钻到了道旁,伴着草丛里传来的虫鸣,让夜色变得越发沉了起来。 第44章 (二十七)脱离 “塔塔阿姨!”清脆而响亮的童声似乎具有一种魔力,能够瞬间打破烦闷封闭的房间里那层摸不清说不明却始终存在的消极气氛。 米莉跟着安德鲁进来的时候,还没跨进门,就先露出一个小脑袋,朝我不住地挥手。她看起来还和几个月前一样,是可爱的小天使,是能够让人快乐的孩子。 在他们进来之前,我刚和斯内普吵了一架。说是吵架,也不过是实质上的冷战罢了。我们彼此都失去了和对方吵架的本事,如果换做前几年,也许我会潇洒的一挥魔杖便幻影移形,独自远去。可现在我的魔杖只能静静地躺在床头消过毒的抽屉里,不见天日,正如我自己。而斯内普,从来不会对着我做过激的行为,若在以前,大约就是冷言冷语几句。如今连这种冷淡姿态都没了,只剩沉默。他不会迁就我,可他也不会给我我想要的那种反馈。 我们吵架的原因,大概就是我想站起来到门口欢迎客人,而他则不准许。 他什么都不准许,不准我吃我想吃的东西,不准我到花园散步,不准我和太多人接触说话,甚至不准我长时间躺在床上看书或者看看《预言家日报》。 我还在咳血,孟德尔确诊了不带传染性,但是为此我每天得插着管子输血。手臂上密密麻麻都是小针孔,一个地方插了太多次容易长不好肉,所以换着地方插。干净的右手臂被针孔破坏完了,终于又换到布满淤痕的左手臂来。孟德尔说我的左手萎缩得厉害,由于基本上没知觉,所以我从来不用它,它现在就和一根干枯的柴火棒差不多。好在这种萎缩并不影响输血的效果,只不过时间却要延长许多,很多时候我和斯内普对坐,一坐就是一下午,横在我们中间的,就是那一根长长的输血管。 我说话声音沙哑,也不爱多说话。今天早上醒得很早,自己偷偷在被窝里套上了假肢,起身的时候被斯内普发现了。他问我干什么,我只是扭着头看他。 “我要到门口去看看,他们什么时候来?” 屋内被斯内普施了咒语,整日保持着温暖的室温。他从自己那张床上翻起身来,一边扣着白衬衣的扣子,一边快速地走到我旁边。 “不要走路,你昨天才做了手术。”他在我的额头刻下轻柔的一吻,然后打横把我抱起,小心地放回床上。 他还要给我盖上被子,我伸手挡住。 “不要,我不要。” 他根本不理我。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好像对于我的拒绝自动免疫了。 我的手和他捏着被角的手抵在一起,僵持着。“我说了我不要,你听不到我说话吗?” “我听到了,”他说,“但你的要求我不接受。” 我瞪着他,一瞬间觉得他的表情充满了不屑,他在轻蔑我,他觉得我的话并不重要。 “滚出去!”我爆发了,来得猛烈而莫名其妙,连我自己也控制不住自己。我不高兴,情绪激动,胸口大幅度起伏。 我推了他一把,用了最大的力气。可他虽然消瘦了下去,但是依旧比我身强力壮得多。我没如愿把他推倒,像我幻想的一样让他仰面朝天狼狈不堪,反而因为后作用力使得自己失去平衡,往后倒了下去。 我的头磕到了床头柜的棱角,一阵剧痛袭来,足以让我眼冒金星,四肢乱摆,成了最狼狈的那个。 斯内普隔了几秒才冲上来拉住我,把我抱进怀里。他的手伸到我的后脑勺上轻抚,然后我听见他呼吸慌乱起来。 他用另一只手掏魔杖,可他起床的时候还没穿外衣,他是习惯把魔杖放在外衣的隐形口袋里的。于是他把我放倒在床上,转身去找魔杖。 我眼前的金星消失了,痛感还在。我觉得耳畔有什么东西粘粘糊糊的,于是用手轻抚,是血。粘稠而浓艳的血浆,顺着我的耳边正在往下淌。 斯内普大概不明白我为什么还挂着笑容望着天花板。他最近常常说我过于“喜怒无常”,一会儿哭,一会儿笑,一会儿一整天都不说话。其实他是不知道,我太寂寞了。 像这样流点血已经激不起我的烦恼之情,上次也流过,这不是第一次有这样的自残式受伤了。斯内普像个熟练的护工一样扶着我半靠在他的身上,低声给我念愈合咒语。他还念了飞来咒,把浴室里蘸了热水的毛巾唤过来,替我清清擦拭后脑上的血迹。 我有一点腹痛,大概是因为昨天的那场手术伤口还没恢复好。斯内普其实说得对,我不该乱动。斯内普也正好伸手快速地掀开我病号服,他想查看伤口的位置有没有什么异常,尽管孟德尔的手艺不错,但终究还是要留个口子,疼上几天的。 我没有再挡他,只是因为我觉得没意思罢了。他触摸到的地方隐约传来痛感,他问我:“疼不疼?”我摇头。 “塔塔,塔塔……”他把我抱得紧紧的,只是低声喊我的名字。 我不知道怎么回应他,我本来准备了一大堆话想说,可是张嘴却发不出声音。不是再度失声,只是没力气开口。一切都素然无味,我放弃了挣扎。 最终我们都退步了,我坐到床头等人,穿着假肢,努力让自己看上去还算正常。斯内普站在我旁边,平静地一声不吭。 米莉朝着我跑过来的时候,我伸出手,努力在自己疲倦的脸上挂出一缕笑容。小姑娘钻进了我的怀里,毛茸茸的长头发左右摇摆着在我的腋窝下嬉戏。我把她抱得更紧了,她抬头在我脸颊上亲了一口。 “我想你!”她的声音真好听,甜蜜蜜的让我觉得幸福。 “我也想你。”我动情地凝视着这个小姑娘,用拇指肚在她的下巴上抚摸了几下。 米莉是个聪明的孩子,比她的父亲都要聪明许多。我能察觉她从走进房间后有着一瞬间的诧异和不安,但是表情在瞬间变换,她很快又成了那个活泼开朗、心怀阳光的小姑娘。 而安德鲁,在我与他对视的第一秒,我就从他的表情里读出了令人难受的凝重和阴沉。如果是为了我,他应该学会笑一笑的。 “安德鲁,你们最近好吗?”我朝着他打招呼。 安德鲁没有回答,只是在斯内普为他搬来的椅子上坐下,直愣愣地盯着我。 “玛莎怎么没来?米莉,你妈妈呢?”我没话找话,只是为了减少几分尴尬。 米莉倚在床边,抓着我的手摩挲,不时把脸蛋靠在我的手背上蹭一蹭。“妈妈的工作走不开。” “那你们现在住在哪儿?” “在一个小镇,荷兰的一座巫师镇,很安全。”安德鲁开口,声音很低沉。 我从他的声调里听出了阴郁的情绪。朋友相见本来该是开心的,现在倒好,不知不觉间尴尬起来,没人在笑,除了小姑娘。 安德鲁说:“米莉,见到你心心念念的塔塔阿姨了,你先出去自己到花园里玩一会儿,爸爸和阿姨要谈点事情,好吗?” 米莉点头,起身出了门。 几秒之内,房间里的氛围立即变化,我低头望着洁白的床单,感觉到一种焦躁抓住了自己的心。 我听到床边突然有激烈的响声,抬眼才愕然地看见斯内普不知道什么时候抓起了安德鲁的领口,正挥拳往他的脸颊上招呼过去。沉闷的一声击打,安德鲁没有躲。 “为了你所谓的友情帮助造成的后果,作为你曾经的老师,教育你,你这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拉文克劳!”斯内普松开手。 安德鲁咬咬牙,转脸看我。 我心里难受起来,这件事和安德鲁有什么关系?说到底,不知道天高地厚的拉文克劳是我。 “西弗勒斯,你是什么毛病?”我蹙眉,站起身,摇摇晃晃的去推斯内普。 “塔塔!”安德鲁攥住我的手臂,而斯内普几乎同时也扶住了我。安德鲁提高声调,语速急促:“跟我走,去荷兰休养吧!” 我沉默了几秒,屋里面的两个男人一人用一只手抓着我,都不想放开,可谁知道我到底是怎么想,我想他们并不会真的明白。 我弯了弯嘴角,轻声说:“我想回芬兰。” 安德鲁走了,他在圣芒戈不能耽搁太久,这是我的意思。他带着米莉,像米莉那样的小姑娘,总不该老是待在这种地方。他说过两天再来看我,我说好。心里却知道从他走进房间的那一刻起,我已经在心里打定了主意要和他疏远,他的生活一片光明,不该总是掺和在我的这些事里。以前我不懂,现在我已经明白了。 安德鲁走后,斯内普盯着我看了很久,然后问我:“你真的要回芬兰?” 他今天听到,该是很诧异。因为我以前总是给他说我要回学校,要回蜘蛛尾巷,却从来没给他说过我要回芬兰。 其实我在心里想了好久,这么多年了,我从未回去。就算我很想妈妈,可是我也没有回去找过她。为什么,我为什么会这样?我觉得我好像犯了个大错,有种恍然大悟的挫败感。 我快死了,到了另外一个世界,我该怎么给她解释? 妈妈——我是为了一个男人,为了爱他,为了像根小草一样趴在他的脚边感受快乐。 所以——妈妈,求求你原谅我吧。 听起来,是挺让人生气的答案。记忆已经模糊了,我记不起妈妈的脾气是好是坏,我真的害怕她生气。所以我想让我的骸骨,回到她的身边。这样在另一个世界,还有大把的时间陪着她,哄她开心。 我迎上斯内普紧张的目光,用认认真真的表情回应,点头。 “我要回家。” 第45章 (二十八)断绝 我以为斯内普会阻拦我,他会不准我走,像他不准我外出透气一样执拗。结果他并没有,他平静的接受了我的选择。 魔法部的人一直守在医院外,等着抓我去审判。后来我才知道,斯内普和魔法部对抗得很厉害。他每次和金斯莱吵架都不让我知道,两个人关在私密的办公室里剑拔弩张。一个战争英雄,一个魔法部长。谁都让不了谁,他们都有需要守护的原则。 布莱斯来看我,带着大把的鲜花。我和他闲谈霍格沃茨最近发生的事:哪个学院出现了特别好的学生,谁又往平斯夫人身上做恶作剧,麦格代理校长又出了什么新规定,海格又从外面带进来了什么神奇生物……我们一起说话总觉得开心,说个不停。 学校的事说的差不多了,我才收敛笑意,一本正经的对着他说:“我要走了,你知道吧?” 布莱斯也不笑了,他闪着明亮的眸子,一字一顿的回答我:“知道,他说了。” “我是要回家啊,你怎么了,总该笑一下吧?”我看他蹙眉,伸手去拍拍他的肩膀。 他回给我一个苦笑,敷衍极了。 我朝他做个鬼脸。 “其实,我在想,我怎么回得去。”我犹豫了一下道,“魔法部不大可能放我走吧,我还没去魔法部……” “你知道,他有办法。”布莱斯说,“就算他没了办法,还有我会想办法。” “你啊,别掺和进来了。”我摇头说,“拖累一个不够还要拖累两个,拖累两个不够如今还要拖累三个,我还不如直接自己对着自己阿瓦达。” 他闷声道:“没有谁觉得你是累赘,你别乱想。塔塔,我发现你越来越喜欢乱想了,也许真是这个医院待得太久,简直不像当初第一次见面时我印象里的那个你,那时候你多好啊。” “吸烟、喝酒,还偷偷吃□□,哈哈。”我自我总结道,“确实不错,至少很自由。” 我的话还没说完,护士推门进来,手里拿着输血的药瓶。我本能的浑身一抖,布莱斯抓住我的手,我朝他掩饰性的淡笑。 护士微笑着熟练地插管子,掀开我的袖口,黑色的淤痕把我的手臂全部覆盖了,看起来丑陋而狰狞。我从布莱斯那里抽回自己洁净的那只手,在淤痕上轻柔地抚摸。 “我太瘦了。”我不是在问他,而是在下结论。我快成皮包骨,虽然每天都吃得不错,但似乎吸收得越来越差。“如果以前想减肥的时候有这种效果,不知道会多么开心。” 护士做完事转身走了,房间里又只剩下我们两个。 “布莱斯,有件事我要告诉你。那就是,我快死了。”我认真地说,“西弗勒斯不在,我们两个人说点真心话吧。其实,我很想对他说,但是我开不了口。我快死了,我自己知道。” “塔塔……” “其实你知道,也许他也知道。”我抬头望了望天花板,把快涌出眼眶的泪水撤回去。 “我治不好,我也不想再治。我现在最不希望的事情是我死后你们都要记着我,走不出来。我不怕你会伤心太久,因为我们毕竟认识的时间有限,你总会遇见新的朋友,只要偶尔还记得我这个老朋友便好了。可他不行,我怕他出事。说到底,我当时不冲上去救他多好,这样他为了莉莉·伊万斯的儿子献出生命,也算是完成了他的执念。是我破坏了结局,让他现在活得如此痛苦,活在对我的愧疚和负罪感之中没法抽身。如果我死了,他的生活毁了,那么我们都只得到最坏的结果,又是何必?” “塔塔!” “我想回家,自己回去。”我重新盯着布莱斯,“你能不能试着帮我?” 我又来了,总是管不住自己。刚才还在说不要拖累他,现在情绪激动就口不择言又向他提要求。像我这样是得不到朋友的吧,每个当我朋友的人都快被我害死了。可是我现在很无助,没有办法可想,靠我自己什么都做不成。 布莱斯沉默着走了,他没有答应我。我有种预感他要泄密,因为我突然想起来比起和我的交情,他大概对斯内普更加心怀感激。他是斯内普的心腹,并不是我的。 果然,那天下午,当斯内普脸色阴沉的走进来时,我就知道坏事了。 他脱下大衣,随手关上房门,然后走到床头。我故作轻松地朝他一笑,装作无意间用指背抹抹鼻尖,那是我紧张时的标准动作。他坐到床边,直直地瞪着我。 “我卖了蜘蛛尾巷的房子。” 他的话说得很干脆,仿佛他本人并没有参与到这起买卖之中一样,像是旁观者,像是陈述者。 我的心几乎沉到了深渊最低处,那里黑漆漆的什么也没有,只有无尽的无助和恐慌。 “你卖了蜘蛛尾巷的房子?”我开口,感觉上嘴皮和下嘴皮因为干涩黏到了一起,它们被迫分开,带来一阵撕裂的痛感。 “我卖了房子,钱用来还了负债,还有多余的一点,足够我们一起去芬兰。” 我伸手,抓住他的衣领。“为什么?你发了神经病?” “因为塔•埃法,我爱你。” 我的手剧烈的颤抖,因为愤怒和激动。我恨他,我恨他! “你恨我!我也恨你!这才是我们之间的关系!” “我爱你,听清楚,我爱你。” “我不叫塔•埃法!”我大声道,“塔•埃法几个月前就死了!现在的我,是行尸走肉,是干枯的骨头,中间是空的,没有心脏!我要死了,地下的蛆虫会把我吃得更干净,直到这个世界上剩余不下我的一丝残留的渣滓,什么都没有。” 他把我拉进怀里紧紧抱住。“我爱你。” 他好像只会说这句话似的,声音低沉而坚定。“我爱你,塔•埃法,我爱你。” 我说:“你不爱我,如果爱我,你就不会卖掉房子。你答应过我要一直好好留着它,你答应过我要永远住在里面等我。你把它卖了,我死了以后怎么偷偷回来看你?我想看着你在里面结婚生孩子,幸福的生活一辈子。你破坏了我的梦,我最美的梦!” “你不会死!塔塔,不要乱说话!” 我低头,朝着他的肩膀上咬去,隔着衬衣,努力用牙齿使劲,企图撕碎他身上穿着的布料,切开他的皮肤,狠狠地咬掉他的肉,让他也尝尝我心里痛楚的感觉。可我怎么使劲,也咬不破他的衬衣,我听见他闷哼一声,没有推开我,反而把我抱得更紧,我用力再用力,直到感觉唇齿接触的地方开始润湿,传来一股血腥气息。 “把你吃了!我就不会死了!”我胡乱说话,只因为心中难受到了极致。“我吃了你,我吃了你!” “好,如果你想。”他的声音颤抖,带着痛苦的尾音。 大概是身体虚弱过了头,又天天输血对血液产生了本能的排斥,嘴边的血腥气让我开始犯呕。我干呕了几声,想挣脱他的怀抱,他却还是紧紧把我锢住。 “塔•埃法,你做什么都好,就是别想着离开我。” “我要离开你,下一秒我就不见了,我要叫你永远找不到我。我死了也要死到你找不到的地方去,我要一个人睡在十米深——不,一百米深的地下,我不怕虫子咬,也不怕黑暗的作伴,我就是不想要你找到我!” “你没资格这样做。” “你管不了!” 他用手掌托起我乱摇晃的脑袋,在我的耳垂边落下一个轻吻,接着是眼皮上,鼻尖和下巴。 “你没资格做这些事,塔•埃法!你听好了,我们将永远不会分开!” 他的话低沉而有力:“永远不分开,永远,永远,永远……” 好像是一道来自魔法部冰冷的没有生气的强制指令,在我的耳边环绕。 我的动作停止了,怔愣愣地瞪着他的身后,那里只有一扇紧闭的房门,和光洁的墙壁。 我早该知道斯内普会这样做的,辞职,卖房子,作为一个战争英雄,却成天守着一个不人不鬼的女人过日子。 只因为我没有早点自我了断。我早该在回到霍格沃茨教书的那几个月里选择一天晚上做那件事。其实很简单,我不是魔药大师,但也有足够的知识知道该怎么做那件事最快而最有效。我喝酒、抽烟,用蝎石扎进手臂苟延残喘,标榜自己的放纵不羁,其实只是我对于死亡怕得要命。 真是天大的讽刺。 蜘蛛尾巷的房子没了,我还没来得及回去看一眼。从那年我愤而从霍格沃茨出走,直到大战时被伏地魔重伤几乎不治,再到回霍格沃茨,我没有踏足过蜘蛛尾巷。要知道,在那里度过的几年假期时光,是我人生中最快乐的日子。 我不再和斯内普说话,不是失声,只是不想说。我甚至不再看他,只要有可能我就把脸转到另一边,尽力避开和他视线对视的机会。 我不是和他赌气,也不是刻意长时间生气。这件事说起来就好像一个小孩子打碎了自己心爱的玩具,他会为此悲伤痛苦,却不愿再看它或者把它从地上捡起来,因为那会无限地放大他的负罪感。 所以我并不清楚斯内普在接下来的一周内做了些什么安排,他曾经试图告诉我,但我转身装作睡着了不理睬他的话。他也就不再多说,只是留在病房里的时间比以前少,经常外出就是一天。 在他和孟德尔的对话里我多少还是知道了一点相关的事,比如我的身体情况不适合长距离的幻影移形,只能靠麻瓜似的交通方式移动。而一路上我如果还需要输血,他需要到一些藏在麻瓜城镇中间的巫师医疗处寻求帮助。从英国往芬兰前行,路途遥远,我又不适合海上航行,所以只能在欧洲大陆辗转。战争刚结束,很难说是否还有残余食死徒流窜到了其他国家,斯内普的脸太有名了,他得化妆,甚至遇到紧急情况还得喝复方汤剂。 而这些都是得建立在一个前提之下: 我得脱离魔法部的监管,先离开英国。 第46章 (番外十七)追逐 霍格沃茨开学不过一周,最热闹的新闻不是邓布利多新颁布的校规提前了宵禁时间 ,而是关于年轻美貌的塔·埃法教授。 她的课,几乎节节爆满,成了全学校最受欢迎的一门课程。以往无人问津,课堂上总是鼾声阵阵的麻瓜研究课,第一次变得鲜活有趣起来。上一任的任课老师辞职前,这门课的教材延续了一百五十多年,在那本书里的麻瓜还在坐马车,戴礼帽,现在时代已经不同了,塔·埃法带来了改变。她自己编了一套简易的教材,配上麻瓜世界的新闻照片,便于那些生活在纯血家族与麻瓜所交甚少的学生更了解这个群体,加上她甜美的笑容——真是再没有比这个更美好的了。 没机会上这门课学生除了捶胸顿足,也就只有在用餐时间有机会和塔·埃法见面了。不过他们很快发现,课下的塔·埃法不像那些上过她的课的学生传言的那么风趣幽默、面带微笑,她总是面色淡然冷漠地盯着自己面前的餐食,而且许久也不拿起东西吃上一口。 她失恋了,没人能够知道。 也许不叫恋爱,是可笑而可悲的单相思罢了。她早该知道那些研究爱情的书里说得对,一个男人如果对一个女人有意思,那他绝对等不到第二秒就会行动。她曾经天真的觉得她和斯内普之间的距离是由于身份带来的,可等到两个人真正消除了这些问题,她才痛苦地发现,原来身份转变只不过是自作多情的挣扎。 他不爱她。 那个沉闷得令人窒息的夜晚,她像个犯了痴病的少女一样扎进他的怀里,花了从她出生时算起的最大勇气表白,换来的不过是她最不想要的结果。 早知道,她宁愿永远不把那些话说出口。 “塔塔,松手。”他当时说话是打颤的,她本来以为他是激动,欣喜地抬头望着他,却发现月光下他明亮的眼睛里藏不住的全是恐惧。 “我——” “我……把你当作……妹妹,这就是我曾经关心你的原因,如果让你误会了,是我的问题。你很年轻,你也很漂亮……很快会遇见比我好得多的人,别高看了我。” 他边说边往后退,声调也越来越沉稳,他在下结论。 其实她本来可以再多积极争取一下的,比如像她曾经在脑海里设想过的一样再贴上去恳求,或者在以后的日子里每天对着他笑着打招呼,一到节假日就不顾他的回绝一次次的邀请他一同外出。她不是没有想过如果他拒绝了她的追求,她该怎么办,那些近乎于电视里演员扮演的故事一样的追逐方式,她设计过很多种。可是当他轻轻地说出那段话时,她一点回应也做不出来。 她愣了几秒,转身快步离开。 在独自走回霍格沃茨的路上,她心如刀割,却一点也不敢落泪。她害怕自己一落泪就会一发不可收拾,而横在她面前的除了爱情,还有刚开头的工作,她不能不顾及的东西。 最重要的是,她害怕一落泪,好像真的一切就都结束了。在之后这几天内,她看见他出现在自己面前,就绕道走,并没有如她自己幻想过的一样,依旧死皮赖脸的贴上去装作丝毫没有受到打击般,继续追着他。 她害怕,因为她的行动,导致他反反复复拒绝,然后把关于他们之间关系的结论下得更加彻底。那样,她连麻醉自己的力气也会彻底失去。 斯内普在走廊尽头停住脚步,扭头去看公告栏。 他的目光扫视了一眼刚贴上去的假期留校名单,仿佛梦中迷迷幻幻般,一眼瞅见了一个名字,用纤细的羽毛笔蘸着黑色墨汁写就。 塔·埃法,在返回霍格沃茨任职的第一学期,决定留校。 反正也没处可去,也不用再担心生活费用的问题,因为邓布利多体贴她的不容易,提前给她预支了一部分的薪水。她干脆打算留下来,一个人待在学校里过圣诞假期和新年。她不是没有留下来过,早已驾轻就熟。当然这几年她几乎都想办法回避留校,只是因为她害怕他也跟着留下来,其实她知道自己想多了,他是要回蜘蛛尾巷的。 塔·埃法一个人坐在黑湖边的草坪上,由于大雪漫天,已经很少有人会在傍晚还跑到这里来散步了。周围一片银装素裹,远处的山峦包裹在朦胧的暗色调里,近处的树上都挂着白霜,像是一件件白袍,它们穿戴整齐,静静地站在那里。 她听到有人走近的声音,倏忽之间,把夹着烟头的手指垂到身侧的椅面上,扭头去看是谁。 斯内普蹙眉,他看见一星火光在塔·埃法嘴边抹过,视线早已随着她的动作移到了她的指间,纵然她半遮半掩,他已经看见了。 她抽烟。 “这么晚了,你来这里干什么?”一学期以来也不曾和他讲过这么长的一句话,塔·埃法心里暗暗自我酸楚,把烟头半压在屁股下,用长袍遮住。 斯内普心闷至极,他攥紧拳头往前走了两步,好让她的脸颊能被自己看得更清楚。太阳下了山,湖边除了冷以外,越来越昏暗。邓布利多立在一边的路灯闪着若有若无的淡光,像是虚弱的老头一般不时发出一声轻咳,伴随着微微的颤抖。 “来找你。”斯内普冷冷地道,“找了一小时,才看见你在这里。” 正常的台词或许该是她开始问,你找我干什么?然后他或严肃或深情地作出回答。塔·埃法摇摇头,想把那些可笑的想法从自己的脑袋里甩出去。 她最终只是咧嘴一笑,轻声说:“出来散个步,不知道你找我,对不起。” “起来吧,椅子上不冷吗?”斯内普上下扫视,语气和缓了一些。 “有魔法,不冷。”塔·埃法话音未落,小声地吸了一口气,不再顾及斯内普,低头。 她把烟头藏在长袍下,没料到只顾着说话,顷刻间长袍被烟头上的火星引燃,烫出了一个窟窿,她闻到一股焦味,赶紧起身脱下袍子。 她还没来得及掏魔杖,斯内普的手已经伸了过来,一把抓过袍子,用魔杖指着窟窿处轻声念咒语。火苗熄了,布料重新被拼接起来,只剩下空气里弥漫的味道与上一秒有关。 塔·埃法手里还捏着烟头,愣愣地看着斯内普动作,直到斯内普重新把长袍披到她身上,然后顺势从她的手里夺过那烧得只剩一根指节长的烟头,她才反应过来,伸手去抢,斯内普转身,把烟头扔进了不远处的黑湖。 烟头还带着火星,在空中翻滚了几圈,坠落到了湖边,或许在冰面,或许就在雪地里,悄无声息地熄灭了。 斯内普站得笔直,眉间的蹙痕越发深陷:“不要抽烟,塔塔。” 塔·埃法昂头,她苏醒了过来。 “我成年了,怎么了斯内普教授,霍格沃茨校规规定了教师不能在室外非上课时间吸烟吗?” “这不是成年不成年的问题。” “这是个人的问题,自己选择的问题。”塔·埃法把长袍穿好。脱下带有保暖功能的长袍,只不过几秒钟的时间,寒气已经包裹了她,害得她浑身瑟瑟发抖。她抽了抽鼻子,转身就走。 她才学会吸烟不到半个月,悄悄躲着没让人看见过。没想到一被发现,就是被他发现。如果是别人,她才不会在乎,可他不一样。 “你去哪儿?”斯内普在身后问,同时快步追上来,也不敢去拉疾走的塔·埃法,只是侧身在她耳旁说话,“我有话对你说。” “说吧。”塔·埃法直视前方,没有要停驻的样子。“我在听呢,斯内普教授。” “你为什么要留校?” 好像是命运刻意给他们画了一个圆圈,兜兜转转,他们又回到了相知的起点线。 斯内普独自回到地窖,一个人钻进自己的房间里,一屁股坐到壁炉前的躺椅上。炉火摇曳,伴随着木柴噼里啪啦的炸响。他头疼欲裂一般伸出手掌捂住自己的额头,刚才在湖边,飘雪沾湿了他的头发,回到温暖的室内才发觉那股冰冷的刺骨感有多强烈。半长发杂乱地垂落在肩头,他努力把脑袋伸到更靠近壁炉的位置,火热的温度几乎灼烤。 他的脑海里回想着刚才塔·埃法终于停下来抬头瞪着他的样子,她脸上的表情像是一种报复,又像是一种嘲笑。嘲笑他这样一个人,确确实实可笑的人。在伤了她的心后又厚颜无耻地再次来找她,装作关心,实际上或许是又一次伤人之举。 虽然他知道自己忍不住的关注必然会迎来她这样激烈的反抗,可当她真的开口,他还是觉得心几乎沉到了谷底。 她说:“无可奉告。” 也许是吧,她没什么理由一定要告诉他这件事。他也没有理由来关心,尽管他曾说把她当作妹妹。 斯内普在心里固执地认定了他的结论十分正确。他们确实有过很长一段时间的单独交情,比朋友更深厚,比师生更亲密。他在那一晚她表白之前,一直不知道该怎么去思考他们指间的这种关系,直到他退后两步,几乎是脱口而出下了结论——那是因为他把她当成了妹妹。这难道不对吗?这种关心和爱护,难道不是兄长对年幼的妹妹会产生的感情吗?他虽然没有自己的亲妹妹,但当他带着她一起回到蜘蛛尾巷的家里,她帮助他唤醒了对亲情的眷恋,难道不正是一种证明吗? 更何况,他心里已经装着一个人了,已经没有理由再去装下第二个。 他连想,也不该乱想。 他起身,拿起壁炉上方放置的相框,那是他毕业时唯一留存的一张单人照,照片上他一脸冷淡,不含一丝笑意,一只手攥着拳头垂在一旁,另一只手抱着七年级的魔药课本。他没有细看照片,而是熟练地把相框翻转,取下背面的盖子。 照片夹层里,放着一张折叠好的纸片。斯内普只是伸出手指,像是朝圣一般轻轻触碰了一下那张纸片,便立即把相框重新装好,放归原位。 他不用细看,纸片上的话早已背了前遍,那句话常常出现在他的梦里,虽然每次在梦里他都听不见别的声音,但极低极细的女声总是能最大程度的刺痛他的神经,让他立刻惊醒。那声音低诉着—— 爱你的,莉莉。 第47章 (番外十八)转身 “我喜欢你,塔塔……”男声低语着,伴随着面颊绯起的一抹红,“我真的喜欢你,你愿意做我的女朋友吗?” 咖啡馆里回荡着轻柔而急促的钢琴声,那是老板请的幽灵琴师在独奏,据说他和贝多芬生在同一个年代,哪怕弹着最温柔的曲子,也好像带着一股愤愤不平的感觉。 塔·埃法扭头,她盯了落地窗外的街角好半天了,并没有听清面前的男人在说着些什么,只感到他说了半天,一会儿停一会儿继续说,没完没了。 “塔塔?”大概终于察觉到自己的话并没有被对方听进耳朵里,一直忐忑的男声在本能的鼓励下提高了几度声调,“你在听我说话吗?” 塔·埃法带着满面困倦收回视线,歉意地扫过面前的男人,英俊且棱角分明的眉眼,精致的短发带着头油齐齐梳向背后,整洁得体的西服彰显着他的工作环境。在古灵阁银行,他是个高管。他的家族显赫,早她几年毕业于拉文克劳。他年轻有为,单身还很有钱。 这是娜塔莎给她介绍的朋友,或许说是此人求着娜塔莎介绍的也未尝不可。“见一见有什么关系?你年纪轻轻,这么多日子还等着过,总不可能在斯内普教授那里碰了壁就再也不谈恋爱了吧!唉,斯内普教授,你居然真的喜欢他,真是不知道你怎么想的,当初我们只是猜测,没想到居然是真的!” 对于娜塔莎那一声声的叹气,塔·埃法只是笑笑。不过好朋友的劝告,塔·埃法还是听了的。她不仅见了这个男人,还已经见了五六面。 每一次都是周末,一个人待在霍格沃茨,总会觉得有几分孤独。塔·埃法很明白——毕竟,自己已经不再是学生,没有同级的好友可以倾诉聊天,也没有热闹的宿舍住。住在教工单独的住所,一个人望着墙壁过一天,实在是没什么意思。 她不会去找斯内普,哪怕很多次他们在周末的时候在某个学校里的角落偶遇,他想开口对她说几句,她也不怎么搭理。她伤心了,更害怕。她又不想当他的妹妹,没有必要去吸收他的所谓“关心”,那样只会加倍痛苦罢了。 真可笑,她本来是冲着他回来的。 也许她该走,把一切抛到脑后,擦除和他相关的一切记忆,一个人去过自己想要过的生活。可她又舍不得,舍不得,舍不得…… 塔·埃法平静地看着面前局促紧张的人,点点头,又摇头。“对不起,我没听清你说的是什么?”其实她听清了,可她的第一本能却是装傻。 男人并不死心,反而越发坚定。“我是说,希望你能做我的女朋友,塔塔,我会对你好的。” 塔·埃法愣了愣。 “艾伯特……” 环绕在馆里的琴声升到了最□□,骤然停止。 塔·埃法把视线聚焦到了艾伯特·斯宾塞身后的沙发皮上,那里有一处破裂翻开的裂口,看起来和周围的一切都格格不入。它丑陋且真实,内芯泛着类似于咖啡渍的黄色污垢,和被擦得油光锃亮的红皮背靠似乎来自于完全不同的世界。 斯内普抱着牛皮纸袋从对角巷角落里的魔药店走出来,天气炎热,他手里的袋子装着需要冷藏才能储存的几种魔药材料,已经被施以冷冻咒语,隔着牛皮纸袋散发出阵阵寒意。 他本来可以不直接到场,店主已经说明可以邮寄到霍格沃茨且运费低廉。但他也想趁机出来走一走,毕竟是周末,总待在学校实在是苦闷。 奇怪得很,以前一个人待在学校过周末没这种感觉,如今每逢周末,不用再给学生上课了,他却也烦躁起来了。地窖里冷冷清清,他自己支着坩埚做实验的时候,听见坩埚底下的火苗劈啪作响,一种没来由的抓耳挠腮感就从心里滋生出来。 他有时候会碰见塔·埃法,在学校里除了用餐时间以外,他们总还会偶遇几次。周末次数更多,她爱散步而他接下了教职工中最多的巡楼任务,拐角处碰到,总是不声不响擦身而过。 她似乎还在抽烟,有时候他仔细闻就能够闻到她身上传来的淡淡烟味。不知道抽烟有什么意思,她像是真的迷恋上了,小小年纪有些桀骜不逊,这样的人他不是没有见过,他知道的太多了,可都没什么好下场。 周日的对角巷,比平时热闹一些。商店的橱窗里摆着琳琅满目的商品,有些新奇的魔法用具在自行运转,用夸张的动作吸引过客的注意。斯内普思索着回去的路线,在去酒馆喝一杯解压和直接离开之间犹豫不决。 拐角处,他转身望了一眼斜后方的丽痕书店,考虑是否进去再看看有没有什么黑魔法防御术方面的新书。 一男一女远远的从丽痕书店一侧的小道上走来,斯内普的视线刚好从书店前方摆满推荐新书的橱窗扫过,落到两人身上,立即愣住。 塔·埃法和一个身材高大的年轻男人并肩同行,男人时不时扭头看着她,一脸宠溺的笑意。 在与斯内普目光相交的一瞬间,塔·埃法顿了顿,往后退了两步。 “你怎么了?”艾伯特小心翼翼地问身旁这个自己心心念念魂牵梦绕的女人,说来可笑——他还没牵过她的手,面对她的时候,沮丧感始终萦绕着他,他觉得他猜不透面前的女人。 她很美,娜塔莎刚在古灵阁任职时塔·埃法第一次来探望好友,他一眼就看中了她,穿着修身的长袍,长发垂落,飘然似仙。她的脸蛋虽然已经足够漂亮,也及不上她的气质给人带来的震撼,她似乎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魅力,像是成熟和稚嫩、温柔和桀骜的结合体。 他对她说是一见钟情也不为过。为了知道她的联系方式,他想了很多办法,直到她终于应许和他开始接触,他兴奋得一晚没睡。他在职场上从来是杀伐决断说一不二的,只有面对爱情时,他自嘲过自己恐怕只有霍格沃茨一年级学生的行为水平。 街边不知道哪一家面包店刚烤好了面包,阵阵新鲜诱人的香气在街面弥漫。斯内普身后走来一个男巫师,摇摇晃晃撞到他身上。“小心,瞎子!”那个男人骂骂咧咧地伸手推了斯内普一把,两步向前三步往后地带着一身酒气往前走。 斯内普连头也没扭一下,他只是怔愣地望着面前的两个人。 塔·埃法觉得自己心在颤抖,没来由的心疼——这心疼倒不是为了别人,而是为了自己。其实她早就想过,总有这么一天她会面对这些事,既然她融入不到他的生活里,她总归会有自己的新生活。只不过这来得太早了,令她猝不及防。她现在,还洒脱不起来,没法带着嘲讽的态度对着他展示自己的新生活。 她伸手,抓住艾伯特的衣袖,扭头勉强地笑:“碰见同事了。艾伯特,你认识斯内普教授吧?”她的话里带上了他的名字,眼神收回后却没有望着他,而是投向了对角巷那被一波波来来往往的巫师踩得凹凸不平的青石板路。 斯内普抿唇,攥紧了手里的袋子。 艾伯特已经朝他伸了手:“艾伯特·斯宾塞,古灵阁银行巫师保障贷款部经理。斯内普教授,在毕业前你教过我一年魔药学,很高兴再次见到你。” 斯内普弯弯嘴角,伸出手轻声道:“你好,斯宾塞先生,我还记得你,拉文克劳七年级的级长,魔药学毕业成绩得了你所有科目里唯一的一个E,有些可惜。” 两个人有些尴尬地握了手,艾伯特侧脸看了看塔·埃法。“塔塔?我们一会儿再去逛逛柳条巷怎么样?”他早就盘算提议两个人再去找个地方逛逛,毕竟一个月难得约她出来了这一次,他可舍不得放她就这样回去。正好同事在场,他也留了私心。 他的表白,她刚才忽略了,几乎像是没有听到一般。他不敢着急,但也急切想知道她会怎么在同事面前介绍自己。 塔·埃法微微抬头,没有看向艾伯特,而是朝着斯内普脸上轻瞥一眼,他的表情似乎很平淡,没有太多情绪萦绕。 她本来打算开口,倒也没想好说什么,只是想敷衍几句就落荒而逃。没料到对面斯内普的声音响起,却让她浑身一冷。 “是男朋友吗?埃法教授,恭喜你。” 艾伯特正在晃神,塔·埃法已经把捏着他衣袖口的手下移到了他的手边,然后快速地抓住了他的手掌。 “没错,是男朋友。”塔·埃法的声音高昂了起来,语速急促。“我们走了,再见。” 斯内普回到地窖,往办公桌上腾挪自己买的东西。他一路沉默,几乎花了不到十分钟就通过移形换影的近路回了霍格沃茨。 粪石、鼻涕虫、椒薄荷……他一样一样清点,像往常一样,往羊皮纸卷上写清单。 等到东西全部摆上了桌子,他蹙着眉把纸袋揉成了一团,扔进了底下的垃圾桶。大约是力气大了些,那团纸掷进了桶底,发出了砰的一声响。 “该死!”斯内普低沉地咆哮,一条化了冻后的鼻涕虫开始挣扎,扭动着身子在桌面蠕动,他举起魔杖,干脆瞬间将虫体化为了灰烬。 他要分类,把几种材料装进不同的盒子里塞进储藏室的冰柜。刚做了一会儿,他一失神,将粪石摔到了地上,一块粪石立即摔成了两半。他顿了顿,干脆一挥手,以示意自己的不耐烦,顺道将桌面一并扫除,等到反应过来,才发现自己已经把其余的材料全扫到了地下。“砰!咚!” 斯内普站在原地,木然地瞪着一地的狼狈。以往他总是瞬间就会说出清理一新,把所有的东西收拾得整整齐齐。能极快地做好房间里的家务事是他多年单身生活中磨练出来的能力。可现在,他没什么精力去管这些了。 窗外的扑腾声打断了他脑袋里本就混乱的思路,他抬眼看见一只猫头鹰正站在玻璃之外挥动翅膀,身上挂着一张单子。 那是校用猫头鹰,一般用来安排校务工作。 他挥了挥魔杖,窗户自然弹开,猫头鹰立即跳下来,动作熟练地落到他面前的椅背上。 第48章 (番外十九)掉头 塔·埃法关了房门,转身。走廊比房间里凉快一些,穿堂风吹过来又呼过去,伴随着远处拍打在窗户玻璃上细细密密的雨点声,滴答滴答作响。 她穿了一件薄毛衣在夏季长袍里面。难得五月底的天气还能够如此凉寒,像是秋天迈过了盛夏的步伐提前到达。 漫长的走廊,斯内普站在拉文克劳塔下,背对旋梯,望着远处烛火摇曳下的依旧隐藏着的幽深黑暗处发愣。 两旁的窗户被风一扇扇的拍打,挣扎着撞击,咯噔作响。 旋梯传来脚步声,轻稳细碎。斯内普心跳加速,悄然深吸一口气。 “你好,晚上好。”塔·埃法在台阶底层站了一会儿,才对着几米外的背影开口招呼。 他的影子像是要融进这周遭的黑色里,沉静得可怕。塔·埃法一个晃神,觉得自己好像是在做梦,在梦里他是不会回头的,他只会在听见她的声音后越走越远。 他转身了,这意味着她不是在做梦。 “晚上好,埃法教授。”斯内普轻声说,“今晚还有很多事要做,你准备好了吗?” 塔·埃法并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准备好还是没准备好,她从来没去细细想过。就像她纯粹为了不算高尚的理由选择了回到霍格沃茨教书,她又在最近主动揽过了麦格教授因为身体不适而无法胜任的巡夜工作。她做事,渴望的是一种对过程的拥有。 不过,她在报名的时候,并没有想过和斯内普会被安排在一起。 她本以为巡夜是一个人的工作,如今才知道通常巡逻由两名老师同时结伴进行,是为了防止意外。据说在黑魔王肆虐的那几年,霍格沃茨曾遭到袭击,事出突然且后果严重,自此有了巡逻制度。巡夜通常进行到凌晨十二点,主要的任务是确保学生没有夜不归宿。剩下的时段由幽灵守护,再加上邓布利多在校内设置的魔法屏障,最大程度保障学生安全。 已经是深夜十点半,天气骤降还加上下雨,空气里弥漫的几乎都是水分颗粒。几乎每一条走廊都是静谧而空洞的,没有学生也没有什么其他生物的响动,有时候唯一的反馈只是被魔杖光亮照到的画像会扭头转过来对着你怒目而视,如果运气不好遇见了已经进入梦乡而且脾气不好的画像,它会骂骂咧咧地追着你嚷个半天,怪你破坏了它的好梦。 斯内普走在后面,绷着神经观察着前面的塔·埃法。她的步子迈得很轻,除了刚才的招呼,她再也没说过话。看来巡夜的路线她早已提前了解过,这符合她做事仔细的性格。至于斯内普,这条路他走了好些年,闭着眼都能走一遍不带撞门的。但今天,大概是他巡夜以来最紧张的一天。 不知又走了多久,塔·埃法打了个哈欠,身体保暖了,她的脸上还是被冷风熏得有些生疼。她想,今晚应该能很平静的度过去,一点不难。 拐角的地方,她伸出手挥舞魔杖点燃灯光。一声“吱吱”响起,被这灯光惊醒的老鼠从墙壁下的一个中国风花瓶旁窜出,朝着她的脚下奔来。 “啊!” 她后退着,正好一脚踩在后面的斯内普脚掌上,慌乱之中柔软的皮靴让她把握不了平衡,一下子仰倒。 他把她抱住,两手环在她的腰际,手攥着她的外袍,身体向后倾了倾。 两个人像是触电般,几乎同时弹开。一个朝前挣脱,一个往后加深了后倾的角度。 塔·埃法急促转身,而斯内普晃了几晃才站定。 “对不起。”她说。 “小心。”他说。 没有什么话可以接下去,空气一下子安静了。斯内普突然觉得这样的气氛不太对劲,特别是经过刚才的事情后。 “天气很冷。”他又努力挤出一句话。 塔·埃法静静地看着他,抽了抽嘴角。“你在发抖,教授。” 斯内普立即伸手拢了拢自己的外袍,他在发抖?抖什么?他自己怎么不知道。 塔·埃法看着他慌张的垂下眼眸,叹了口气,轻声道:“我骗你的,你现在很正常。” 斯内普停了动作,眯眼。 塔·埃法笑了笑,或许是因为那一声无意地惊叫,她突然有了表达的欲望。“你是根本不在乎我说的话,骗你好容易,也好没意思。” 斯内普问:“你骗过我吗?”他是随意一说,不过心里多少轻松了点。他渴望和她说话,和她在一起,他受不了长久的沉默。 塔·埃法说:“骗过,经常骗你。”烛火摇曳,她的脸映在昏黄的光亮之中隐隐约约的似乎越来越看不清。“我喜欢你这件事也是骗你的,你相信吗?” 走廊静悄悄的,外面的雨声和风声都消逝了。由于太惊愕,斯内普愣着,张了张嘴没开口。 塔·埃法心口起伏,呼吸也更急促。她不敢让他听见,只好自己把呼吸节奏悄悄调慢。 “我现在喜欢我的男朋友。艾伯特很帅,是吗?你见过的。” 对方还是没说话,塔·埃法继续自顾自地道:“我和他……接吻了。接吻,是很舒服的感觉。我现在知道什么叫恋爱了,恋爱就是被一个人喜欢,被一个人在乎。” “塔塔……” “我骗你,我骗你我喜欢你,对不起。你把我原来对你说的那些话都忘了吧,忘得越彻底越好。” 塔·埃法的话刚说完,非常突兀地迈步越过斯内普,头也不回地往前走,像是一直要走到暗角的最深处似的。斯内普反应了几秒,才动身去追,却也不敢靠近。 两个人隔着七八米的距离,直到巡夜结束也没有再重新交谈。 又到了留校的时候,漫长的暑期即将来临,学校里的考试一结束,走廊上来来往往的就全是收拾了大包小包盘算着怎么整理东西回家的学生。 塔·埃法依旧留校,这是她回校任教后的第二次选择留校。在申请理由上她也很坦然地写着:没地方可以住。 其实,她有很多地方可以去,只不过她不愿意去罢了。 她的宿舍在拉文克劳塔里,一个阳光充足的房间。经过一年的布置,已经很有她自己的味道。窗台上摆了几盆鲜花和绿色植物,墙壁上挂着她自己画的油彩画和照的相片。照片里有一张她自己最喜欢的,是单人的毕业照,那上面的她看起来神采奕奕。橡木做的大书桌和床铺占了房间的一半,书桌上堆了一些她买的书,有《黑魔法防御术初级入门》《魔药学精讲一百练》《麻瓜研究历史》等等,羊皮卷和羽毛笔随意地散落在桌面,还有一些烟盒。桌边的画架上总是摆着画板,画板上架着画纸,而多数时候那纸上都是一个人脸的轮廓。她爱画侧脸轮廓,头发和鼻梁的弧度把握得很精准。但她不爱画五官,从不画眼睛。 她不让人进她的私人空间里来,主要是她抽烟后房间里总有烟味。她平时上课忍着,总是下午没课后,进了房间先抽烟。有时候一两根,有时候一包很快就没了。她总等到抽够了再干其他的事,似乎尼古丁的味道能带给她一点力气。 毕业后在准备招聘考试的那段时间,她住在麻瓜世界里,精神压力太大,每天去不收费的图书馆里坐着看书。她住在伦敦,在街道上走的时候偶尔能闻到别人擦肩而过时带来的烟味。那一根根的小棍子令她好奇,于是她尝试,并且再也离不开。 现在她在霍格沃茨新入职的这点薪资,一半用来兑换了麻瓜货币,到麻瓜世界去买烟。她没什么存钱的打算,也不准备买房子。在她的生命里目前所有的状态都是在漂泊,也许是已经习惯了,有时候她会觉得这是最好的状态。 不出所料,斯内普也留校了。当塔·埃法在餐室里吃早饭时他走进来,那是放假后的第一天,所有人都走了,只剩下他们两个。塔·埃法发出一声低叹,同时在心里五味杂陈——早在圣诞假期,在她成功回校教书并选择以教师身份第一次留校后,他就时隔几年再次出乎意料地办理了留校手续。那个假期,他没有回蜘蛛尾巷。 这到底是为什么?是为了爱?或者至少是为了喜欢?再缩减一点点,是为了好感?她像个傻子一样在心里推测了一百遍答案,但是在那个假期她什么都没有等待到。他只是安静地待在学校里“陪”她待了那个短期的休假时间段,彼此没有任何交流。本来在那次湖边他把她手里的烟扔掉后,她曾经在心里泛起过一丝希望,认为他多少还是在乎她的,所以他才又留校。可是最终呈现在她面前的,只是莫名其妙的沉默。 这种沉默尤其可怕,当他频繁出现在她面前又毫无表示时,好像是一面镜子,映照出了塔·埃法自己的脸,令她更加可悲而深刻地看清自己心里的痛苦,体会到自己的孤独。于是在那个假期结束后,她选择了和艾伯特·斯宾塞见了第一面。 他在逼她,尽管他或许不知道。 早餐是煎蛋和吐司,塔·埃法抓起盘子里剩下的半片吐司咬在嘴里,没等斯内普落座,她已经收拾好起身,快速离开了餐室。 回到房间里,塔·埃法收到了猫头鹰投递信。她摊开信纸,在看见开头笔迹的一瞬间紧紧蹙眉,直到一页信全部看完,也没有松开。她提笔回信,写得很快很潦草,然后绑到了猫头鹰身上。 猫头鹰呼扇翅膀飞走了,她抓起桌上的烟盒,推开。盒里只剩最后一根,再看看四周,库存也用尽了。 内忧外患同时并存啊!她在内心盘算:她得回一趟麻瓜世界。 她抽完了那最后一根烟,匆匆化了妆,提包出门,包里有个钱包,钱包里装着她剩余不多的一些麻瓜币,足够她跑一趟买烟,却不够她进餐馆吃饭。她得动作快一点,中午前回学校吃午餐。 她下楼,却在校大门口碰见了斯内普。他就站在那里,一点不像是路过,倒像是专门等在那里的。看见她走过来,他立即说:“你是不是要出去?” “是。”她回答得很简单。“出去玩。” 她想走了,他却伸手拦住她。“我陪你去。” “为什么?”她一时难以理解。 斯内普沉思了一会儿,低声道:“我愿意陪你去。” 这叫什么理由? 她昂着头,凝视着他,目光平静:“我有男朋友了。”或许是刚才那根烟的作用,她很理智,也不会自作多情。 终卷 第49章 (番外二十)扭曲 他好像没懂她的意思,他没再多说话,也没问她到底去哪里,却紧紧跟住她,用他的魔法能力使得她根本无法摆脱。他跟着她到了对角巷,跟着她走进破釜酒吧。 她要从这里的通道走回麻瓜世界,喜欢这种方法的原因只有一个——她爱上了破釜酒吧的黄油啤酒,那浓郁的香气和纯净的口感在周遭嘈杂而气味泛酸的氛围里尤其突出。她喜欢在麻瓜世界的事情办完后在返回霍格沃茨途中先留在这里的吧台上喝完两杯黄油啤酒再走,或者没事的时候干脆停在这里一整天,和桌边浓妆艳抹的吉普赛占卜女巫闲聊,和提着手提包在吧台下从事地下交易的小走私犯胡吹。她会在交谈前先把自己的长发用魔法皮筋扎好,再给自己的面部微微施加一点魔力修饰,让自己看起来干练而成熟,从而在与其余客人的交锋中不落下风,不被轻视。 酒吧里现在客人不多,老板在吧台后面擦拭着琉璃酒杯,带着困意朝推门进来的塔·埃法打招呼。“你好!”酒吧是不习惯白天开门的,但破釜酒吧兼具住宿业务,现如今正好刚放假的时候,部分学生要转长途客车回家前,会选择在这里落脚,先住上几天,顺道还可以逛逛对角巷。 于是,当刚从楼上缓缓走下来一个十二三岁的男孩,在看见吧台前的两个人时,惊得脚下一滑,一屁股坐到了台阶上——这样的事情居然发生,也就丝毫不足为奇了。 “彭思特,如果我能发现你在校外改掉了你爱闹笑话的习惯该多好,可惜没有。”斯内普先开口。 “斯内普教授,埃法教授。”男孩来不及顾及自己那两片薄皮股有多疼,立即从阶面重新爬起来。“对不起!”可怜的孩子大概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在几秒内,倒着上楼梯回到自己的房间,他做到了。 塔·埃法看着斯内普说:“不要跟着我了。”她就算再喜欢他,也不想被他这样神经兮兮的跟着。她不是性格黏人的女人。 “我在这里等你,但如果你在一小时后没有回到这里,我就去找你。” 没等她反应过来,斯内普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然后举起魔杖抵到了她的腕骨处,快速而清晰地念出一串咒语。 “短效跟踪咒?”塔·埃法吃了一惊,并且感觉凭空一阵火冒三丈的情绪跳了出来。“你是不是有毛病?” 她的“毛病”两个字还没说完,斯内普已经把她拉到了吧台边一个无人的包间里。他快速关上门,扶着她的双肩攥紧固定。他的力气不小,她没法挣扎扭动,气鼓鼓地瞪着他。 斯内普不理睬她的反抗,他的一缕头发垂落在额头,冒着汗渍,看得出他神情严肃而紧张,他扫视了一眼她的脸,轻声说:“你爸爸越狱了。” 塔·埃法脸上的表情凝固了。“你怎么知道,这件事?” 这是她隐藏最深的秘密,关于奥里·埃法,那个带给她生命却又从未真正爱过她的男人。在她从霍格沃茨毕业的那年夏天,在她忙碌奔波着求职之路的时候,因为用魔法过失杀害麻瓜妻子而遭到逮捕并被关进了阿兹卡班。 而且,逮捕就在她获得教职动身回到霍格沃茨的火车上。那时候走投无路的奥里·埃法乔装前来找到了她,而她没有包庇、毫无犹豫地站起来揭发了他的身份,她对他用了束缚咒,看着魔法部的傲罗上车来把他拖走。 她是对自己的父亲太无情吗? 她只是知道,逃避永远解决不了问题。 奥里·埃法被判终身□□,她还去看过他几次,尽管他们之间几乎是全程沉默着度过了探视的那几个小时。 由于事件涉及到麻瓜,魔法部下令对这起案件封锁了消息,因此它结束得悄无声息,《预言家日报》没有进行报道,外人无从知晓。这件事,由于她因为火车上的插曲而意外在入职那天迟到,所以告诉了邓布利多,但也只告诉了邓布利多。 现如今奥里·埃法越狱已经半个月了,期间魔法部一直与她保持着书信往来,通告关于追捕的最新进展并要求塔·埃法提供相关线索。她能有什么线索呢?她并不觉得奥里·埃法会再一次来找她。 斯内普凑近了一点,他急促而低沉地靠在她的耳边说:“魔法部通知了校长,而校长知道我要留校后,通知了我。” 塔·埃法一动不动,呼吸变得更沉重。“所以呢?” “所以,我必须要看着你,奥里·埃法很可能会来找你。” “他不会。” “我想,他会的。”斯内普像是说完了一段长篇大论,停下来歇了口气似的重重喘息。“唉,他会的。哪怕他不会,我也得看着你,总有意外。” “为什么?”塔·埃法抬头,现在他们之间的距离未免太近了,小隔间里空间和空气都很压抑。“我是说,关你什么事?你为什么要看着我?看着我?你想帮魔法部逮住他,还是担心意外?你猜他会伤害我,还是杀了我?就算他这样做了,和你有什么关系?斯内普教授,我们不过是普通同事。” “我——必须管这件事,既然我知道。”斯内普说,“我不会坐视不理,在知道你有危险的时候。” “谢谢你的善良,但到此为止吧。”塔·埃法用双手捂住了脸,又瞬间放下。她的脸色在暗淡的光线中十分苍白。“我不想欠你什么人情。对我而言,这样做负担太大了。请不要跟着我,如果再跟着我,我会生气。放假了,祝你过得愉快。今天既然来了对角巷,不妨去找个地方玩一玩,或者我得推荐你这家酒吧的黄油啤酒,真的很好喝。” 她折身从斯内普旁边的缝隙里挤出房间,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破釜酒吧。她听见身后紧随着有人在对话,不过没有脚步声跟着,当她踩到麻瓜地界的第一块路砖后,立即用了幻影移形。 斯内普蜷缩在破釜酒吧角落的沙发椅里,望着面前的啤酒杯。已是午后,酒吧里人流逐渐增多,嘈杂喧闹声弥漫在室内。他对面的空椅子换了几波人,现在又空了。他喝了三杯黄油啤酒,第四杯刚好续杯。 他曾经是这里的常客,在他刚毕业那段时间里,他来这里甚至住过一段时间。老板认识他,酒保也认识他,对这里的一切他都感觉不到什么新鲜。黄油啤酒?他知道这东西好喝的时间比她长多了。 短效跟踪咒的时间已经结束,在它有效的时候没有意外迹象,但那是半小时前的最后消息了,现在人还没回来,斯内普有些后悔他没有跟上去,他如果强硬一点她也没什么办法,就像他能跟着她一路来到这里一样。但或许是她当时的决绝表态让他有些动摇,也有些抑郁,他退缩了。 邓布利多在办公室里有目的地把这件事告诉给他时,尽管还没得到开口请求,他就决定要担下保护她的责任。他没有什么英雄情结,只不过关于她的事情他也想不通自己为什么总是如此热心,而且是坚持不懈地热心。但他认定了,这和对那个人的付出,肯定不一样。 酒吧门口有人推门,他抬头。塔·埃法快步跨进来,他猜对了,她还是会选择从这里回对角巷——既然她决定舍近求远从这里离开。 他起身,他选择坐下的位置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进门第一眼不会被瞥见,却能很好地看清楚整个房间里的动向。 塔·埃法嘴里叼着一根烟,已经吸了大半,只剩小半截亮着火光。她手里抱着一包用牛皮纸包裹的东西,像是书或者其他的东西。她走到吧台,和老板说话,声音很小,接着老板就走开了,半分钟后端着一大杯黄油啤酒回到那里,递给了她。她喝了一口,坐到了吧台凳上,东西放在一旁。 斯内普在走过去和她搭讪与静待原处中犹豫不决。没等他多考虑一阵,一个披着斗篷的人背对着他从房间正中央散放的一把椅子上起身,朝着吧台走了过去。 那个人靠近塔·埃法,侧头似乎说了几句。塔·埃法沉默了一阵,起身拿起自己的东西。那个人先迈步往外走了一段,回头对着她招了招手,塔·埃法点点头,和他一起从后门走出了酒吧,那是进对角巷的路。 斯内普快速跟上,却在进了小天井后愣住。两个人都不见了,垃圾箱上的墙砖没有被人敲过的痕迹,没人刚从这里去往对角巷。 他们应该是直接幻影移形走了。 塔·埃法站定,环顾四周。庭院里荒草丛生,夏天什么都在疯长。有几株野花长得很好看,淡黄色的花瓣随着微风飘舞。她看了看角落的圆桶,洗衣板还靠在桶沿。上方的晾衣绳上还挂着几件没收的衣服,布满了灰尘和污垢,应该是经过了长时间雨水冲刷和太阳暴晒后的结果。 身旁的人正取下斗篷,他的手枯瘦而蜡黄,颤颤巍巍地从长袍口袋里掏出一瓶魔药一股脑倒进嘴里,动作急促。 塔·埃法静静地看着他,几分钟后,她开口轻声叫了一声:“爸爸。” 从陌生人脸变回了自己的样貌,奥里·埃法摸了摸自己脸颊上凌乱而刺手的胡茬。 “一年不见了。”奥里·埃法的声音沙哑,尽管这个庭院里明显只有他们两个人,他却用极低的语调说话。“猜猜我怎么活下来的?在阿兹卡班,没被摄魂怪吃了?你不想知道吗?被你送进去的时候我猜你对那个地方向往得很呢!” 塔·埃法攥紧了拳头。 “别担心,我亲爱的女儿啊!我们是有血缘的一家人,我还不会像你一样,做那种帮人抓自己亲生父亲的事,你的血是凉的,而我的血是热的。” “回去吧。”塔·埃法说,“回魔法部自首。” “看看,看看你,现在你的血不仅是凉的,简直冰透了!哈!除你武器!”奥里·埃法挥舞魔杖,一道银光闪过,落到了塔·埃法的手上,她一声闷哼,正用左手悄悄紧握的魔杖被打落到了地上,奥里·埃法立即又一挥手,将魔杖凭空托起,自动飞进了自己的手里。 “我今天带你回来,只是看看你妈妈和我一起生活过的地方,别有其他的想法。”奥里·埃法换了一张冷酷的面容,却又在转身四顾的时候目光变得柔和了许多。“啊,凯瑟琳!我是多么想你啊!” 塔·埃法冷笑一声道:“第一,她不是我妈妈。第二,你杀了她。” “那只是个意外。”奥里·埃法突然怒吼,“意外!你听不懂吗?”一群刚在晾衣绳上歇脚的麻雀立刻挥动翅膀飞走了。 “意外?”塔·埃法望着侧身对着自己的父亲,他穿着脏兮兮的长袍,不仅胡茬满脸,而且半长的头发乱糟糟地蓬在头顶,看起来也很久没洗了。他以前穿着打扮是多么光鲜亮丽,头发总是梳得整齐,还要上一层头油。 “她不应该死的,为什么,为什么她没有护命咒!”奥里·埃法抱头,大口喘气。“去你妈的麻瓜!她为什么要和那个人——我想杀的是那个混球!她却挡着我,为了那个蠢货!” “因为她不爱你了,因为她要和别人一起私奔。”塔·埃法平静地陈述道,“很难理解吗?就像你不爱我妈妈了一样,就像你当年抛弃她一样。” “不可能,凯瑟琳怎么会跑?她怎么会不爱我?”奥里·埃法继续吼着,“她爱我!她——必须——爱我!” 塔·埃法抬头,下午的太阳还在头顶,空气里有一股闷热的味道。 “她爱我,你说是不是?”奥里·埃法冲过来,一把抓起沉默不语的塔·埃法,反手给了她一个响亮的耳光。“说话!” 塔·埃法的脸上火辣辣地燃了一片,她没有伸手去摸,几滴眼泪沾到了她的颧骨上,她瞪着奥里·埃法,仍旧不说话。 奥里·埃法瞳孔放大,脸色异常兴奋,带着似笑非笑的表情。“哈哈,你不说话就是默认了!” 他疯了!塔·埃法在心里呐喊。 她深吸一口气,被奥里·埃法抓着的手臂像是被扔进了滚沸的坩埚里似的又烫又疼。“她不爱你,也许从来没爱过!”她张嘴,声音尽可能响亮。 一个耳光结结实实再度袭来,塔·埃法试图后退着躲开,却动弹不得。“啪!” “你敢再说一次?”奥里·埃法收敛了脸上的笑意。 塔·埃法绝望地看着面前的男人,她在心里痛苦地喃喃:原来这就是爱情?付出的那方如此卑微和疯狂,而得到的那方也不会快乐。 从她生母和父亲、继母和父亲那里,她看到的例子真实而可怕。 “你知道你那个妈妈当年是怎么骗我娶她的吗?她在我面前演戏,演得和我情投意合的样子,实际上我和她根本就合不来,我们天生就是冤家。只有凯瑟琳,从我看见她的第一眼起,我就知道她才是我生命中唯一的真爱,啊!她也是这样想的,她曾经对我说过。凯瑟琳爱我,我也爱凯瑟琳,我们一起到英国来,只因为我们相爱。” 塔·埃法冷冷地说:“这一切,和我有什么关系?奥里·埃法,你是你,我是我。” “你是我的女儿!”奥里·埃法嘶吼着,“你是我的财产!” 塔·埃法摇头:“我不是你的财产。” “你是!凯瑟琳死了,我也不想再活,但我们得一起死!死两次!”奥里·埃法说着,举起手里的魔杖,“现在,来吧!阿瓦——” 像是正在发出高音的琴弦突然断成了两半,他的声音突然消失了,接着他抓着塔·埃法的手和举着魔杖的手同时垂落——他整个人像是一滩烂泥,扑在塔·埃法的身上往下滑,她推了他一把,他仰面倒在了淤泥遍地的庭院中央,一动不动了。 塔·埃法也站在原地不动,她静静地看着不远处角落里走出来的人。 斯内普举着魔杖,慢慢地一步步往前,边走边观察着地上的奥里·埃法,直到确定自己发出的催眠咒准确地击倒了他,才放下魔杖。 他望着塔·埃法,两个人目光相交。 似乎一下子过了很久,时间在这一刻静止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过年期间更新厚厚一章,这是终卷第一章。最近番外比较多的原因是为了把以前的故事交待清楚。 说过二十万字之内完结,尽量做到。预计三月份之前写完整部小说吧! 第50章 (二十九)启程 一年四季,或许我最喜欢的是夏季。夏季很奇妙,一边是鲜花和绿草的茂盛带给人满心活力,一边是烈日当空使人觉得难受。 以前总感觉不到难受的那一部分。还记得那几年放暑假,最幸福的事,是可以在蝉鸣中伴着撒进卧室的阳光,躺在床上睡懒觉。 斯内普往往在隔壁的书房里忙碌了一上午,走进来时却发现我还眯着眼睛一动不动。他会来掀开薄毯,俯身压上来给我挠痒,逼得我在床上翻来覆去的傻笑。有时候我赌了气还是不起,他还会偷偷地使用室温升高的咒语,隔了五分钟听见我一跃而起骂他是坏心眼的小子,然后不出声地对着我笑。 我会去街角的小商店里给他买麻瓜们常吃的雪糕和冰淇淋,那些东西没有被施以魔法,不会突然冒星星或者变成五颜六色,但口味特别多,而且都很好吃。 我会用碗把冰淇淋重新装好,插上干净的钢勺,撒上一些细细切碎的坚果和果仁,然后端到他的面前。他总是蹙眉不吃,我举起勺子喂他,有时候先自己舔上一口,再举到他的嘴边,于是他就吃了。 昨天,我突发奇想然后软磨硬泡,从孟德尔那里得到了解禁令,可以吃一点冷饮,简直开心得不行。我的身体没什么好转,但最近也差不到哪里去了。就像是一座危房,摇摇欲坠中再抽几块砖也没什么大不了,这一点没有明说,但所有人都很清楚。既然快出院,孟德尔也就放松了对我的约束,大概他也想知道我能不能再度适应病房外的生活。那里不是与世隔绝的圣芒戈,我要重新面对的,还很多。 于是,我打破了一周多时间以来单方面的冷战,挑了一天早上吃完早餐后的时间,对斯内普说我想吃蜘蛛尾巷巷口那家好先生杂货店冷藏柜里卖的冰淇淋。他知道那家店,因为我曾经拉着他一同外出散步时经过,还进店买东西,不仅包括冰淇淋,还有爆米花、各式零食。有时候他会替我抱着一大堆的战利品,跟着我走回家门口,走进房子里面,看着我打开橱柜掏出碗。 他一直很不明白为什么我要把包装得很精致的冰淇淋多此一举地倒出来用碗重新装好,切碎坚果撒在上面再吃。他一直不懂我想给他的,到底是什么。 现在,不过半小时后,角色互换了。换成我静静地看他举着盒子,那里面的冰淇淋微微有些融化,乳白中泛着淡黄的光亮,传来阵阵香草的气息。 其实我更爱草莓味,爱买香草味只不过因为他喜欢香草,连他自己也并没有发现。 我张嘴,明知矫情却坚持示意要他喂。他轻轻地用勺子挖了一点,放进我的嘴里。我嫌他小气,但还是细细咬住勺子,任香味在口腔里融化,滑进胃里,带来一阵冰凉。 我闭眼,脑海里似乎已经回到了那条小巷。 吃完了冰淇淋,我躺回床上背对斯内普。他快速地收拾好东西,没有离开。他这几天似乎没那么忙,待在病房里的时间又多了很多。我虽然不像前几天一样对他生闷气,但是也不怎么和他多说话。 他忽然说:“塔塔,你找哈利波特借东西,对吗?” 我微微动动身子,却没有回头看他,过一会儿深吸一口气,闷闷地说:“噢,你怎么知道的?” 我什么时候变笨了,自己却不清楚?还是其实我一直都不聪明? “这件隐身斗篷,哈利波特通过布莱斯给了我,我现在交给你。” 我诧异地终于看向他,他正从随身的包里用魔杖掏出一件斗篷——对,就是那一件。 他取出来后,抖了抖便递给我。“要试试吗?” 我不可置信地瞪着他,撑起身子说:“真的给我?” 他点点头,把斗篷递过来,放进我手里。 “试一试吧。” “你不怕我跑了?”我把斗篷展开,翻面,披到了身上。“你还看得到我吗?” 他起身后退两步,对着我的方向上下左右的张望,然后轻轻地点头,“你的手肘还露在外面。” 我立即又往斗篷里缩了缩,小心翼翼地确保自己整个包裹在里面。“现在呢?” “看不到了。”他蹙眉,然后伸手来摸我。“你还在床上吗?” “在,我在这里。”我伸手去,轻触他的手。他一碰到我,立刻反过来用力抓紧。他的手很凉,只贴了一层皮,上面有一些浅褐色的伤疤。我愣愣地看着他的手指,突然想到几年前的那个午后,我在地窖里站着,看他批改作业。那时候他的手指修长,虽然有一些用魔药材料时留下的伤痕,却形状漂亮,我可以看很久,用那种一动不动的姿势呆呆看着。 “你怕我跑了,为什么还要拿给我?”我回神追问。 “我想让你用它离开这里。”斯内普说,“知道你找哈利波特借这个的时候,我确实很生气,还把波特骂了一顿。但一想到它的作用,我反而高兴了。” “用这个离开?”我取下身上的斗篷,拿在手里轻柔地抚摸。 或许,这倒是个好主意。本来我借它,就是为了这个目的。我真是病了太久,什么都忘了。 “其实,你知道金斯莱也不怎么想抓你。大战刚结束,经过了那么多生生死死的事情,你这点事实在算不上什么。”布莱斯说。 可问题就在于,魔法部经历了战争结束后的创痛,刚恢复起来。这个时候哪怕金斯莱愿意帮忙,我也不会同意让他破这个例,制度一被打破,再修复就困难了,正因为经历了战争,这一点我们都很明白。 我在走廊上练习用假肢走路,布莱斯来了一上午,不停地对我说话,我却只是无声无语地看几眼他,听他絮叨,却并不理睬。 霍格沃茨放了暑假,布莱斯空闲下来,往医院跑得更勤了。我和他结仇不少,首先是他给斯内普打小报告的事,还要再追究他把哈利波特的隐身斗篷直接交给斯内普的事。 而我没闲心理他,我在心里认可了斯内普提出的转移方案,更愿意为之努力。 他继续说了许多,无非是和魔法部有关的事情。他对魔法部制度的冗长和僵硬显得十分不满,还说自己以后要转行去搞政治,竞选魔法部里的职位。我从左耳朵里听进他的话,又从右耳朵里快速扔出去。 最后,他忽然问:“塔塔,离开英国,你还会回来吗?” 大腿和假肢的连接处因为长时间的摩擦和彼此用力而疼得厉害,我扶着栏杆,轻轻地坐到了一旁的椅子上。 “你会回来吗?告诉我你会回来。” 我抬头快速地瞥了他一眼,又低头弄自己的假肢。 “你一定会回来的。” 话越说越慌,不是他,是我慌了。 我讨厌被人问起这些事,关于打算和未来的这些事。 我深吸一口气,终于咬牙切齿地说道:“布莱斯,你有完没完?我早就告诉过你了,我不回来。” “梅林啊,你终于和我说话了。”布莱斯欣喜地笑了。 我哼道:“想知道我现在的想法吗?老实说,我仍旧不想理你。” “对不起,我知道你在生我的气。但如果能让事情变得好一点,我宁愿这样。”布莱斯说。 “所有的事情都源于,我想帮你。” 我没来由的一阵怒火攻心,气道:“你怎么帮我的?朝斯内普泄密?你知道吗?他卖了蜘蛛尾巷的房子!那是他唯一的财产!你把我的梦想毁了!我想看着他在里面好好的生活下去,现在呢?一切都没有了!” “我知道他卖了房子。”布莱斯似 乎对我脸上的激愤视而不见,揉了揉头发说,“而且我还知道他卖了个好价钱。” “是啊,好价钱!”我的胸口剧烈起伏,“他是不是要分你一半?” 布莱斯笑了笑说:“说不定啊——塔塔,今天看你这么努力想出院我真的很高兴,几个月前那个充满生命力的女人又回来了。” 他高高兴兴地起身走远,只留下了我在原地喘着粗气,一阵轻咳。 我真是退化得连吵架都不会了! 斯内普把手里的复方汤剂递给我,轻声说:“喝吧。”他盯着我把汤剂喝完,又确保我彻底变身成了他拿到的那根红色头发的陌生样子,才允许我站起来,并拿过我身旁的行李袋提上。 “准备好了吗?”他单手搂过我的肩膀,附耳问。 “嗯。”我点头,却还是有点紧张。拄着拐杖再披上隐身斗篷是不行的,行动不便意味着失败的可能性大增。最后只好决定把假肢安好,经过几日的练习已经能确保坚持连续走路一小时。 我兴奋地往门口走,不管不顾前一天晚上因为才吐了一些血,早上的血浆袋才输完。这一刻似乎所有的烦恼都暂时消失了,脑袋里是他设计好的计划,怎么避开魔法部的傲罗,从暗道离开医院,怎么启程搭船去欧洲,在法国停留的第一个巫师村叫什么名字…… 他却一把拉住我,手拽得紧紧的。 “别急!”他朝我靠近,两只手都伸上来,把我的右手死死捏紧。 我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只好安静地等着。没想到他拿出魔杖,小声地念起了咒语。我哭笑不得的看着他的魔杖尖头处吐出来一根不断生长的银色细线,那根细线先是缠绕到了我的右手小指上,然后弯弯曲曲的在空气中继续生长,缠绕到了他的小指上系紧。 “这是干嘛?” 他瞥了我一眼道:“这是短效的连接感应咒,有了它,如果你离开我五米以外,它会立刻告诉我。” 我抽手,那根细线也在变长拉伸,只不过很快慢慢变淡,直至在空气中消失了。“我不会跑掉。”这话说得不太甘心,我本来有隐隐约约的打算的。 他像是看穿了我的心思:“我必须以防万一,我不能承受失去你的代价。” 我愣了愣,自顾自地转身。“别说了,我们走吧。” 他把隐身斗篷披在了我的身上,观察到没有一丝暴露的可能,才放心。 我走在前面,他悄无声息地跟在后面。他已经看不见我,我却能感觉到他的目光在后面紧随。 “别害怕,一切有我在。”他轻轻地说。 我没有扭头看他,只是同样轻轻地点了点头。 第51章 (番外二十一)告别 飞离晒衣绳的麻雀飞了回来,落脚后闪动着翅膀。 塔·埃法扭头看了一眼欢欣的麻雀们,再转回头看着面前的斯内普。 “谢了。” 斯内普的手里还抱着东西,那是刚才塔·埃法去麻瓜世界买的几大盒烟,用牛皮纸包裹着,上面有一行潦草而匆忙的字迹,是这个庭院的地址。那是刚才塔·埃法掉落在天井里的,字是离开吧台前拿起桌上的笔悄悄写下,东西是她主动扔的。她从回到酒吧的第一眼就看见了坐在角落的斯内普,尽管他的位置那么隐蔽,但她还是可以一眼找到他,也许这是好几年悄然观察积累出来的能力。于是她跟着奥里埃法幻影移形前,为自己留了一条后路,虽然她没有太大的把握他一定能发现,或者说,她基本铁定他不会发现的。 结果他发现了,而且还及时赶来。 若没有他,这一刻她应该已经被施以了阿瓦达索命咒。并且一次不够,埃法家族的护命咒语会害她承受第二次,然后她也许就得和疯狂后自尽的奥里埃法一起,几个月后被人发现已经成了一滩爬满了蛆虫的烂泥。 想来应该是后怕的,可她却只觉得疲倦,连惊惧的反应都做不出来。她向前走了几步,从斯内普那里拿回自己的包裹,放到一旁长了杂草的泥地上。然后从长袍兜里掏出才抽了一根的烟盒,抽出一根新的烟叼在了嘴里,用魔杖快速点燃,深吸。 斯内普的心跳还没有平复,刚才如果没有及时出手,也许他们就再也见不了面了。她在乎吗?烟雾缭绕中,她的脸上一点惊慌的神色都没有。 她站在那里,活像一只走失后孤零零停在雪地里却保持着高贵冷漠的麋鹿,半眯着原本灵动美丽的眼睛,试图把所有喷涌而出的情绪都掩盖下去。 过了一会儿,塔·埃法抖落了已经燃尽的一截烟灰末,然后干脆将还剩了大半截的烟一并扔到了地上。 她一脚踏上去。 斯内普看着她踩灭了火光,没有停步,径直走向了自己。他看着塔·埃法伸出手,在他的腰际衣物间摩擦——这引起了他一阵更快速的心跳——她用双手轻轻地环住了他,放到了他的后背上,脑袋随即也靠了过来。 她钻进他的怀里,小心翼翼地动作。好像他正在熟睡,而她害怕将他惊醒一样。 几个月前的那个夜晚似乎还历历在目,可这一次感觉却不一样了。塔·埃法既没有急切地诉说着什么,也没有激烈地将他抱紧直至彼此都觉得呼吸艰难。 她只是很轻且很缓慢的在他的胸口停靠,她的脸侧埋着,像一张薄纸一样轻柔。 斯内普抬头,视线扫过晾衣杆上的鸟群,又顺着远处躺倒的奥里埃法,转到了塔·埃法的头发上,她的头发在阳光下闪耀着近于白霜的光泽,太阳散发着远比巫师们更强烈的魔力。天气很热,他们离得太近了,彼此传递着体温。他的手腕不知道什么时候举起来,自然垂下的手指藏在了她的发间。 “最后一次。”塔·埃法突然说了一句。 然后——她悄然地后退,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转身快步走回奥里埃法身边,半蹲下去。“好了,斯内普教授,我们去把魔法部的人叫来吧。” “真的要走?” 这几天以来,塔·埃法已经听了几十遍这样的话,伴随着这一句话,人们的表现各异——有的诧异、有的不舍、有的惋惜。而她则始终维持着笑容与他们告别,就好像她这个决定来得很轻,只不过是要离开这里去参加一趟长途旅行罢了。 她收拾好了自己的行李——其实实在没什么东西,不过是几件衣服、从画板上撤下来的几张没画完的画纸、几本最喜欢的书和几盆植物,她放进挎包里用魔法安置好,把房间里用“清理一新”打扫了一下,再环顾时,几乎已经没有留下关于她的任何痕迹。 原来从一个地方彻底抽身,没有想象的那么难。她以前总是害怕,因为除了梦想,她什么也没有,她觉得自己输不起。其实她的胆子早该大一点,越大越快活。 她的辞职报告在邓布利多那里拖了两周,毕竟太突然,她把麻瓜研究课抛下,上哪里去找新老师?可她的意志太坚决,宁愿退回半年的薪水也要提前离职,邓布利多透过金丝镜框观察了她很久,最后终于同意。 他说需要找个人在她离职之前承诺先替她代课,直到他找到了新的教职人选才能卸下这份责任。塔·埃法不假思索地提出,她自己去找人。 她直接去找的,就是斯内普。 那天下午在地窖,她在他的办公室里,隔着桌子看他低头批改一摞摞堆成小山一般的学生作业,很平静地说出了自己的决定:“我要走了,离开霍格沃茨。” 那时候她只把这件事告诉了邓布利多,面前的人是第二个。 或许是她还存有一点幻想。 他手上飞快地画勾打叉,没抬头。在听见她的话后顿了顿,然后继续手里的动作,只不过速度放慢了许多。他的额前,有几缕细碎的黑发垂下来,挡住了他的眼睛。 “我知道这可能有点麻烦你,但是——你能不能帮我代上麻瓜研究课?我们有一点是相同的——都在麻瓜世界里生活了挺久,我想那些知识教给这里的学生足够了。” “为什么要走?”他终于开口了,声音低沉,像是从地底下钻出来的。 塔·埃法很仔细的观察她,看他的眉间蹙痕越发深了,看他修长的手指握着羽毛笔快速地摆动。她看不到他的眼睛,所以拿不准他的情绪。 “因为我觉得这里不太适合我,我不适合当老师。” “你花了那么大力气来这里教书,只是一句不适合,就要走?”斯内普改完了面前的作业本,抓起办公桌上平躺的魔杖,猛地一挥。 如山的作业一张张飞起,排着队飞进一旁的书架里叠好,面前剩下的作业也起身飞到一边的桌角。他的面前空了,他把羽毛笔□□了笔筒里,一下子站起来。 “我不同意。” 这下她看清楚他的眼睛了,幽黑得不见底,也像是刚从地底下钻出来,阴暗得可怕。 “不管你同意不同意,我都是要走的。校长已经答应我了,只是现在需要一个代课的老师。”塔·埃法咬咬唇角,坚持维护面上的平淡神情。 “你要到哪里去?” “不知道,也许在欧洲转一转,法国、意大利、西班牙、荷兰……可以去的地方太多了。等我走够了走累了,就回芬兰。” “你哪里来的钱?我想你在古灵阁里恐怕没什么存款吧?” 塔·埃法轻哼一声,笑了笑说:“我没钱,就不能活了?那我活了这么多年,真是奇迹了。” 房间里沉默了片刻,斯内普的呼吸越发沉重起来。 “别忙着走,你再想想。” “不用想了,我再待在这里,也没什么意思。”塔·埃法轻声说,“我待在这里的理由,已经不存在了。” 斯内普攥了攥拳头。“什么理由?” 塔·埃法有些意外地瞪着他,随即失声轻轻地笑了,筹措了几秒才开口:“因为我爱着一个人,我想为他而活,照顾他、成为他的伴侣,所以我才来到这里,因为这里是最靠近他的地方——这个理由,你是第一次听见吗?” 斯内普愣了愣。他不是傻子,却在这一瞬间觉得自己像是个傻子。 “可是,从我爸爸的事情上,我才终于明白了这样的一个道理:爱很痛苦。爱着别人的人很痛苦,被爱着的那个也一样。我实在太爱那个人,不想他为了我对他的爱而痛苦下去,或者说得轻一点,烦恼下去也不行。所以我还是离开最好,这样以后只有我会痛苦,他却可以轻松了。” 话说开,也就不需要回避什么了。塔·埃法提高声调,直直地盯着斯内普的眼睛:“我没有交男朋友。艾伯特不是我的男朋友,我没有答应他,我们只牵过一次手,就是被你碰见那一次,之后我没有再和他见过面,因为我不想对不起他。今天我没喝吐真剂,但我可以把什么都说出来。西弗勒斯,我以后也不会再打扰你,因为这也对不起你。我离开这里,对所有人都好。” 斯内普一动不动地仍旧望着她,嘴唇紧闭。 “你为什么刚才说那么多,现在却又不敢说话?你是想挽留我吗?可你拿什么挽留?对我说过的那些话,你选择了逃避。我现在再给你一次机会,如果你想挽留我,告诉我,告诉我你的理由。” 好像过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塔·埃法耸耸肩,自嘲地说:“我就知道,你是没什么话可说的。刚才你的那些话,我就当作你不想帮我代课找的借口。反正我得走了,我去找找麦格教授或者弗立维教授,看看他们能不能给我帮这个忙。”她转身,感觉自己有一种落荒而逃的冲动,在她故作镇定说了那么一大堆话之后,她不得不承认,其实她很想哭,可她不能哭,她必须笑着离开,才不至于让场面太难看。 “塔塔。”背后传来一声呼唤。 她伫步,身体有点微微发抖。天气转凉,她却浑身燥热。 “我愿意,帮你代课。” 像是一盆冰冷的水从头到脚灌下,她深吸一口气,用极低的声音说:“好。” 作者有话要说: 番外快进行到重点了! 第52章 (三十)世界 我成功了,应该说,是我们成功了。 由于兴奋和激动,我使用假肢的时间比平时练习时长了一倍。直到斯内普确定周遭的安全后,把我打横抱起放到了酒馆包间的沙发上,提醒我要脱下假肢,我才突然发觉自己已经累得不行,截肢面疼痛难忍。 我要他背过身去,坚持着不让他碰我残腿。这是一间面积很小包房,只有一扇长方形的窗户立在外墙的正中央,而且由于天色已晚,外面黑漆漆的。他转身朝着那扇窗户伫立,利用这个时间我快速脱下了假肢,轻轻地触碰一下截肢面,又红又肿还一碰就针扎一般的疼。我猛抽了一口气,然后用长裙掩好腿部。 “好了,转过来吧。”我抓起一旁的拐杖,放到自己的腿上,示意自己已经处置妥当。“我弄好了。” 他回头看我,房间里只点了一盏灯,在昏黄的光线下,我却看见他的眼睛闪闪发亮。 “这里暂时不会有太大危险,我们可以休整几天再出发。”他说,“都已经安排好了,你什么都不用担心。” “当然,我相信你。”我说,“谢谢你,西弗勒斯。” 他突然动步,缓慢而平静地朝我靠过来,坐到我身边的沙发里,伸出双手捧起我的脸,我以为他要吻上来,拿手去抓他的手腕,紧紧攥着,微微用力外掰。我有些害怕,他的眼睛看起来像是藏了一个太阳,炽热至极,几乎要在我的面颊上坠落熔化。我想躲着他,这一刻却不能明白是为了什么 但他并没有吻我,他只是仔细地打量我的脸。 “我们都回不了头了。”他低沉地开口,“从此以后,我们会一直在一起,像我说过的那样。” 他下了结论,非常完美的结论。 我松手,任手指垂落,然后朝他轻轻一笑。 我们在那间小酒馆里待了两天。之所以知道那是一家酒馆,是因为虽然我没法看见门外,但我能听到隔壁和楼下传来的喧闹声和笑声,虽然早已丧失了嗅觉,我仍旧可以想象到那股麦芽发酵后的酒香味和人群混杂的体味有多浓郁。我们是从壁炉进来的,安置到了房间里后,斯内普不让我离开房门一步,危险在他的口中还没有彻底解除,一切都必须小心翼翼。 我当然知道还有危险,因为虽然我不能外出,但每天都会由酒馆老板送餐时带来当日的《预言家日报》,那上面有了关于我外逃离开圣芒戈医院的报道。一起失踪的还有风头正劲时却从霍格沃茨学院卸任校长,还带着我逃跑而引起关注的斯内普。那些非议和指责免不了落在他身上,他好像一瞬之间又从富有传奇色彩的英雄间谍角色被推下了悬崖。丽塔斯基特立即写了新的专栏《斯内普:情圣还是犯罪爱好者?》,里面对于我和斯内普往事的渲染好像比我们自己都更了解似的,然而实际上全是胡说八道。我看了两眼便一把扭住报纸,揉成了一团,扔进一旁的垃圾桶。 我等得太无聊,不免东想西想混日子。没事可做,只有想过去,想现在,想未来。好像越想,羁绊就越多。斯内普给我吊起了输血的架子,我插着管子躺在窗边的阴凉处小憩的时候,一边听着外面的人群激烈兴奋的吵闹宣泄,一边就想着这样那样的鸡毛蒜皮。 我想起一件事,那就是我在霍格沃茨的私人物品还没有仔细清理。如果我回到芬兰并且再也不返回英国的话,那些东西放在那里该怎么办呢?或许等我——那时候斯内普应该会拥有它们,然而那是我最不愿意看见的,我不希望在他的身边留下关于我的太多纪念品,既然要走远,那么就越远越好,既然要离开,就该彻底不见,不再残留踪迹。 而另一件事,是我还是想再去一趟蜘蛛尾巷,哪怕是最后的告别也好,我希望再看一眼它,把它永远刻进我的心里,这样哪怕在地底下见到妈妈,我也能说出自己曾经有过的半个家,是什么模样。它有几间房间,有哪些家具,我会在哪个地方干什么事。甚至它的哪块墙角有我踢坏的一片墙纸,哪行书架上有我磕破的一个凹角。我给沙发缝上了自己买来的布做的套子,给卧室的床选了自己喜欢的床单…… 说到底——我要走了,确定不再回来,于是希望带走一切。 我没有告诉斯内普我的所思所想。医院好像给我们之间的关系盖上了一层薄膜,而离开医院让这层薄膜被撕开了。我们中间没有了孟德尔、值班护士和其他人作为阻挡,似乎不得不在□□裸的气氛中强行变得亲密。而我早已不习惯这种亲密,从很久以前开始。 那天我在桌边睡着了,原本我坐在木桌边想随手翻翻从圣芒戈带出来的几本魔药书,却没想到困意倏忽而至,连自己什么时候昏沉入睡也记不得了。只知道再度醒过来时,正躺在斯内普的怀里,他把我抱到床上,盖上薄被。我紧张地抓着被边,瞪着他。 “你的眼神像是怕我把你吃了。”他说完,突然咧嘴笑了几声。 我原本想撒起床气,却在看见他的笑颜的瞬间内心软化了,咬牙说:“这句话以前我说过,前不久我就说过。” “对啊,我还以为你忘了。”他察觉到我的不耐烦,适时退了几步,坐到床边。“以前你经常说,可你只说不做。” “那是因为你不好吃。” “你没吃对地方,上次你乱咬我的脖子,脖子上可没肉,还容易磕着骨头。”他举起手臂,抬到我面前。“要不然试一试这里?” 我伸出手指触碰他的手臂,贴着一层皮的骨头,不用摸也知道没有肉。他瘦得很,一根根的青筋凸显出来,不到四十岁的年纪手臂皮肤全是淡棕色的斑纹和疙瘩。 我别过脸去,克制突然涌起的情绪。 “怎么了塔塔?”他像是故意的追着我不放,还在问。“你怎么又不高兴了?我只是想逗你开心。” 怎么会开心?这几年我从未开心过,现在不会,可以预见的将来也不会。 我沉默了一会儿,重新转回头看他。“你可不可以把蜘蛛尾巷要回来?你卖房子的事情是骗我的对吗?告诉我你是骗我的。” 他低头一笑,说:“是真的。” 我心里疼得几乎要呼出声,可我突然什么也说不出来,我无言以对了。也许最大的痛苦不过如此:你知道这一切是错误的,却什么也没办法改变。 他想了想说:“你是不是还想着那里?或许我们可以回去看看。” “回哪里?” “蜘蛛尾巷的地址,魔法部不知道。我在登记个人信息的时候写的地址是假的,虽然现在魔法部在进行战后信息清查,但幸运的在于还没有调查到我这里。” 重回旧居。 我站在巷口,看着好先生杂货店的招牌。那上面画着一个穿着深蓝色西装、打着大红色领带的中年男人,手里举着欢迎的标语,他的眼睛盯着我们,张着嘴微笑,好像在说:你们终于回来了? 不,应该是我终于回来了。 斯内普问我还要不要吃冰淇淋,我点头,但是决定要自己去买。我找他拿了钱,便让他等着,自己拄着拐杖进了店,拿了一盒草莓味、一盒香草味的冰淇淋。我把冰淇淋递给斯内普的时候,他看了眼我手里拿的粉红包装盒。 我熟练地掀开盒盖,先舔了舔沾在盒盖上的部分,一股浓郁的草莓味道。他打开他的盒盖,打算直接扔掉,我立即从他手里抢过盒盖,美滋滋地替他完成任务。 我们站在店外的雨棚下,太阳有些毒辣,连阴凉处也很热。但这是一个没有纷扰的地方,没有食死徒,没有伏地魔,没人会随随便便受到伤害。这里是麻瓜的世界,我们只是两个普通人。 我明明早上吃了许多东西,但却觉得很累。我用很慢的速度把手里的小盒冰淇淋吃完,背靠在墙上作为艰难的支撑。 前几周还在医院的时候,孟德尔为了我的长途旅程想了很多方法,希望减少我对药物控制病情的依赖。输血换血是一种办法,而我还在吃一种让神经兴奋的魔药。这是因为其他的药品已经不能对我产生什么作用,我的身体像是快要冬眠,再大的刺激也不会让我更活跃,只有主动来提高神经的兴奋度。我有一次睡了三天才醒过来,这是事后护士告诉我的,我以为自己只睡了一个午觉,但醒来发现斯内普撑着黑眼圈,尽管他一脸平静,但我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不会告诉我有关我病情的事,我也不问。曾经热烈的讨论逐渐成了沉默,哪怕守了我三天三夜,他也绝口不提。哪怕我知道自己睡到差点没有再醒过来,我也不说。 我们之间不透明。 他牵着我慢慢顺着巷口往深处走,我强撑着拄拐跟他步调一致。“你确定新主人不会不高兴吗?”我一路上问了他很多遍。 他不回答,只是眉头蹙得越来越紧。“塔塔,你要不要先输一点血?” 我摇头。 “那就吃药。”他伸手去掏外袍口袋。 “我不吃。”我抗拒,那种药吃了后,我会想吐,会难受。“我撑得住。” 他要来打横抱我,我摇晃着身子左右躲闪。“我自己走!” 好在路已经不远。我们最终站到了房门口,他抬起魔杖念咒语,我回望一眼巷口,想把眼前看到的景色都记进心里。 他开了门,“房子还没有转交出去,因为我来不及整理旧物。”他解释着,扶我进屋。 一切照旧。我深吸一口气,好像一瞬间有千万种情绪都钻进了胸口,却没有千万个出口让它们再钻出来。我只有无言地看着,钟表、沙发、书架、落地灯、壁炉的陈列……好像和我最后一次离开这里时一模一样,但我内心里知道,其实一切早已改变。 “正好,这一次把我们要留作纪念的东西一起拿走。”斯内普说,“你想要什么?” 我咬唇,对他微笑。“什么都不想要。” 他不满意我的答案,低声问我:“一点想要的东西都没有?” 我掀开罩在沙发上的防尘套子,坐了进去,不再回答。 他也不再追问,只是转身上楼收拾去了。 墙上的挂钟还在走动,滴答,滴答。 我听着那声音,疲乏地闭上眼,满足地闭上眼。 什么都不想要,什么都不需要——就让我在这里睡着,便已足够好。 第53章 (番外二十二)决定 斯内普坐在校长室,对着对面的邓布利多念手里的魔药材料清单。外面下着大雨,邓布利多把壁炉点燃,烧得房间里暖意洋洋。菲尼克斯栖在枝头,不时低鸣。斯内普的声音越来越低,仿佛要融进哔哩啪啦的火焰里。他说两句,停顿一下,再说两句,尽管邓布利多轻咳了几声,还离了几次座,他却没有抬头去关注。 他蹙眉,面容阴沉得比外面的天气更糟糕。好不容易等到冗长的清单念完,报告了最近工作上的事情,他立刻起身。 “西弗勒斯,别着急,坐下来和我喝杯下午茶。”邓布利多不紧不慢地说,然后挥挥魔杖,茶壶和茶杯从一旁的架子上飞过来。“你要大吉岭还是阿萨姆?” 斯内普听着倒茶的流水声,犹豫了一瞬说:“不了,校长,我想我要——先回去。” “去哪儿?今天是周五,课都上完了,晚餐时间还没到。快周末了。”邓布利多拉开身下的抽屉,拿出自己的糖罐,往茶杯里填了两颗方糖。“坐下,我们还可以谈谈话。” 斯内普重新坐下,轻声道:“校长,我这几天很忙。” “噢,对了,差点忘了你需要给塔塔代课,突然要上一门新课不容易吧?麻瓜研究课可并不好上啊。”邓布利多手里忙碌着,“要松饼吗?楼下的小家伙们刚烤出来的。” 斯内普抿了一口茶,没有回话。 邓布利多吃了一口松饼,神色轻松地说:“说起塔塔,她明早就要走了,你知道吗?” 斯内普把茶杯放到桌子上,发出清脆的碰撞声。他的手指没有离开杯柄,食指在陶瓷表面上轻轻滑动。 “知道。” “多好的姑娘,”邓布利多继续不紧不慢地说,“她回到这里的时候的那股劲头,让我以为她打算待在这里一辈子。我想,她本来一定会成为一名优秀的老师。” “我想……她虽然任职的时间不长,但获得了大多数人的认可。”斯内普说。“她的课,学生都很喜欢。至少——比我做得更好。” 邓布利多用手托着茶杯,抬眼看着窗外。 窗帘半掩,雨滴不时拍打在玻璃上,雾蒙蒙的湿润天气,真不像这个季节该有的。 “可惜了,她即将离开。有些时候事情总不像我们预想的那样发展。其实,我们都有过经验,如果换个角度看问题,或者多一点行动,结果也可以随时改变。关键是,是否能够及时并且正确的做出决定。我觉得,塔·埃法小姐并没有真的认可她自己的决定,她如果能够停下来再想想,也许就会有别的看法。但现在,缺少一个能够让她停下来再想想的人,而这个人再不出现,她明天就将启程,也许如她所说,她将永远不再回来。当然——这只是我的想法,我想在这里继续讨论我们的同事也不太好,我们还是继续喝茶吃点心吧!你说呢,西弗勒斯?” 斯内普猛地攥紧手里的杯子,他的眼睛盯着面前的人,黑眸深不见底。而邓布利多只是轻轻地朝他笑了笑,接着便继续若无其事地品尝他的茶点去了。 下了一整夜的大雨,直到第二天的清晨雨势也不见小。塔·埃法推开房间里的窗户,雨滴立即和猛烈的风夹杂着翻滚进来,靠窗边的书桌上湿了大半。温度骤降,她打了个寒颤,重新关好窗。 不是个出门的好日子,但她该走了。 她抓起桌上的羊皮挎包,用拇指肚擦擦上面沾上的雨水,接着最后一次环顾房间,确定别无遗落,便迈步出了房门。 她特别选了清晨离开,六点钟。周六的霍格沃茨校园里静悄悄的,学生们还没起床,雨下了两天,空气里都是湿润的水汽味道。天没亮,走廊里还点着夜灯。她准确地选了最近路线,走过一段又一段的路,下楼梯,拐弯,细长的铺着地毯的连廊。她走得很快,但尽力不发出任何声音,连呼吸都很轻微。 其实,她没有想好下一步怎么办,她只是查到了最近一班从霍格莫德车站开往伦敦国王十字车站的火车将在这周六的上午九点启程——这不是每天都有的。 她几乎毫不犹豫地决定搭上这班车,她连到了伦敦后是立即转车去其它地方还是找个旅馆先住几天都没想好。那天斯内普说对了,她没钱,古灵阁里的存款只有两位数。奥里·埃法有些财产,比如那栋没人住了的房子,或者还有银行户头,但她没去仔细了解过。魔法部在奥里·埃法的案子宣判后,把他的财产资料统一装在牛皮袋里,交到了塔·埃法的手上。他被判终身□□于阿兹卡班,按照法律规定这意味着他在古灵阁的财产被封存了。不过塔·埃法作为唯一继承人是可以取出来的,只是她从未打算这样做。她连查一查他在古灵阁的钱有多少的兴趣都没有,至于麻瓜世界的房子,就永远放在那里吧。 她快走到校门口,觉得身上轻飘飘的。她现在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在意了。在这个世界上,她重新回归了孤独。这种感觉来得很强烈,非常强烈。不过转念一想,她本来就一直孤独。那些关于她可以获得幸福的想法都是假象,现在假象被戳破了。她痛苦,但并不慌张,她能够承受。 她转过最后一个拐角,打起伞走进了雨中,走了几步就停下来。雨滴扑打到伞面发出清脆而急促的响声,她随着这节奏抽了一口气。 邓布利多、麦格、弗立维、斯普劳特、海格……还有其他的教授,全都撑着伞站在那里,天还很暗,但她看清楚了海格的手里还拿着一束花。 “我们知道你今天早上要走,都决定来送送你。”麦格等她走近一点,轻快地说着,接着温柔地拥抱了她。 她从麦格那里抽身,又融进了斯普劳特的怀抱,再接着是弗立维……她听着他们对她说着那些情真意切、依依惜别的话。 海格给她送上花,遗憾地说着就是有些太湿了。她微笑起来,还给他一个大大的拥抱。 最后是邓布利多,他们依旧拥抱,只不过他在抱着她的时候还轻轻地拍了几下她的后背。塔·埃法有些歉疚,她在应聘时对他的那些承诺,成了一纸空文。她像个骗子,骗到了霍格沃茨的教职后又轻而易举地遗弃了。 出乎意料的是,邓布利多没有再重复前面种种措辞的告别语,而是声调轻松地说:“祝你过个快乐的周末。” 塔·埃法微微一愣,点头。 她会想办法过个快乐的周末,也许她会在伦敦的街头闲逛一天,然后坐在一家咖啡馆里发呆到深夜,不去思考任何事,直到她用突然涌起的勇气决定下一步行动。 她挥手与伫立的人群最后作别,然后悄然抬头望向被当做背景的霍格沃茨城堡。 天未亮,城堡在雾气的掩护下,平静地站在那里。 而他没有来送她。 不过塔·埃法自嘲地分析,她早就该知道会这样。那天晚餐时她在教职工席宣布自己离开的时间,他没有反应,一直一言未发。 其实他们这段时间也说了不少话,从他答应替她代课开始,他们为了课程内容的顺利转交承接又一起工作了几次。好像回到了在她读书的时候,她居然再次在非授课时间,在地窖里穿梭来去。 她会忍不住仔细观察他,只因为这大概是最后能看见他的机会。她会认真地盯着他的眼睛,试图在心里把他的眼睛完完整整的记下来。可是她记住的只有黑色,黑色,还是黑色。她觉得自己看不出他的情绪,看不出他在想什么,当她回到房间里再次拿出画纸试图把画给画完,给她画的那些轮廓添上眼睛时,她依旧没法动笔。 最终,她放弃了。 现在,天开始变得蒙蒙亮。塔·埃法从出了校门后,就放慢了速度,朝着霍格莫德车站的方向,一步步地走。雨没有要停的意思,她穿着雨靴,偶尔踩在泥地里,溅起几朵泥花。周遭很安静,只听得到自己的呼吸。有几次路旁的草丛里突然传出来异响,一两只小鸟或小动物窜出来,快速逃走了,她连看也没看清楚。她有几次出现了幻听,觉得身后似乎有脚步声,但她知道那不过是幻觉罢了,懒得转头去看一眼。 她走了很久,当她终于走进车站的时候,天已经彻底亮了。她在进站口买了票,上了站台。坐到长椅上等待之前,她在小食窗口买了一个热狗——她还没吃早饭。 她坐下来,咬了一口,突然觉得有什么东西顺着脸颊流到了冒着热气的热狗香肠里。她仔细看了一下,才确定了是自己的眼泪。 什么时候突然哭了?她自己都不知道。她认定自己没感觉,心除了在跳动以外,并没有什么异样,依旧很沉。 也许只是雨水从额头上滴落。她又狠狠地咬了几口热狗,干净利落地吃完。 站台上只有两三个人在等车,她把挎包抱在胸前,深呼吸。 “呜——”鸣笛声响起,火车缓缓进站。她起身,走到站台边缘。在站台和轨道交接处,屋顶没有盖到的地方,她愣愣地盯着从瓦片上垂落下来的雨水形成的雨帘,看着掉在地上的水滴又被溅起、分解成更细碎的水粒。几个乘客陆续上车,检票员站在车厢门口,穿着雨衣看着她——只剩她没上车了。 她本想打伞穿过雨帘、迈过这最后一米的距离,抓着雨伞的手却最终没有举起来。她缓缓地向前走了几步,走进雨中。 她伸手,摸了摸停在站台上的火车,铁皮冰凉,带着雨水的湿腻感。 “小姐,上车吗?”穿着制服的检票员高声问。 她摇摇头,随即又哑然失笑,朝着那个看起来年纪不大的男人点点头。 雨水正热情地顺着她的衣领灌进她的衣服里,她又打了个寒颤,然后仰头看了看灰蒙蒙的天气,把目光投向车厢口。她不会再回头看一眼身后,这是她最后的决定。 她举起票,放进检票员的手里。 第54章 (三十一)知觉 “你爱我吗?”我张嘴,不停地说同一句话:“你爱我吗?” 他背对着我,我们站在雪地里,举目四望都是一模一样的景象,满天的雪粒在空气里飞舞,近处是白色的,远处也是白色,白得迷迷糊糊,看不清楚天和地的界限。 “你爱我吗?”我惊恐地捂住自己的嘴,可声音却还是响起来:“你爱我吗?” 那声音像是知道我用手捂住了嘴巴,堵塞了它的出口,于是奸诈地滑回我的喉咙,接着是心。我感觉到它躲在我那颗跳动的温热的心脏后面,犹犹豫豫却继续清清楚楚地响着:“你爱我吗?” 我跪倒在地,把地上的雪一把把抓到胸口,撕开衣服,把雪贴到□□的□□上方。我想用一切阻止这个声音响起,冰冷的心,到底有没有用? “你爱我吗?”手掌心里的雪融化了,顺着胸口的弧线向下方流去,像是一行行的眼泪。 我哭起来,真正的哭。 我埋着头,双手撑在雪里。 “你爱我吗?”我的声音像是感觉到了我的哭泣,竟然在语调里也带上了哭腔,“呜呜呜,你爱我吗?” 我头疼欲裂,已什么也感觉不到。周遭一切与我无关,除了那个声音,它在哭。除了冰冷透了还在淌着雪水的心,它停止了。 “你爱我吗?呜呜呜……” 我醒来,意识先苏醒,接着才是身体。 我躺在一张床上,第一眼先看见的是天花板,很熟悉的纹路。 蜘蛛尾巷。 “为什么?”我用干涩的声音问,“我在这里?”这是他的卧室,我躺的是他的床。 斯内普抓着我的一只手,摩挲着。房间里很亮堂,照得他的眼眶发光。 “你睡着了。”他声音很轻,像是踩在了棉花地里一样起起伏伏。“你在沙发上睡着,我怕你感冒。” 我想撑起身子和他平视,挣扎了几下却没有起得来。没有力气,没有任何力气,总是这样,起床的时候浑身软得不像是自己的。 “我睡了多久?”记忆回笼,我突然醒悟过来前因后果。 “不到两小时。”他说,“你睡得很香。” 我有些怀疑他的话,梦境虽然走远,但那个声音却仍旧在我的耳畔绕圈。 你爱我吗?多愚蠢的一句话! 为什么在梦里,我永远都不能嘲笑自己? 他替我压被角,仿佛完全没发现我的意图其实是起身。我用舌头舔了舔嘴唇,上面干了几块裂口的死皮。“我要起来。” “要吃东西还是喝水?上厕所吗?”他继续温和的问。 我不再看他,我觉得难为情。 “我想起床,回去。” 他不是高级保姆,我没那么弱,至少我如此希望。 “再休息一天,我陪你留在这里。” “我想回酒馆。” “这里没人发现。”他还是端了一杯水,举到我的嘴边。“喝一口,别睡,但是可以闭上眼休息。” 我瞪着他:“我不想躺在这张床上,这让我不舒服——”我的话到半截停住了,然后接着道,“我不喜欢。” 他的脸由红转青,又最终变得煞白。 我该怎么挽救?刚才那句话说得太重了,明明已经下决心不再伤害他,但仍旧抵不过一时冲动的头脑发热。刚才的梦让我太痛苦,我想先吃了自己。 心乱如麻,我继续挣扎着起身离床。 他来抱住我,我以为他又要把我摁回床上去,但他却将我打横抱起。 “你太虚弱了,我抱你下楼去沙发上休息。” 我揽着他的脖子,用指肚摸着他后颈上几乎没什么肉的骨头,咬唇。 “吃点东西,我来做。”他把我放在沙发上,像刚进来这里时那样。只不过这次他给我拿来了一床毯子,我一眼看见便想起,这是两年前我自己买的羊毛毯。这东西很暖和,很柔顺,很轻薄。我突然想起当时我笑着对他说的话:别以为它会很热,夏天也可以用啊,有咒语可以让它的内层变凉快,咒语是—— 我轻轻动了一下嘴唇,开口却没有声音。我想不起来咒语了,使劲儿也不行。 在他进厨房的时候,我用双手撑在沙发上想坐起来,竟然也不行!我的下半身像是麻木了,心中念着要用全力伸腿,身体也全往那里使劲,但腿却没有任何反应。 我有点慌了。 “想吃什么?”他在厨房里问,声音飘飘渺渺的传过来。我的大脑一片空白,只觉得响起了嗡嗡声,几乎盖过了他的声音。 我的腿动不了。我用双手在身上胡乱摸着,断掉的那条腿像根朽坏的木头,而完好的那一条,也一样! 我的脑海里闪过一千种可能性,没有一种是好的。 斯内普从厨房里走出来,满脸歉意地看着我。“对不起,我忘了这里没吃的。很久没人住过,我刚才在橱柜里扫除了几只老鼠。” 我看着他,不说话。 “你感觉怎么样?还困吗?” 我摇头。 “我去买点东西回来。”他说,“不走远,附近的菜场我找得到。” “为什么不直接回酒馆?”我问。“那里有酒也有肉。” 斯内普沉吟了一会儿说:“就在这里最后吃一次饭,以后回不来了。” “你要出门,那就把我的魔杖拿给我。”我朝他伸手,“如果魔法部找来,我也可以自卫。” 他犹豫了一瞬,从袍子里掏出魔杖。他一直保存着我的魔杖,离开医院后也没有还给我。 其实他知道,我没力气用什么魔法,幻影移形更不可能。 “你出去,能不能帮我带一份这里的报纸?”我在他准备开门前说。“我想看麻瓜新闻。” 他应诺了,然后出门。我清楚地听见了落锁的声音,是咒语锁。 房子里只剩下我自己了。我掀开身上的羊毛毯,把被毯子捂得湿热的双腿展露出来。盯着那一长一短的丑陋物体看了几秒,然后用魔杖顶端指着短的那一截。 “神锋无影!” 我的声音很响亮,意志也很坚决。我知道我的魔力衰退得厉害,我知道我不能使出什么高深的咒语,但总该有一点反应吧? 魔杖顶端微动了一下,一股缓慢的力量从里面抽出来,直击我的残腿。 我的手抖得更加厉害,话语也越来越急促:“神锋无影!” “火焰熊熊!” “粉身碎骨!” 我瞪着眼,看着自己的残腿上被攻击出一道道的痕迹,虽然魔力微弱,但伤害仍存。割开的口子开始流血,被火灼烧过的地方一片烧痕—— 但是,我没有任何感觉。 我不疼,一点也不。 斯内普回到这里的时候,我盖回了毯子。 “今晚吃煎牛排。”他的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我们吃一顿大餐。” 他把买来的报纸轻轻地放在我盖的毯子上,然后探过头来,用手掌捧着我的脑袋,在我的额头印下一个轻吻。 “你饿了吗?我会动作快一点。” 我朝他弯了弯嘴角,像是在笑,手里抓起他买回来的报纸。 他进了厨房,一阵忙碌的响声。还记得以前他也总是这样,要么不做,要么就动静十足。他很会做菜,我吃不够,为此有一段时间长胖了很多。 我听到他开火,煎牛排的声音。他端着盘子回到客厅的时候,我手里还举着报纸。他把报纸从我手上轻轻抽走,把盘子放在我面前的茶几上。 他抬眼看我,愣了。 我又一次朝他弯弯嘴角,一颗眼泪终于挂不住,从眼睑上滚落,正好掉到了我的唇边。 “我到底睡了多久?” “什么?” 我别开脸,把视线看向一旁的书架。我不想看他,我讨厌黑色。“报纸上的日期,距离我们离开酒馆的日子,已经过去了三天。你却告诉我,我只睡了两个小时。” “塔塔——” “我的腿也动不了,我瘫痪了。”我感到极度绝望,声音越来越小。但我总得把话说出来,必须说。“你要看看我的腿吗?” 我用手掀开自己腿上盖的毯子,虽然仍旧没有看他,但我知道他会看见什么——两条腿上都有遍布的伤口,来自于那些伤人的咒语,尽管力量不大,但依旧满目狰狞。 “我没有感觉,什么感觉也没有。” 他开始急促地念咒语——神锋无影的反咒,火焰熊熊的愈合咒…… 可那些没有用,它们只能够愈合外表的伤口罢了。 我们都知道。 “我活不到回芬兰了,你知道,对吗?” “不要乱说话。”他的声音有些打颤,仍旧忙着念咒语。“我去给你找魔药。” “你应该给魔法部送信,告诉他们我在这里。”我转回头,终于看着他。“而你应该赶快离开,和我撇清关系。相信我,我不是在乱说话。” “塔·埃法!”他叫我的名字,可我觉得那语气那么陌生,像是在叫别人,一个我不认识的人。 “我这么拖着你,什么时候才到头?一次,又一次!这是个无底洞,而我没有时间了,西弗勒斯。”我摇头,“我受不了!我放弃了!” 斯内普把我揽进怀里。“我说过,我们都回不了头了!” 我还要说话,可他却紧紧抱着我,像是要把我嵌进他的骨头里。 “相信你自己,没有我你也会活得好好的!”我埋在他怀里用力说,“我们认识之前,你也活得很好。” “一点都不好。”他说,“没认识你之前,我活得一点也不好!塔塔,你就是我所有快乐的源泉,是你让我觉得活着很有意思!现在你要我回到之前的那段日子,不可能!” “那就让梅林赐给我们魔药,喝掉后能让我们把彼此都忘掉。我会看着你先喝,然后忘了我,重新开始新的生活。然后我再喝,也忘了你,从此后不论活着还是死去,我们都不会再彼此影响。这样不好吗?告诉我,你愿意!” “不!” 我用最大的力气撑开他的束缚,昂着头瞪住他。“我讨厌这种矫情!我讨厌我们这样哭来哭去!这让我恶心!” 他愣了一瞬,用大拇指替我擦眼泪。我猛地甩头,嚷着:“假冒的魔药大师,真正的侏儒胆小鬼!去做魔药,去做遗忘魔药!如果你不去,我就自己去!” 我扭动身体——他不放手,我动不了。其实我知道,他就算放手,我也动不了。 “好,我去做魔药。” 他忽然推了我一把,把我嵌进沙发里。然后掏出魔杖,念出咒语。 我深吸一口气,胸口剧烈起伏。他用了禁锢魔咒,让我在沙发上动弹不得。 他起身去了储藏室,我听着那里面的动静——瓶瓶罐罐的碰撞声。 接着,他走出来,手里举着一瓶魔药。 “喝吧,喝了就再睡一觉。” 我张嘴,他把魔药喂进我的嘴里。温暖的液体从我的口腔里滑过,钻进了胃中。 不管是什么,□□也好,遗忘药也好。我全都接受,不会迟疑。 在陷入再度沉睡之前,我始终把头扭向一边,不再看他。 我希望忘掉黑色。 第55章 (番外二十三)拥抱 斯内普跑进站台的时候,倾盆大雨没有要停止的意思。他跑了一截路,所有雨水全顺势灌进他的衣领,黑袍贴在身上,已经湿透了。他浑身冷得发抖,喘着气,伸长脖子去看站台,然后在买票窗口问售票员:“火车开了吗?” “十分钟前就开了,对不起,要买下一班的票请等十天后的《预言家日报》公告。” “车会停在哪里?” 售票员本来在看报纸,此刻终于抬头,看了看窗口外的男人。那是个神情焦急的青年,脸颊上全是雨水,额头上搭着几缕黑发,凝成了一股。 “国王十字车站。” “我可不可以去站台上看看?” “现在?当然可以。” 斯内普点头道谢,在售票员好奇的目光注视下走进站台。 他站到站台边沿,那里的雨水形成了一道密集流动的雨帘,发出刷刷刷的声响。他被吸引住了,一直盯着看。 看了一会儿,他抬脚,穿过雨帘,走进了雨水的包围。他身上没有一处干燥,也就无所谓更湿。雨水拍打在他的黑袍上,啪嗒,啪嗒。 似乎在幻想中,她正站在自己旁边,远方传来火车进站的轰鸣,她扭头看了一眼缓缓驶进站台的庞然大物,回过脸来对他一笑,轻轻挥手。 再见。 他垂下眼把目光投向轨道,铁轨贴在地表,安静地躺在那里,一个个积水的小水洼遍布在钢铁画的直线和弧线中,一切都很湿润。 他还是错过了。 那天下午从校长室回来,他在地窖的办公桌前坐了一夜,因为他睡不着。闭上眼,他能想到自己过去的二十多年是怎样的一种经历,所有忧伤和愤怒奔涌而出。还有那些刻骨铭心的片段,黑色默片般的片段——关于父母、童年、霍格沃茨读书的那段时间、黑魔法、预言、他对邓布利多的承诺……还有那双绿色的眼睛。 这几年以来,他从没有睡得特别安稳,在他沉浸的梦境里,这些东西像是摇奖池里的彩球,总有一个会被摇出来,滚落进他深眠的脑海。 而现在,记忆变得更加沉甸甸的,而且不再是单个的袭击,而是蜂蛹而上。 他想关闭闸门,但没有任何办法。他的那些跳动的片段多了很多,五颜六色、声音清晰,散发着新鲜的味道。有时候是一股淡淡的发香,有时候是拥抱时彼此的体味,有时候是用餐的烟火气,更多的时候是地窖魔药的药品气味。坩埚的燃烧会产生成千上万种气味,有些好闻,有些难闻,他从来不算喜欢魔药,尽管他必须以此为业。但他此刻怀念起这些东西,只因为,有她。 她是个好姑娘,邓布利多说得对。而关于这一点,他比邓布利多更了解。她那么漂亮,而又不仅限于漂亮。她那么聪明,却又偶尔会傻里傻气的做事——她是活生生的。 而多年来,他自认为不过是一具腐坏的尸体,躺在棺木里,等着盖上棺材盖。也许有人会报以同情,有一天走过来给他挖坑,把他埋进土里。也许永远没有这个人——然而他早已不在乎。她自然不应该踏进来,踏到他的棺材里。淤泥散发着恶臭,而她的皮肤那么白嫩,这对比太鲜明。 可是,他抛却不了心里对她的想法。他像是站在了一座别无他人的剧场,而帷幕拉开,过去的那堆默片记忆全塞在角落里落满灰的木箱中,而关于她的一切思绪正在舞台正中央,翻来覆去、声嘶力竭的呈现在他面前。 不知道这场表演进行了多久,忽然间,力气像是用光了。面前的画面静止,声音也戛然而止。他发现帷幕正在缓缓落下,塔·埃法站在他面前,面无表情的看着他。帷幕遮住了她的头发,她的脸,她的脖颈——她伸出右手,手指微微张开,朝着他。她的全身都被帷幕挡住了,只剩下朝前伸着的那只手臂。 斯内普愣了愣,往前,颤抖着抓住她仅剩的那只手,冰凉的手。 心里有什么东西破裂了,他晃了晃身子,接着猛地转醒。 他坐进地窖的那只椅子里时,早就过了黄昏,房间里暗淡无光。当他的意识再次复苏,周遭已有微光。他立即抬眼看了看墙上的挂钟。 七点半。 窗外还在下雨,他穿得很薄,坐在地窖里整夜,体温已降低到令他瑟瑟打颤。他撑起身,飞奔出了地窖。 他撞见了麦格和弗立维,两个人在走廊上边走边说话。 “塔塔呢?”他的声音发出来,大得自己都有些诧异。他耐不下性子等两人停下来回答,拐弯下楼。 他碰见了海格,在他穿过草坪的时候。“塔塔呢?”可他没等海格反应过来作答,大步向前跑远。 他遇见了邓布利多,站在校门口,朝着他招手。他刹住脚步,还没缓过气,对方已经先笑容灿烂的开口:“西弗勒斯,你知道去霍格莫德的近路吗?” 他最终赶到火车站,却来不及阻止八点钟的火车开走。 斯内普收回思绪,一声长叹。 他要去伦敦,国王十字车站附近不能幻影移形,他必须以最快的速度想到最快的方法抵达那里。 至于到了那里又会怎样,他并不去设想。 就让他自私一次,为自己活一次吧。 他转身,准备走出车站。 接着,他瞬间愣住。 梦境照进现实,她站在站台的长椅边,手扶着椅背,看着他。 是幻觉吗?他伸手,摸摸自己的下巴。他的手很凉,刺骨的寒意贴着他的皮肤,一个激灵。 塔·埃法胸口剧烈起伏。 “你怎么来了?”她张嘴,准备这么问。但雨声吞咽下了她的声音。 斯内普抬脚,而塔·埃法动作更快,已经扑了过来,在原地拦住他,伸手将他抱紧。 他也回以用力的拥抱,用一只手扶着她的后脑勺,另一只手揽住她的腰。他的动作极为有力,好像她本身就是他的一部分,他们只是重新嵌到一起罢了。 他们站在雨中,无遮无拦。 “我上了车,又下来了。我只是不死心,想等最后一次,等着看你会不会来找我。我想好了,如果我等过了今天你都没有来,我就住在霍格莫德,然后搭上十天后的下一班火车,再也不回来。”塔·埃法的嘴贴在他的耳垂下,缓慢开合,好像这是一个稍微大声一点便会苏醒过来的梦。 她微微挣脱一点他的怀抱,眼神犹豫了一下道:“你是来送我的吗?如果是这样,我也很满足了。我其实真的受不了不和你说再见。” 他们亲近得几乎鼻尖对上了鼻尖。斯内普贪婪地盯着她的眼睛,那双清澈见底的蓝眼睛,此刻夹杂着羞怯和猜疑。 他不能让她再乱猜了,他做了自己的决定。 “我不是来送你的,”他一字一顿的说,“我是来接你的。别走,我们在一起吧。” 他看着她的眼里霎时间布满了不可思议的惊异,接着隐约出现了其他的情绪:犹豫、不相信、害怕……他受不了,腾出手扳正她的脸,轻柔地把吻印到了她的唇边。 这一吻,立刻点燃了他们之间牵引的那根细线。她嗫嚅着发出一声颤抖的轻唤,这让他浑身一紧。 他们曾经如此亲密过,尽管她并不记得。而这一次,不再只是一个人的操弄,而变成了两个人的全情投入。 斯内普耳尖发烫,腹部发热,冰冷的身体似乎回温得极快。他感受着面前的女孩一点点的努力吻着他,没有任何方法的在他唇边回以又轻又细的浅啄,笨拙但充盈着极度热情。他稍微用力,捉住她的双唇,吮吸并用舌尖尝试着探入。他没什么经验,全凭感觉,但他知道自己的感觉对了,因为她惊喜地抽气,然后也开始学着他的动作,取悦他。 两个爱情的新手,就这样在大雨里,一点点开始探索独属于他们的世界。 过了片刻,他们从缠绵中回过神来,才觉得身上都凉得厉害。塔·埃法别过脸,轻声打了个喷嚏。斯内普的黑袍积蓄了雨水,越来越沉,他看了眼塔·埃法,也好不了多少。她的浅灰色巫师袍同样全部湿透了,紧紧地贴在她的身上,映衬着她姣好的身材弧线。 “我们回学校吗?”他暗哑着开口。“或者去别的地方?” 总之,留在这里不是个好主意。远处的售票窗口传来开门的声音,那个长满灰白长胡须的售票员慢悠悠地从那个小盒子里钻出来,立即直愣愣地往他们的方向瞧。 塔·埃法昂着头,眼睛前所未有的亮。 “我想去你的地方,你的家里,蜘蛛尾巷。” 一在蜘蛛尾巷的巷口落地,斯内普便着急的朝着那所巷子深处的房子走。他担心,这一场大雨会让她生病。既然如此,他得赶快把她按进客厅的沙发,给她搭上毯子,然后升起壁炉的火,再去给她在储藏室里找点御寒的魔药才行。 可他的手被她拉住了。 塔·埃法轻声说:“慢慢走。” 他顺从地慢下来,攥紧她的手心,一边前行,一边不时地扭头看她。他依旧有点不相信她是真的还在,他在一小时之前,还在绝望地想着他们恐怕永远见不到了。 塔·埃法觉得很疲乏,却很满足。 她感受着从斯内普的手掌心里传递过来的温暖,觉得浑身都正在燃烧。 她在梦里梦到过无数次,她和他牵着手走过这条小巷,然后一起推开家门。他们曾经一起走过一次这条路,但那时候她是他的学生。她想要的,是情侣的陪伴。与他真正地在一起——这是她最大的愿望,如今竟然成真了。 走了片刻,斯内普终于反应过来有什么不太对劲。他用魔杖撑起了一道屏障,举到他们的头顶。雨水被遮挡开,他们漫步在雨中,从容多了。 这条荒凉而寂寞的小巷,除了雨水声,便只剩下他们的踩水声。塔·埃法忽然扭头,看了看斯内普,露出灿烂的笑容。接着,她松开了他的手。 他一时有些慌乱地想要再去抓住,她却迈开步子跑远了,重新跑进了雨里。 “我们比比谁先到!”她丢下这句话,已经和他拉开了五米的距离。 他哑然失笑,急忙前奔。 推开房门的时候,斯内普揉揉塔·埃法湿漉漉的头发,然后像是惩戒一般,准确地探出唇,在她的唇上落下浅吻。 她熟练的回应,把吻加深。 在她意乱情迷的前一秒,她一直在暗暗祈祷:愿自己的人生,永远像今天一样的,幸福。 作者有话要说: 预告:下一章的番外会有一点热辣的戏份。 第56章 (三十二)选择 关于我自己,有什么好说的呢? 我的一生,回顾后只觉得那么复杂——是的,是复杂。既不是幸福美满,也不是落魄贫穷,而是无数的小泡沫,伸手轻轻的戳破:这一个,是童年的某一天,继母把我关在阳台晒了一整个太阳最烈的下午。那一个,是霍格沃茨的某间教室,我看着讲台上黑头发的男人,偷偷从课桌底下掏出一本漫画。再另一个,是某个凌晨,我独自坐在租住的小房间里为了应聘熬夜到呕吐……更多的,是关于我的选择,每一次的选择,我都用超乎常人数倍的毅力去坚持,可最终,每一次的选择,都被证明了它的错误。 所以,我该怎么办?关于我自己,我的内心已经被切割成了两半。一半已经黝黑冰冷,早已死去多时。而另一半,在无数的泡沫中瑟瑟发抖。 我放弃了,从我摇着头对斯内普说出“我放弃了!”这句话开始,我就做了我人生中最后一次选择。 也许,它依旧是错的,但我已经不在乎。 残腿已经可以毫无保留的展露在他的面前,身体也是。从发现双腿失去知觉的那天起,像是一个号令,再度唤醒了某些沉睡的东西。整个左半边的身子都开始有了来源于蝎石伤口的黑色淤痕,它们像是会自然生长,一点点吞噬我健康的皮肤,蔓延的线路顺着我的表层血管画着路线,我盯着它们,甚至可以知道明天它们又会往前生长多少——它们朝上,开始攻略我的脖颈。它们朝下,已经抵达了我的腿根。 我会笑着对斯内普说:“它们好看吗?我觉得它们就像我的朋友。” 斯内普给我吃镇定的魔药,吃孟德尔开的那些维持身体运转的魔药,却始终不愿意给出我最想要的那种。他还选择每天给我洗澡,小心翼翼地把我抱进浴缸。那里会有他提前放好、温度合适的热水。他会仔细地替我洗头、搓背、清洗四肢,在用帕子擦到那些淤痕的时候,他格外轻柔,几乎不敢摁压地抚过。至于前胸和下身私密处,他会停下动作,让我自己来。 我会时常盯着他,然后摇头。“我不想洗。”臭就臭吧,人死了以后埋在地下,臭得连蛆虫也不能久活。 他会固执地抓起我的手,把帕子塞到我的手心,用他的手掌覆住我的,然后逼着我攥紧。“塔埃法。”他几乎只会喊我的名字了,但语调里的坚定却根本无法让人抗拒。 我只好笑着屈从。因为尽管我在心里拼命说让他难过也无妨,但真的做起来,还是永远会心软。 我们困在蜘蛛尾巷,一住便已是一个月。这一个月发生了什么我毫不知情,因为斯内普很少外出,偶尔外出也只是去附近的麻瓜菜市场买些肉和菜,从来不会带回一份《预言家日报》。他说幸好为了出行,提前去兑换了许多麻瓜货币,足够我们再过一两年宅居的日子。 他不能去对角巷这类巫师聚集的地方,毕竟那里有乔装的傲罗巡视。虽然我们出逃的时候他并没有被抓住证据,但是作为我最亲近的人,他仍然会面临拘捕询问。 其实几乎每一次他出门的时候,我都希望他不再回来。如果他能被魔法部抓到,那么我们都解脱了。我会拼尽全力一力承担所有的责任,尽力让他无罪获释。如果他内心已经承受不住这种压力,决定弃我而去,那么就更好了。我会独自待在这所曾经梦寐以求的房子里死去,安静而且不受打扰。 可是他总是回来,总是。 我坚持不睡进卧室,在他几度尝试遭到我的激烈反抗后,他最终在客厅用沙发给我铺了一张干净舒适的单人床。我无法动弹,连如厕也成了问题。他只好给我买了麻瓜才用的纸尿布,像伺候真正瘫痪的病人一样给我更换。哎——其实我就是个最丑陋、最虚弱的瘫痪病人啊! 我的魔力已经很浅,但还可以从沙发背后的书架里取书,于是我开始阅读,毫无任何目标的阅读。我会把举着魔杖的右手随意地指向身后书架方向的某个点,然后念一句飞来咒,对任何掉进我手里的东西保持好奇心。 斯内普也阅读,比我更多更勤,除了照顾我以外,他就坐在我旁边的椅子上看书。看那些布满最多灰尘、最破旧的魔药书。普林斯家族传承下来的魔药古典和他自己买的成百上千种魔药书,似乎让他看不够。我知道他还是想找到治疗我的办法,可是他和孟德尔两个人快把整座圣芒戈医院的藏书都翻遍也没有找到的魔药药方,又怎么会在蜘蛛尾巷这条小巷子的这个角落里被发现? 有一天我对他说:“从现在开始,我不再和你说话。”他抬头疑惑地看着我,我只是笑着解释:“这样在我死后,你也能再度适应听不见我的声音的日子了。” “不要提那个字,塔塔,我求你。”他颤声回应。 “死亡,死掉,去死,死了,死透了。”我若无其事地张嘴,把单词一个又一个的蹦出来,“有些事情不是你闭上眼睛选择不看,关上耳朵选择不听就不存在的。好了,我的最后一句话说完了。” 我抚摸着自己的脖颈,在前一天,我照镜子的时候发现,淤痕已经长到了我的下巴底下,很快,将是我的脸颊。我最终会变成什么样子?我继续充溢着半心的好奇。 “不论你是什么样子,我都一样爱你。”斯内普放下手中的书,想要坐过来。我伸出手,做了个阻挡的姿势。 我想用一滴眼泪来解决我们这场无谓的争端,却发现自己已经无泪可流,用尽全力也没办法从眼睛里挤出水来。 斯内普叹气道:“过几天,买这所房子的人会来看你。我知道,你在这里待太久了。” 我面无表情的看他。然后开始揉头发——为了方便,我早已趁斯内普不留意的时候自己用魔杖(他对这座房子里所有的锋利物品都施了咒语,让我无法拿到)烧掉了大部分长发,只留下短而参差不齐的乱发,斯内普发觉后想要替我复原,但被我拒绝,于是只好用刀把我那些长短不一的碎发修平,让它们看起来至少自然一点。 两天后的下午,斯内普外出并带回来了我和他共同的朋友——布莱斯。我打破了两天以来和斯内普之间绝对的沉默,忍不住发出一阵诧异的呢喃。 “是你买下的这里?”我问。在心里,我想了很多遍到底是谁会买下这里并且包庇容忍我们还在这里长住,却还是没想到是他。 布莱斯大约做了很多心理建设,但最终还是震惊于我从逃离出院前那副踌躇满志又变成了如今的这副样子,愣愣地看着我。我从他的眼里读到了什么?一种惊骇、同情和厌恶交织的情绪,像我心里的那些泡泡一样正在破灭。 “坐吧,我去……泡茶。”斯内普往前推了布莱斯一把,快步走进厨房。 我不知道在他这样震惊的状态下问这么多问题合不合适,但我必须追问:“真的是你买下的这里吗?用高价买下蜘蛛尾巷里这所毫不起眼的房子?为什么?” 布莱斯像是刚从一场噩梦中惊醒,晃了晃身子,在斯内普通常坐着的那张椅子上坐下,却没有再抬头看我。“被解救之后,囚禁我的几个食死徒中有非常有钱的家族成员,为了寻求减刑,他们给了我很多赔偿,所以我比你想象的要富有得多。所以,我买下这座房子,你可以说我是为了报答斯内普教授的帮助,也可以说我——”他停住了,不再往下说。 “是这样啊,所以我又做了麻烦你的事,让你买了房子,却不得不忍受我继续待在这里用你的房子住。”我低声道,“谢谢你,希望我不会再耽误你太久。” “塔塔,努力活着,我愿意把这里让给你住一辈子。”布莱斯低着头,声音里略有些颤抖起来。“你可以做到,你已经坚持了那么久。你快出院的时候不是说了吗?你要回芬兰去,你肯定可以做到,你只需要再多休息几天,只需要……” “不行,布莱斯,我们都知道这已经不可能了。我的一辈子注定很短,这也没什么不好。” “为什么?这不公平……”他开始抽泣,捂住脸,像个孩子。 “如果人只有活得一模一样的幸福才叫公平,那这世界上有什么公平可言?”我朝他伸手,“布莱斯,我请求你过来一点,我们好好再看看对方吧。只要你不嫌我现在那么丑,而且还有一点病人会有的异味就好。” 他顺从地慢慢抬头,轻轻地走过来,半跪在我的沙发边。斯内普从厨房里探出半个身子,看着我们。我对他笑了笑,说了两天以来对他说的第一句话:“我要喝红茶,布莱斯也是。” 布莱斯转回头去,也看着斯内普,没有开口,继续抽泣。 斯内普点点头,重新钻进厨房。 我望着面前的布莱斯,他那么英俊,那么好看,尽管他曾经遭受过磨难,但岁月在他脸上还看不出太多痕迹,他满面泪痕地张大眼睛望着我。我的手,也抚上了他的后脑勺,像是揉我自己的头发一样自然地揉了揉他梳理整齐的红发——他应该成为我的表侄,而不是她的。 噢,还有什么好较劲的?我又暗自嘲笑了自己一把。 然后我俯下身去,轻轻地对着布莱斯的额头,刻下代表纯洁和友情的一吻。 当我的唇离开他的皮肤,一种灼烧感突然从我唇角窜进了我的喉咙,我哽咽着用极低的声音开口告诉他,也是最后一次告诉另一个他。 “对不起。” 作者有话要说: 快收官咯!希望潜水的同志们都上来冒个泡。 第57章 (番外二十四)用力 塔·埃法张嘴,鼻子抽动了几下。“阿——切!”她捂住嘴,拼命抽纸巾。 斯内普在厨房里泡茶,听见客厅里的声音,无声地笑了笑。他镇定心神,略一思索,在茶里添加了几种抵抗感冒的魔药,这些魔药基本没有异味,喝起来不会难受。 他端着茶盘走到客厅沙发前的时候,塔·埃法身上裹着薄毯,昂头看着他。“我感冒了。”她下了结论,同时有点愤愤不平地瞪眼,“好奇怪,你怎么没有?” 斯内普把茶杯递过去,看着她一口气喝了半杯茶。热腾的水蒸气扑在她的脸颊上,映照得她的脸上显出一片红晕。 她现在穿着的是他的旧衬衣,趁着他进厨房的时间,她去浴室里洗澡,换下了原本湿透的衣服。只是这衬衣有些大了,袖子长了一截,皱皱巴巴的叠在关节处。其余的部分,斯内普不得不承认很想看——却看不到,因为她把毯子裹得死死的。 斯内普自己则是从容不迫地走到卧室去换了一套衣服。他们现在穿着一样款式的衬衣,坐在了同一张沙发上。湿衣服被搭在椅背,靠着壁炉,伴随着木材噼里啪啦的灼烧声,借燃烧的火苗一点点变干。 塔·埃法吹了几口气,把剩下的半盏茶喝完,然后认真地看着斯内普说:“该你去洗个澡了。” 斯内普愣了愣,点头。他进屋后就在折腾着做魔药,虽然换了衣服,但身上还有未干的雨痕。 “我去做菜,厨房里有吃的吗?”塔·埃法慢慢松掉身上的毯子,站起来。斯内普立即侧头,把目光别向他处。 塔·埃法有些失落,她迈了三两步快走,故作轻松地走进厨房。不管有没有吃的,她总得表明自己想做点什么吧。 “我去洗澡。”斯内普的声音在背后。“你把衣服穿好,别又着凉!” 脚步声在楼梯上消失了。 吃饭的时候,房间里一直很安静。蜘蛛尾巷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住人,所以基本上没有什么能够吃的,去外面买也已经来不及。塔·埃法在厨房里捣鼓了半天,好不容易找出半袋子面粉,用厨房里还剩下的那些材料做了一些烤饼。 窗外传来雨滴拍打玻璃的声音,一场连绵的雨,似乎永远也没有停止的意思。塔·埃法喝着热茶,咀嚼着被自己烤得有点干的饼皮,不时用余光偷瞟对面坐着的斯内普。斯内普吃得很慢,一声不吭。只在偶尔抬头时敏锐地捕捉到她的目光,然后微微一笑。 像是在做梦。塔·埃法用掌心捂住茶杯的杯壁,刚刚才倒进去的茶传着滚烫的温度,灼烤着她的皮肤。但这却让她一瞬间满足,因为她知道,这很像梦,但却并不是梦。 这是事实,是当下新的一分一秒。她坐在蜘蛛尾巷,吃东西喝茶,在房间里烤火,惹得浑身暖暖的。而最重要的是,她和他在一起。 “在想什么?突然笑得这么开心?”斯内普吃完面前盘子里的那份食物,拍拍手上的碎屑。 “没什么。”塔·埃法窘迫地缩了缩身子,靠到椅背上,感觉背部酸痛起来。 “一会儿想做什么?”斯内普沉吟着说,“我们找点事情来做。” 其实什么都不用做,只要和你在一起就很好了——塔·埃法在心里默念。 沉默了一会儿,她还是抬头笑着说:“嗯,我还真有很想做的事。” 壁炉里的木材继续燃烧,投射出来的暖红色光晕穿过沙发上的人影,印在了远处的墙壁上。人影靠得很近,两颗脑袋几乎贴在一起。 塔·埃法手里捧着一本《高阶魔药入门》,正在翻看。斯内普坐在一旁,为了凑近看清楚她手指尖指着的那些配方,不得不侧着身子与她靠得越来越近。塔·埃法刚开始还一本正经地东指西画,到后来只是一边偷笑一边盯着书页一声不吭,不时随意翻动几页,压根不去在意书上写了什么。 她像一只诡计多端的小猫,静悄悄地布局,然后顺利地钻进了主人的怀抱。他们开始更为亲密地依偎在一起。她扭头去看他的眼睛时,会用脸颊擦过他的下巴。他洗完澡后刚剃过胡须,下巴上全是硬茬,刺得她的皮肤痒乎乎的。但这种接触却又真实得让她很开心。终于,在他认真地开口解释书上的一个提问时,她的感性战胜了理性,彻底暴露了自己的欲望。她翘起小嘴,往他的脖颈处胡乱而轻柔地贴上一吻,像是盖上了一个印章——这是她的所有物,从现在开始,到之后的所有时间,并且一定会直到永远。 斯内普发出一声诧异的□□,急促而慌乱。 “看书!”他说得着急,抓住了塔·埃法攥着的书本,猛地往后掀了几页,书页发出沙沙的翻动声,伴着两个人都开始悄然加重的呼吸频率。 塔·埃法将整个身子朝向斯内普,腾出拿书的手,抚上了他的脖颈。手指轻触,拇指肚摁的力度比刚才的那一吻更轻柔,却惹得他浑身一颤。 “塔塔。”他只是叫着她的名字,用他的那双黑色的眼睛凝视进她的眼里,然后悄悄地钻进她的心室。在这一刻,虽然他自己弄不清情况,但他大概想偷走她的心。在这一刻,他当然也不知道,自己早已办到。 “西弗勒斯。”作为回敬,她也叫他的名字,声若蚊鸣。 斯内普抬起手——现在,没人再管那本《高阶魔药入门》了,它正顺着绒毯的纹路缓缓地往地上滑落——他用手攥住她在他脖颈上调皮地轻触的手指。 “别再乱动了,好不好?”他提议,语调有些无奈。 他是个男人,正常的男人。他知道自己开始想要些什么,但他不愿意放纵自己继续想下去,至少在他获得对方同意之前。 塔·埃法从斯内普的掌心里抽回自己的手指。“哦。”她心不甘情不愿地咬唇,没有看他的眼睛,而是半合上眼皮,眯着眼专心盯住他的脖颈。他的左耳下方约两英寸的位置,有一颗淡黑色的浅痣,像是撒到那里的一滴墨水,漫不经心。 他们的亲密好像毫无阻碍,似乎他们已经在一起很久了,彼此那么熟悉对方的气息和动作。没有任何的隔阂,而是一杯可可太妃糖,越搅拌越香醇。 真奇怪,明明今天早上的时候,或者说在更早之前的某一刻,心已经掉到了地上碎成几块裂片。可只要他再次走过来,对着自己轻轻一笑,就可以让她自己动手拣起地上的心,可以让她相信时光已经倒流,倒流到他与她相见的第一面,那时候她第一次喜欢上他,那么纯粹。 塔·埃法在心里嘲笑自己,她爱得那么多,如果有一天这颗缝补过的心再次落地,一定会碎成无数的细片,细到再也拣不起来。她真不知道,如果到了那一天,自己会怎么样。 可是她觉得,一定不会有这种事情发生。她不会让他有机会再离开自己,说她自私也好,卑鄙也好,她愿意付出一切去换取他的爱。 除非——她自己不再爱他。 但不会有那一天的,怎么可能呢? 塔·埃法胡思乱想了很多,忽然感觉到面颊上凉凉的,回过神来时才发觉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流下了两行泪。泪珠滚落到鼻翼旁,顺着沟线坠到嘴角。她尝了尝,带着淡淡的涩味。 斯内普怔怔的望着她,看着那双透彻清明的蓝眼睛里涌出泪水。她为什么哭,他实在理不出头绪。害怕吗?他们是不是靠得太近,她其实并不适应? 他悄然地往后挪着身子,体贴地想要为她留出一点距离和空间。却没料到她用手背轻轻擦去自己的眼泪,然后快速地撑起上半身,再度靠过来,昂着头用力地将自己的唇凑到他的唇上。 他们接吻,带着她口腔里残存的泪珠味道,苦涩而温热。 斯内普发出一声沉重的□□,比刚才更使劲地拥住她,从容地夺过了主动权。 他们腻在沙发上,他逐渐往前,将她压到了身下。 塔·埃法面上的泪痕被恋人仔细地吻着,湿湿热热的触感让她的心跳得越来越快。她没想过,也绝对想不到,面前这个黑眸黑发的男人,也会有狂野的一面。他的手开始不安分地在她的胸前抚过,他的吻逐渐从面部落到了她的脖颈和前胸敞开的地方,并且用舌尖小心翼翼而又精准的探索起更深处——本来衬衣就大了许多,而她在里面只穿了文胸。 “塔塔,塔塔,塔塔,塔塔……”他呢喃着叫她的名字,用她从未听过的那种磁性嗓音。“你好美……”他会说情话,而且说得那么动听。 塔·埃法觉得自己像一根木柴,被丢进了壁炉里,逃不出去,只有尽力的燃烧自己。她已忘了自己刚才想过一些什么,又为什么哭。她伸出手,开始胡乱的摸着他的衣服,她感觉他也浑身滚烫,并且每一块皮肤都在大声喘息。 “我们去卧室。”她的话音一落,连自己也吓了一跳。 斯内普略微停顿了一下动作,用他高挺的鼻尖对着她的鼻尖,用他的双眼看向她的双眼。他从她的瞳影中看见自己的脸,还有自己的表情。 他微微地笑着,却又有些踌躇。 “你确定?”他问。 塔·埃法用力地点头,鼻尖下扫,撞到了他的下巴,鼻尖上昂,擦过了他眉心的蹙痕。 然后没等她回过神来喘气,她已经感觉身下一空,天旋地转。 她被打横抱起。 塔·埃法仰躺在斯内普卧室的床上,浑身发颤,感觉自己胸前的纽扣正被解开。她自己的双手则手心朝下,攥紧床单。 斯内普坐在她的身边,一边解着自己衬衣上的纽扣,一边解着她的。她姣好的身形逐渐展现在他的面前,乳白色的文胸覆着她高耸的双峰,而弧形的腰际在昏暗的灯下发出圣洁的光芒。 她像是一位圣女,那么美好。 他脱下自己的上衣,却并没有立即完全去除她的,只是认真地上下扫视着衣扣全解后她敞开的身子,然后看向她的面颊位置——她绯红的脸部,一双含羞的眼睛,散落在身下、细长的金色秀发。 “我爱你,西弗勒斯。”她的双只手紧绷着,攥得像两块石头,声音也是。 斯内普被此情此景感动了,他几乎不敢再去触碰她。 他真的配得上她吗? 可没等他再去仔细分析这一切,她已经先主动出击了——她似乎一直如此。她张了张嘴,继续说:“我爱你。”然后,她的一只手伸出来,抚上了他已经□□的胸膛。 斯内普浑身再次剧烈一抖,他的理智就像一根反复被拉扯的细线,终于彻底绷断。 他压到了她的身上,动作粗鲁地卸掉她最后的几道屏障。伴随着她的轻声尖叫,也同样去除了他自己的。 他们□□相见,毫无保留。所有的俗世烦杂在这一刻似乎都被抛到了九霄云外。屋外的大雨还在继续,房间里弥漫的冷空气很快被情侣之间炽热的气息所驱散。 他们都是新手,却又都有着男女之间最简单的聪慧直觉。 斯内普从她的脖颈处往下,细吻到她的双峰顶端,又下移到她最私密的地方。他感觉身下的人惊慌着想要躲避,立即加深了力度,在那里轻轻舔咬、更加用力。 塔·埃法□□着,用手去轻推他的脑袋,却毫无用处。她感觉羞耻,又觉得紧张。更多的是害怕和期待——她知道会发生什么,她早就做好了准备。可真的当这一刻来临,她却又突然觉得伤感。 她得到的他,会不会是全部? 她看着他抬起头来,重新上移到她的眼前,轻吻她的唇。她回应着,却又突然想要推开他——这不对,应该先问清楚,他爱她吗?她是不是他唯一的爱人? 她什么都不知道,完全只是横冲直撞。 她动了动唇,形状在说着她心里正想说出的话:“你爱我吗?是唯一只爱我吗?”却还没有来得及发出任何声响,已觉得身下传来炽热而撕裂的疼痛。 他拥有了她,她彻底完全的一切。 从此以后,她身体的每个细胞,都只为他而活。 他在不停抽动并且喘息着抒发身体幸福感的时候,却并没有发现,身下的女孩圆睁着含泪的双眼,永远地忘记了她自己。 第58章 (三十三)剖心 布莱斯走了,虽然临近晚餐时间,但我不会让他留下来吃饭的。这个房间、这整所房子里都洋溢着一股难闻的味道,我自己闻得到,我知道斯内普虽然不说,但也闻得到。那是一种濒临死亡的衰弱味,在圣芒戈医院里不会出现,因为那里的流通性太强,有着强力的魔法清除这些异样。而在这里,只有我和斯内普两人,似乎永远静止并被禁锢在了时间缝隙里的两个人。 吃晚餐的时候,我们静静地坐在客厅里用餐。或许是黑色淤痕爬上脖颈的关系,我的喉咙疼得厉害,吞咽有点困难。斯内普给我煮了麦片粥,加了牛奶和一些切得很细碎的坚果。他自己搅着一盘意面,吃得比我还慢。 我喝了几口,把勺子放下。或许是今天见了布莱斯,让我的情绪稍微有了一点起伏感,我深吸几口气,朝着斯内普说:“西弗勒斯,我希望你能做一件事。” 斯内普快速地抬头看着我,面露欣喜。他让布莱斯来找我的计策奏效了,我不得不和他说话。 “你说吧。”他小心翼翼。“什么事?” 我挥手,魔杖轻舞。从书架上飞来一个牛皮口袋,轻轻落在了我的手掌心。“这个你收着,里面有一笔钱,我留给你。” 我把袋子递给他,他接过却并没有打开,只是一脸不可置信。“你还有钱?” 我还有钱,是的,如果不是回到这里,我都想不起来这件事了。 说来也好笑,如果我早一点想起这个口袋的秘密,是不是会避免很多选择? 这几天待在这所房子里,突然给了我很多回忆过去的时间,也给了我很多回忆过去的条件。这笔钱一直被我偷偷藏在客厅的书架里,斯内普不知道。而我从把它夹进书堆的时候开始,本不再打算将它取出来。因为这是当年卖掉奥里埃法房子的钱,和他原来户头上的存款。由于他没有其他后代,在他第二次被抓紧阿兹卡班并于半年后猝死以后,我就以唯一继承者的身份获得了他的合法财产。这笔钱的数额很大,一大半是麻瓜币,存在位于伦敦的麻瓜银行账户里。一小部分是加隆,存在古灵阁银行的保险柜里。我当年没有动过这笔钱,以后也不会动。但是我知道斯内普很需要,因为如果布莱斯得到了这座房子,那么他得另外买一所新的。这样也好,因为这里有太多的回忆,一半好一半不好,最好全部都忘掉。 “这些钱,你以后可以拿来用,密码就在牛皮口袋里,用一张有横线的纸条上写着。别还给我,我不会要了,而且我也用不上,我是认真的。西弗勒斯,如果你还尊重我,就请你别和我说我不想听见的话。” 他看着我,嘴皮微动,最终什么也没有说。 我们吃完饭。 等斯内普收拾好一切,我立刻提出想要去洗澡。以往都是他再三提醒我才同意,他有些诧异于我的主动,但马上去放洗澡水做准备。天很热,他脱光了上衣,露出越来越瘦削的身体,然后动作轻柔,抱起我上楼。我顺从地揽着他的脖子,揽得紧紧的。他走得很慢很稳,我靠在他的前胸,感觉到他均匀呼吸后皮肤的起伏。 浴室里潮湿闷热,斯内普把我放到浴缸旁的椅子里,伸手去探了下水温,确认温度合适,才转过来帮我小心地脱掉一身的衣服。我赤条条的面对他,在很多年前和很多年后,感觉完全不同。我看着水汽迷漫中他起了皱纹的眼角,和他刚剃了的胡茬上微微泛白的细点,心酸得很厉害,却不敢对他说。我捂住前胸,并用一只手护着下身私密处,等待着他把我抱起来,放进浴缸。他现在正背对着我拿沐浴的药水和搓背用的帕子,半弯着腰,身材早已不像前几年一般健美,只剩一层皮,包裹着隐约凸出的骨架。 我慢慢放下护着前胸和下身的手。 他转过来的时候,明显愣了愣。我手心外翻,微微抬着朝向他。“抱我进去吧。” 我在邀约,带着黑色淤痕遍布的身体、早已干瘪的前胸、因为截肢而丑陋不堪的残腿。 一个声音在我的脑海里回响:塔·埃法,你耻辱吗? 我尽力摒除那个声音的打扰,只是微笑着,把手抬得更高,朝着他起伏的胸腔。 “抱我进去,西弗勒斯。” 他终于走过来,将我打横抱起。我陷入温柔的水里,被这世间最美好的元素拥抱着。 他蹙眉,在一旁一如往常地为我清洗,仿佛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我很安静的配合他洗澡,主动拿起帕子清洗自己的身体。他好像感觉到了我的异样,我能从他粗重的呼吸频率里听出他的不安。可他已经不习惯向我表达他的情绪了,正如我也总是对着他用相反的情绪演戏一样。 洗完澡,我抓住他的手臂说:“我今天想去卧室里睡。” 他瞥了我一眼,突然闭上眼皮并且低下了头。 “塔塔,我们回楼下吧。” “我要去卧室里。”我的语气很强硬,尽管我此刻甚至只有依靠他,才能从浴缸里起身。 他抱起我,出了浴室。我担心他带我下楼,所以在路过卧室门口的时候,伸手扣住门框。曲折手臂、动作僵硬——这一定看来很好笑,但我们都没有笑。 他叹息一声,转身推门,将我抱上卧室的床。 他现在陪着我在楼下的沙发边搭了铺,所以楼上的卧室并没有人住。床单很干净,房间里没有灰尘气,尽管没有住,但他按时打扫。 我一落到了柔软的床单里,就立即揽住他的脖子,将他拉向我。“我要你陪我,西弗勒斯。”我害怕他下去,把我一个人留在这里面。 他点点头,侧身小心翼翼地在我旁边躺下。伸手搂着我,像是一个港湾,把我这艘漏了水的长满铁锈的船给护住。 “我们做那件事,好吗?”我直愣愣地盯着他的眼睛,黑色的眼睛。“我们很久没有做过了,我想做。” 似乎是同一个声音又在我的耳畔响起:塔·埃法,你真的不感觉耻辱吗? 我继续摒除那些杂念,专心凝视斯内普,看着他的嘴巴动了动,口型似乎在说——不。 我不能等他说出这个字,那会让我失去所有的勇气。 而我已经没有能量和时间去试第二次了。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丑?你嫌弃我,我令你作呕,对不对?”我说,“你一定觉得在翻倒巷随便一个最黝黑的角落里面色最枯黄、身形最走样的女人也比我美,你会更想和她做。” “塔塔,不要侮辱我,更不要侮辱你自己!”他低吼着,神情焦急。我们的头靠着头,挨得很近,我可以看见他额头上有一层细汗,也许只是浴室里带出来的水汽。 “我没有侮辱你,也没有侮辱我自己。”我伸手,开始解自己上身衬衣的扣子。“我刚刚洗得很干净,没有臭味。我们没有比现在更好的时间来做那件事了。我们没有时间了。” 我的那些扣子解开了。我伸手到他胸前。我们穿着一样的衬衣,那是斯内普的旧衬衣,我拿来做睡衣穿,从很久以前就是这样,从第一次躺在这里开始。 “塔塔,你的身体吃不消这种事。”他挡住我的手,把我的手攥得很紧,他手心里的汗比额头更多。“我不会为了自己的欲望,拿你的身体冒险。” “这不是冒险。我可以,我想要。”我像是撒娇的孩子,可太久没有用这种语气和他说过话,我已经拿捏不准音调,听起来有些粗犷得可笑。接着我发现,原来不是我不会拿捏,而是我的喉咙里涌起一股恼人的痰。 我立即把痰咽下去,不让他发觉。 “如果你不想要我,就告诉我。你告诉我:塔·埃法,你太丑了,又是个残疾,我和你做那事连硬都硬不起来。”我用自己知道的最脏的床上用语挑衅他,肆无忌惮地发出一阵笑声。这笑声开始的时候是嘲笑他的犹豫,到后来变成了嘲笑我自己。 “我要你,可不是现在。”他还是表态拒绝。“我们还有很多机会,我们以后可以——” “不要以后!就要现在!”笑声戛然而止,我浑身发抖,一字一顿地说,“这一刻,这一分钟,这一秒钟!” 他怔住了,半天都不动。但我发现他松开了手劲,我从他手心里抽回自己被攥着的那只手。 我继续替他解扣子,一颗接着一颗。这让我觉得我正在强迫他,我想哭,但忍住了。 他重新光了上身,正如刚才在浴室里一样。我也脱下了我的上衣和文胸,也和浴室里一样。不一样的是我们现在躺在了床上——在这里,我们最终成为了真正的情侣。而也是在这里,我发现了他的秘密,从此憎恨了这张床。 我发誓过再也不回到这里,我不会再躺在这里和他做——我们本就不该如此。他不是我的,我也不会是他的。我们是独立的两个人,最好当作从来没有认识过。 我永远在食言,以至于不再怕有什么报应。 我的手下探,钻进了他的睡裤,直接再往里伸进他的裤头。他的下腹在发抖,而且抖得很厉害。他喘着气,没有阻止我。 “如果,你的身体抗拒我,就说明刚才我说的话是真的。”我的手上下摩挲,不放弃地扶着他的滚烫处。“或者,如今我连女人都不是。” 他开始轻抚我,动作很轻柔,似乎怕碰我一下就真的会伤害我。我知道他终于妥协,开始想要取悦我和证明他的欲望。 我更凑近他,将吻轻轻地印到他的脖颈,这曾是他最爱我做的事,总能让他立刻化为猛兽。 他果然立刻发出细碎的呢喃,手上的动作变得用力了一些。 我的浑身也在发热,更多的却是隐约泛起的疼痛。这疼痛来自于全身每一处骨骼,它们仿佛都在告诉我:赶快停止,你会害死自己。 可是我不能停止,再也没有时间了。 我逐渐假装进入状态,疼痛的来袭正好做我的辅助。我开始浑身发抖,也开始浑身淌汗。我的脸上露出享受的表情,嘴里发出夸张的嗯啊声。我知道斯内普正在观察我,我必须告诉他一切都很好。 他浑身绷得越来越紧,我知道他准备好了,于是变侧躺为平躺,让他轻轻地压到我的身上。他吻我,很细碎地吻我的小腹。我引导他的头往下,同时弓起身子示意自己的接受。 他照做了,和很多年来的动作一样,只不过更加轻柔。我的身体疼得越来越厉害,尤其是有着黑色淤痕的那一侧,从脖颈到腿,像是有人在割我的皮,并且活生生的将它们撕下来。 我昂头看天花板,似乎产生了错觉,那里贴着的一张张墙纸就是我身上的皮肉。 就在这时,斯内普又一次将头凑过来,恰好打断了我的那些惊骇的幻想。 他与我缠绵地接吻,我们的舌头交缠,彼此仔细地交换了唾液和来自于喉咙深处的嘶鸣。 “我爱你,我唯一只爱你。”他说。 痉挛般的剧痛从胸腔里传来,我疼得一声惊叫。 而他已经进入,并在我的体内轻微地来回。“疼吗?”他戳中我的问题。并且开始猜想我的不好受,打算立即退出。 我的完好、不完好的双腿一并用力,锢住他不让他退出。 “只是太久没有这样过了,不太适应。”疼痛加剧,我根本感觉不到他的动作给我带来的细微影响,但我贪恋拥有他的这种形式,哪怕就这几秒也好,我不愿意放他走。“别走,继续。” 我开始轻轻地闷哼。他有些犹豫,但我的眼神很坚定,他最终妥协了,开始继续动作。 我们是一体的,至少在这一刻。 我用手摸他的头发,捏他的耳朵,在他的额头用指背替他轻轻拭去汗水。我没有说错,我们只是太久没有这样做过,不太适应。当一切再次开始,什么都没有改变。 如果我早一点发现这些道理,或许我们原本还有几个月快乐的时光可以度过。这样现在的我,也不会这么愤愤不平。 可是人生就是在不断变坏的情况中,知道怎么会好一点,却无力回天。 他加快动作,虽然他依旧不敢用力,但我从他的颤抖中知道他快要结束。 真可惜,我还想再多拥有一点。 我用双手搂紧他的腰肢,手脚结合用力阻挡,不让他抽离。 “就在里面吧,我想要你留在里面。”我恳求他。 他吻着我的眼皮,不让我再去仔细观察他。 很烫,很浓,很多的泪水从被他的唇覆住的眼皮下涌出来。 我们结束了一切。 作者有话要说: 来几个长评刺激我一下吧! 第59章 (番外二十五)不说 塔埃法站在静悄悄的客厅里,闭上眼睛。 一阵微风从窗缝里钻进房间,它朝着塔埃法的身上扑过来,却消失在了半途,只留下最后一声风啸。那细微的风啸几乎无人可闻,除了塔埃法,她猛地睁开眼,又再次颤抖着眼睑合上了眼皮。 不可能,不可能。 她在心里一字一顿地呼唤。 没有什么不可能,你其实一直都知道。 塔埃法听见心里有个声音在回答她,或许她此刻正站在刀尖上,任何一点细微的痛苦都那么清晰强烈。 痛苦像是手里攥着拴着她脖子的绳带,勒住了她目前所有的情绪,她几乎喘不过气了! 她清楚这样不对,但她却毫无办法。 她早该潇洒的走,非常干净利落地离开。他找不到她的,她回芬兰去,到了那里连她自己也不知道能在什么地方落脚,他又怎么会知道、找到她?更何况,他不一定真的会去找。 她该出发了,甚至连和他吵一架的欲望都没有。她觉得身体在往下坠,而她大概没有一丝要挣扎的冲动。她继续收拾行李。其实也没有什么好收拾的,卧室里的东西早就清理干净,而客厅里这几年她陆续放了一些个人物品进去,这一次理应拿走。她确信自己不会再回到这里,所以一定要把一切都处理好。 放在茶几上的花瓶是她周末的时候在翻倒巷的旧货摊位上买来的,里面插着用魔法饲育的花,不需要浇水也长得很好,如果哪天给它浇点水,那么它就会马上开花,花朵是七彩变幻的,变来变去足足要一个小时。斯内普曾经嘲笑她买这样奇怪的东西,但她很喜欢。 如今,她要把它留在这里。也许接下来的几年、十几年里斯内普都不会给它浇水,或者过段时间它会被丢弃进垃圾桶,这一切都与她无关了。 还有沙发椅上的毯子、书架上的摆设品……这些以后都与她无关了。 塔埃法的指尖在书架里游弋,一本本或熟悉或陌生,大小不等、厚薄不定的书被她掠过。她的目光最后锁定到了夹在两本宽厚的旧书中的一个牛皮纸袋上。 那是她的东西,但又不是她的。她不知道怎么处理,或许如今她要走了,带上这个袋子会令她过得好一点,可她宁愿不要。 就留在这里。她脑袋里的指令快速做了决定。 她轻轻叹息,接着指间顺着一排排书架继续启程。她的目光很快又一次锁定在了一个小盒子上,那是个粗糙原木雕刻的上了锁的盒子,比手掌大不了多少。 这也是她的东西。 这一次,她选择了取下它,然后用咒语打开。 里面只装着一个空瓶子和一个装着满满的液体的瓶子。 她该拿走哪一个?或者两个都拿走? 空瓶子是去往霍格莫德车站的门钥匙,而那瓶液体,是复方汤剂。 这是她前段时间才放到这里的东西,自从她知道了斯内普的秘密,她就开始冷静地做准备。她准备离开,悄无声息地离开,让他连找也没处找的离开,这是她的想法。她该走得无影无踪,连一根毛发都不留下,就好像她从来没来过这里一样。也许有一天当他再度回到这里时,会觉得他那些关于她的记忆都是梦,因为他连一件关于她的纪念品都没有,他没有证据来证明她的存在。 或许是这样的设想让她觉得痛快,她无声地弯了弯嘴角。 恰在此时,门口传来开门声,塔埃法立即将盒子重新关好,放回书架上。 斯内普进入客厅,看见塔埃法坐在沙发上望着他,身旁放着她随身的挎包。“你要出门?”他轻声地问。 塔埃法没有回答他的询问,她沉默着端起一杯水喝了一口。本不该如此的,完全不应该。 他挨着她也在沙发上坐下,松开脖颈下抵着他喉咙口的几颗衣领扣。“我有个消息要告诉你,邓布利多决定下学期由我担任黑魔法防御术课的教师。” 塔埃法扭头对着他快速地道:“恭喜你,如愿以偿了。” 斯内普咬咬唇,他凝视着塔埃法上下开合的嘴皮,总觉得那里比这世上的一切都要诱人百倍,他克制不了吻上去的冲动。“我们该庆祝一下。” 塔埃法没有理睬他俯上来的动作,率先一步起身,径直走向厨房。“我替你做点好吃的。” 斯内普看了眼塔埃法留在茶几边的挎包,然后将视线落到茶几上的花瓶上,花朵正在变幻颜色,从淡粉渐变到了深蓝。花瓣上滴着几滴水珠,一旁的小茶杯还剩了半杯水。 晚饭吃得很平静,塔埃法仔细咀嚼盘子里自己烹调的食物,斯内普则在谈论着最近一段时间局势的动荡。刚放暑假,却没人能过得快活,越狱、谋杀……伏地魔的再度势起令全英国的巫师们都活在一种隐约不安的危机感之中。他们两个人都加入了凤凰社,有时候会被安排不同的秘密工作,所以斯内普对塔埃法整理挎包的事多少已经习以为常,他没再问。 塔埃法收拾完餐具回到客厅时,斯内普正举着书在看。 “我要搬走了。”她轻声说。她本来没打算说的,如她今早起床开始所想,她应该在他出门办事回家前就离开,潇洒走远,压根不作别。 但她做不到,她就是做不到。 “搬走?搬到哪里去?”斯内普放下书。 “我们结束了。” “结束?什么结束?” “我们的同居生活,我们的恋爱。”说出恋爱这两个字,塔埃法心里颤抖了一下,仿若一地细碎的裂片突然弹跳起来,它们不会愈合了,再也不会。别挣扎,不要胡乱费工夫了! “塔塔,你怎么了?”斯内普脸色苍白,低沉着声调开口。“你为什么突然这么说?” 塔埃法站在原处,觉得手足无措,索性抓起自己的挎包。“不是突然,是想好了。我不想再和你在一起了,我们分手吧。” “为什么?塔埃法,你要把话说清楚!”斯内普跳起来,一把拉住塔埃法的手臂。“你到底怎么了?” 他有些粗暴地捏住她的下巴,逼迫她昂起头来和他对视。接着,他忽然觉得心底一冷,感觉被一种不确定的慌乱感袭击了。他发现塔埃法看着他的蓝眼睛里一点点开玩笑的笑意也没有,她很认真地凝视他。 “我是说真的,西弗勒斯。我打算回芬兰,离开这个是非之地,离开这里混乱而危险的一切。你要是觉得我自私,那就尽管这样觉得好了。” “你害怕?” “我害怕最近越来越多的死亡,我害怕你手臂上的黑魔标记,我害怕我自己也卷入这些事里面。所以我要离开你,听清楚,我要离开你。” “我不觉得你害怕这些,我们一直很幸福。” “我不再那么幸福了,而且我会越来越不幸福。”塔埃法任由斯内普捏在自己身上的劲道变大,泛出的疼痛感竟然让她觉得得到了一丝解脱。“我们还没结婚,这是一件好事,这样我们分开的时候就没有那么多麻烦需要处理。” “我们马上去魔法部登记结婚,你是觉得我们一直没有结婚,所以才想着离开?”斯内普突然抓到了一丝希望的光。 “这跟结婚没有关系,我没想过用婚姻来束缚你,也束缚自己。” “但结婚会让我们之间更稳定一点,我想要你成为斯内普太太。” 塔埃法的眼睛里蒙了一层雾:“可我不想这样,而且现在这么危险,我不想在你身上绑死。” 斯内普微微松手,对,她是没有说错的。现在的他不适合结婚。 他早就想娶她,这几年来没有一天不这样想。可他却不敢这么做,眼见着魔法界的事态越来越危险,他承担的东西越来越多,他不敢做承诺。 但她不会这样无缘无故地提出要离开,一定是他们之间出了什么问题,他都没有察觉到,却大到让她下定决心。 是因为什么?斯内普身体绷紧,脑海里闪现出一切的可能。 房间里安静了片刻。塔埃法从他手上彻底挣脱,后退两步。 “我该走了,现在这样就算道别了。”她说,“今天我花了一整天,已经把这所房子里所有我自己的东西都收拾干净了,以后如果有别的人再住进来,也不会有任何的问题。”她转身,在这一刻,一整天的清理收拾所带来的疲累感姗姗来迟,她觉得自己像是扫过了刀尖,被刮了一层皮,痛得厉害。 除了胸腔,她觉得空洞洞的,一地的残片此刻却格外平静。 身后没有动静,他似乎比想象中更快地接受了她突然的告别。塔埃法想着,不用门钥匙的自己干脆直接幻影移形出门,连霍格莫德的车站也不去了,直接把伦敦的国王十字车站当作起点。尽管,她真的很想回到那所位于霍格莫德的小车站里摸摸火车的铁皮,再和检票员点头问好。 在她扭动门把手的时候,她突然听见斯内普沉重的嗓音传来,那是她从未听过的一种语调。带着绝望和痛苦,愤怒和惊慌,也许也有一丝后悔: “你找到了,你看到了?” 她没有再回头,脑海里闪过那一天她在他的衣服夹层里意外发现那张纸片的场景。 他平时一定藏得很好,他从来不让她帮忙洗这件衣服,这几年一直如此。那天也是个周末,他们在床上腻了一天,用尽了一切方法取悦彼此。他精疲力竭地沉沉睡去,可而她却如有天启般毫无睡意,而是起身收拾残局。那时候她正在设想他们或许可以重新装修一下蜘蛛尾巷,腾出现在堆满杂物的空卧室,在里面放上床、书桌。她想要个和他的孩子,或许是两个、三个……现在的日子不太好过,可是他们的小家庭一定会幸福下去的,如果他想要结婚就可以娶她,如果他想要继续这样保持他们的关系也可以。她不在乎那些形式,只要和他在一起就好。 她当时脸上的表情一定在闪光,直到她因为兴奋而用力抖着手里的那几件他们两人的衣物,然后被抖落出来的纸片开始在空中飞舞。 抽回思绪,她在跨出房门的一瞬间,幻影移形离去。 她什么话也没有再说。 第60章 (三十四)大结局 我在斯内普的怀里静静地呼吸,他的喉结上下起伏,和我的呼吸频率一致。 “对不起,我下次会更好。这一次我怕伤了你,你还好吗?”他像是个初尝禁果的小男孩,略带不安地询问恋人的感觉。真是很久没有这样过,我笑了。 “这是最好的一次,谢谢你,西弗勒斯。” “以后会更好的。”他吻我的额头。“我会给你更好的。” 我想告诉他没有以后,但我知道我说不出口。于是我只是用指甲背轻轻搔痒他的喉结,故意逗他放松。“我相信你,这世界上再没有比西弗勒斯斯内普更强大的男人了。” “塔塔,我们会继续幸福下去,告诉我你相信这一点。”他吻我的脸颊。“你相信,你也愿意努力。” 我平静地接受他的吻。“我相信,我也愿意努力。” 或许这一场□□拉近了这段时间来隔阂在我们之间的距离,他开始再度用他那双黑眸凝视我,目光不再躲闪:“你不要再在我面前说起那个词。” “我知道你说的哪个词,好的,我不会再说。”我承诺。 “我会用我最大的力量来救你。” “谢谢。” “我爱你。” “谢谢。” 我们唇齿相交,我虚弱地张嘴,任由他挑弄,尽力配合他的需求。我困了,累得不行,浑身依旧疼痛,可我不愿意错过现在的任何一秒钟。 我等他恢复理智,情绪不再那么激动时,才小心翼翼地开口:“我不会再说那个词,但我们还是要做些假设。听着——西弗勒斯,别这样看我。我说了我会努力,但我们必须要做假设。” 我抓起他的手掌,把我的手掌心贴紧他的。 “你很强大,如我所说你是我见过最强大的男人。我不担心你的生活,我希望你一辈子都能平安快乐。没有我,你也可以做到。刚才你说了要我相信,我努力。那么你呢?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你愿意去相信自己,努力活下去吗?” 他猛地深吸一口气,没有回答。 “我们都知道现在的生活来得有多可贵,而为了这样的生活有多少人牺牲了自己的性命?没必要再有人胡乱牺牲了。活着是最幸福的事情,而且活着的人还可以为了那些——我不会说那个词了——那些离开的人做事。你知道能做什么?是去回忆。没有了回忆,一个人就彻底离开了。但有活着的人记着她,她就还在这里。听我说,西弗勒斯,你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一个人,我已经没有了父母,也没有兄弟姐妹,我不会被别人记得,只会被你。如果我离开的时间点不得不来到,而你也选择离开,那么还有谁会记得住我?我压根就不算在这世界上存活过了。” “但或许,我们可以一起去见梅林。”他说,“我不在乎有没有人记得我们,那有什么重要?” “对我很重要。” “塔塔——” “你现在身上带着使命,关于我的使命。”我笑了,“这很重要。比一切其他事情都重要。” “我只想着像现在这样能够拥抱你,亲吻你。或者至少我能和你说说话,这是我现在最幸福的事情。” “我也是。” “所以我们不要去想以后,以后不会是你设想的那样。事态不会发展到那种地步,我不容许。” “必须要想,西弗勒斯。我说过,这些都是假设,是有必要拿出来讨论的事。比如当我离开后,你必须用那笔牛皮袋里的钱再去买所容身之处,或者干脆再从布莱斯手里把这里重新买回来。然后你得回到霍格沃茨去教书,自己开个魔药店也行,总之你得过上踏实富足的生活。再接着你会在某一天,突然喜欢上一个和你偶遇的女人,我不得不自恋地想象,这个女人可能会有点长得像我,或者像——总之,你决定和她结婚,因为你需要一个家庭。等到这个女人成功地进入了你的生活,你们互相之间的爱意会越来越浓厚,然后诞生出一两个爱情的结晶。不到五年,或者最多十年后,你的身边将有儿女环绕。”我说得很慢,带着调笑的语气。 “这不会是我的生活。”他略带怒意地打断我的话。“别再说了,塔塔。” “好吧,我也已经说完了。因为我不能继续想象你未来的生活了,你以后会变成一个怪脾气的老头,所有的孙女都怕你之类的事情,我想也不会再去想。我的想象力毕竟有限,何况我现在又累得要命。”我打了个哈欠,“你只要记住我的话就好,就像记住我说过的其他所有话一样,这是关于我的记忆。眼下我们就先睡一觉,补充一下睡眠吧。” 斯内普睡得很沉,一开始他本不打算这样沉睡——如果我没有沉睡药粉,往他的脸颊上挥洒的话。 我偷走了他储藏室里的沉睡药粉,他并不知道这件事。就像他并不知道我毫无知觉的腿其实仅在一天后就恢复了正常一样。 我顺势装了很久瘫痪病人,终于赢得了他的信任,让他以为我真的无法动弹,仅能靠魔杖念一些魔力微弱的咒语。他外出的时间不长,但我实际上却能够利用这点时间去到他不让我接近的房间——他的储藏室。 我本打算自己研磨沉睡药粉,但很快发现他有存货未空。那罐药剂放在角落里很久了,尽管我的腿并未瘫痪、可以动弹,也花了很多工夫才将它小心而不着痕迹地从那里取出来。 确定他睡得十分安稳,我可以大声地念飞来咒,将楼下我的假肢呼唤到面前穿好。 起身站起,我禁不住闷哼几声。尽管我的瘫痪是假象,但我的疼痛却来得一天比一天真实。刚才的一切早已花光了我所有的精力,现如今我连呼吸都要节省,只因为我的肺也疼得要命。 但我必须立刻离开,这是最后的时机。 我转身,斯内普侧着半边身子,紧闭着双眼,朝向我的方向。 我想回到床上,回到他的身边。有那么一瞬间我只希望自己扔掉假肢,重新躺进被窝里,静静等待着十几小时后他终于醒过来,睁开眼的时候我还能对着他微微一笑。 可是,没有时间了。 我继续用飞来咒唤来我需要的东西,这次是我最近一段时间偷偷写给他的信。我把信纸放到他的枕边。 再见。 我在心里默念,终究是不敢再多看一眼,迈出了房门。 楼下书架处,我取出放了很长一段时间的木盒——它摆在层层叠叠的书脊中间,并不显眼。打开木盒的咒语只有我自己知道,斯内普并不清楚,所以他不知道这里面有什么——这里面有一个空瓶和一个装了液体的瓶子,这些东西来自于很久以前。 我把木盒放到茶几上,用手在沙发下摸索,半晌终于找到了我要的东西。接着,我拿出那瓶装了液体的瓶子,凝视着里面的复方汤剂。我把木塞打开,另一只手将我手里捏着的东西扔进了瓶口。 那是布莱斯的一根头发,被我从他的头上轻轻地夺走。 我把药剂摇晃了一阵,张嘴喝下。 我要变成布莱斯的模样,不能以塔埃法的样子离开人们的视线,只有这样,我大概才有可能暂时躲过傲罗的拘捕,无论离开后去到哪里,都无人能够立即清楚知晓。 药剂缓慢地发挥着作用,在这段时间里,我在客厅收拾自己的物品,最终在落地镜前确认自己已经彻底变成了布莱斯。 我把手伸向木盒里的另一个物品——那个空药瓶,那是去往霍格莫德火车站的门钥匙。 霍格莫德站台上一个人也没有。 也难怪,毕竟这不是周末,只是寻常的一个工作日罢了。 我坐在站台长椅上,大口地呕吐。门钥匙使用起来不是什么值得回味的旅行,我被它拉扯得够呛,好几十秒觉得自己已经失去了呼吸。 “先生,您还好吗?”小食窗口里传来关切的声音。 我抬起手,努力举起手上刚从那里买来的三明治示意。“没什么,我马上就好了。” 实际上,我几乎吐出了五脏六腑,前期是一些食物,后面则多了一些黝黑的东西和鲜红的血。 血不能让别人看见,我举着魔杖,专注地清理地上的痕迹。等到地上清理一新,我才缓过劲儿来咬了一口手上的三明治。面包被我的牙齿切断,切口处还有一些血迹,我赶紧用手背再次擦了擦嘴。 突然一阵痉挛,我刚刚才伴着痛苦咽下肚的食物立即又哽到了喉咙,我费力地将它们吐出。 “先生,要不要我联系圣芒戈的紧急救助?”小食窗口里的声音也急迫起来。 我朝他摇头,努力撑起身子,把背靠在了长椅的椅背。 我的生命开始读秒,没有人会比我自己清楚这一点。 我要登上霍格莫德的列车,在它沿途的随便一个站台上下车,然后从布莱斯变回我自己。 我会找一块平整的地躺下,一个人等待最后一刻。 这是我的选择。 意识模模糊糊,直到有人轻轻推了我一下,我才苏醒。 “先生,您要不要登车?”检票员蹙眉问我。 好久不见,你好啊。 我在心里默念,嘴角开始带笑。 我掏出买的车票,递给他的时候手在发抖,本想递到他的手心,却塞向了他的手腕。 他后退两步,抢过车票,验票后递还给我。“还有一分钟发车,请上车。” 我点点头,努力站起身子,却不慎把握不住平衡,一下子跌倒在地。 一瞬间,我仿佛听见体内所有器官破裂的声音。 “对不起,请扶我一下,我肠胃不适,刚才还吐了一地。”我沙哑着嗓音朝检票员解释。他伸手拉我,我借着他的力气才再度站起。 “能不能请你扶我上车?我摔得好像不轻,需要休息一下。” 检票员大约从未遇见过如此麻烦的乘客,愣了愣。 我慢慢挪步到车门口,停下来。 “怎么了?”检票员问。 我没有回答,只是颤抖着手,将手心覆盖到了车厢的那块漂亮的铁皮上。天气很热,太阳光把火车皮灼烤得滚烫如火。 这一次,没有人会再来了。 这一次,是真的告别。 我在心里再次默念。 永无再见。 没有转头,我迈步,在检票员的搀扶下上了车。 车厢内很空,我找到一个合适的座位,立即坐下。疼痛开始让我浑身冒汗,我知道现在是我吃药的时候——那些镇定剂,延缓我生命的东西。可我什么也没带,我从没想过要带着它们。 我把脑袋靠到了车窗玻璃上,逼迫自己闭上眼睛睡着。 我真的很累了,如今也算是解脱。 迷迷糊糊中,我像是突然掉进了冰窖,开始泛冷。我发抖,却不愿意再睁开眼睛。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忽然感觉看见了一个人影,它就站在我的前面,看不清楚高矮。像是妈妈,也像是他。我觉得身上的冷汗全都消失了,一股暖意包裹了我。 我来了!我大声呼唤。 检票员今天在霍格莫德车站里只检票了一位乘客,一位年轻的男乘客,看起来却有着和他年纪体型不相符合的苍白脸色和踉跄姿态。他甚至连站都站不稳,是一路被自己搀扶着上的车。不过,在上车之前,他却停下来触摸了一下车门边那块寻常的刚被火烤得快要熔化的车皮,像是见到了什么老朋友一样,用目光凝视了一会。 检票员觉得,自己从来没见过这么奇怪的人。 火车一路走走停停,走出霍格莫德后在沿途停了三个站台,陆续又上来了七八个乘客。检票员来回在车厢里走动,为乘客们服务的同时也在观察着他们。他最终在一个座位前停驻,诧异地瞪着坐在窗边的人。 那个位置原本应该坐着最初从霍格莫德车站上车的那位男乘客,如今却不知道为何变成了穿着那身男乘客衣服的女人——那是个年轻的女人,有着一头漂亮的长发,却遮盖不住她全身都有的伤痕。她的脸上、脖颈和手臂可见处都是黑色淤痕,看起来面目可憎。可奇怪的是,她的脑袋靠在车窗上,脸上露出了笑容。 那笑容既安稳又平静,似乎承载着世间最大的幸福。 他不知道她正在梦见什么,只知道这大概是他有生之年见到过最美的一幕。 (大结局完) 第61章 (三十五)塔塔的一封信 给斯内普教授: 教授,嗨! 你会怪我在这个时候喊你教授吗?可是我们之间的相识,就是从你是教授,我是学生开始。我喜欢你做教授的样子,尽管恐怕没几个人能够同意我的观点。娜塔莎会捏着鼻子说不,而艾莉也会皱眉瘪嘴抗议的。说起她们,我已经有好几年没有见过她们了,我的那几个女性朋友,我们中断了联系,不是因为乱糟糟的时代,而是因为我的世界不知不觉之间只剩下了你。 你,我第一个,唯一一个爱人。我想了很久,终于确定,知道我爱你比你爱我,对我而言更重要。这是真的。 不论你是不是爱别人,也许你会立即痛哭着说你只爱我——我都不那么在意了。我很自私,我是只在乎自己感受的,反正我爱你,我用了我的一辈子爱你,已经足够。 如果你真的要纠结,我觉得你得缓一缓,在收到我这封信以后,再过个十年或者更长的时间,你的黑发中会间杂几根白发,你的背会变得略微佝偻,但那些自然的衰老却仍旧无法伤害你内心的坚强。你仍旧能够昂首挺胸,站在地窖教室中央环顾你的学生们,瞪着你的那双黑眼睛,说出你应该说出的话。你能够健步如飞,吃很多饭,做很多事,偶尔休息的时候出去渡个假,每天晚上都能够躺下便睡着,足够心平气和——那么,你就可以开始想想这个问题了:你曾经只爱我,还是曾经只爱莉莉伊万斯。或者,你曾经两个都爱过? 没什么难为情的,认真思考吧,把你最终的答案带来告诉我,什么结果我都接受。我会在妈妈的墓边,等着你来。但一定要是那一天,你想清楚了的那一天。 在此之前,我不接受你的任何表达。如果你要自我了断,那也只是和我各走了一条通往梅林面前的路,我们永远不会相遇。 你是个正常的男人,就如同我曾经是个正常的女人一样。你应该结婚生孩子,你需要有个女人陪你过夜,有个孩子让你烦恼和欢笑。我不会嫉妒,我说过,我更在乎我爱你这件事。所以你过得幸福安稳,一直到老得梅林亲自来找你你才跟他走,是我最想要的结果。如果你和我一样,也更在乎你爱我这件事,那么你就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对吧? 我断断续续写这封信,怕你看见。一想到你真看见的那一天,也许会崩溃,我也不想再写。 但是没有办法。教授,我们这辈子,彼此陪伴的日子已经用完了。我知道你舍不得,我也一样。那比生命更重要,但那同时又必须挂靠生命才能存在。非常残忍。 我曾经恨你,只比爱你少那么一点。可是最终,爱战胜了恨。我爱你,真的爱你。 而我必须和你说再见,再见了。 你的,塔·埃法。 第62章 (番外二十六)他的故事(上) 我悄悄地推门,可这扇木门实在太破旧,虽然我控制得很好,它还是发出了吱呀的□□。伴随着这□□,我吐吐舌头。门后的空气里飘来低沉而清冷的男声:“谁在那里?” “是我。”我把脑袋一扭,看向房间里的人。他靠在笨重的大木椅上,手里抓着几张牛皮纸,手肘撑在办公桌的上面,似乎正在思考着什么,虽然问了话,但也没有抬头看我。 “我来拿东西,爸爸。”我走进去,随口说了个理由。老实讲,我可没什么东西好拿,这里阴森森的,我很少过来玩。 爸爸手里的牛皮纸被轻轻放在了桌面,他抓起羽毛笔,蘸了墨水写起了字来。 我站在房间中央无所适从地望着他,其实我只是想看看他而已。自从,我是说自从我进了这所学校念书,能像在家里一样和爸爸待在一起独处的时间就基本上没有了。我可一点不习惯,这一个月来,没有爸爸每天晚上给我念故事书,他也不会给我做好吃的饭菜,我觉得实在太没有意思了。 “爸爸,周末我们去对角巷好吗?”我小心翼翼地提议。“我想买几本新书,费伦泽教授还有隆巴顿教授都给了我们新的阅读书目单。” “新生不能随便离校,如果要买书,我给你书店的购物单,你填好了书目让猫头鹰帮你送信到书店里去,过几天就能收到了。” 他说着就要伸手在一堆叠好的纸里找单子,我深吸一口气跑上前,抓住他的手。“好吧,我承认我只是想要你陪我出去逛一下,这么一点小小的要求,你都不同意吗?” 他终于看向我,目光如炬。我有点怕他这样的眼神,每一次他这样用那双黑眼睛看我的时候,都觉得有点瘆得慌,因为我不知道黑色的尽头是什么。 我缩回手,但是还不愿意放弃:“求求你,爸爸。” “塔娜,霍格沃茨的校规你还记得吗?一年级新生不能离校,你必须这样做——待在这里。” “但我很想你,总是看不到你。你又不给我们一年级上课,又不陪我吃饭,我觉得这都让我很难过。爸爸,而且为什么你是斯莱特林学院的院长,我却是拉文克劳学院的呢?”我把心里的不难和委屈一股脑儿全说了出来,说完了就钻进爸爸的怀里。他的黑袍上有一股刚洗过的肥皂水味道,我埋着脸,不让他马上看见我红了的眼圈。 “塔娜,我的好孩子。”他轻轻拍了几下我的脑袋,一声叹息。 窗户外传来清脆的雨声,这是一个多雨的季节,还是一个安静的周末。若是前几年,我一定要躺在壁炉边,听着爸爸在厨房里给我做饭的声音打哈欠。可是现在—— 爸爸是今年陪着我来上学,才到霍格沃茨当魔药课教授的。前几年我们在对角巷经营一家魔药商店,别提有多好玩了。那时候我会偷偷自己调配有意思的魔药水,然后给家里的胖猫喝,有时候它会飞起来,有时候会变成一块石头,有时候肚子会开始咕噜咕噜响,有几次气得爸爸打我屁股。布莱斯叔叔说我淘气起来有几分塔塔年轻时候的样子,他说过好几次,每一次爸爸都脸色一沉,在叔叔走后很久都不说话。我一直很好奇塔塔是谁,为什么爸爸一听到这个名字就不太对劲,但他从来不告诉我答案。 我在他的胸口揉脸,觉得有点烦躁。这个房间真的凉飕飕的,而且我前几天才听到有人在说,这里以前是个禁闭室,就是关学生禁闭的地方。难怪不得,这里到了晚上会不会有学生哭啊? “爸爸,为什么你要搬到这个房间来办公啊?”我忍不住问他。 他轻轻抚着我头发的手指僵住了,然后我听见外面的雨下得越来越大,风开始吹得窗沿抖动,发出轻微的响声,而他一直没说话。 我从他怀里溜走,在房间里徘徊。从他的沉默里,我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头,我天生好奇,还非把这事儿弄清楚不可。 我伸出手指,在墙边画圈圈,从桌边一直画到书架,又从书架像是圆规画圆一样绕回到爸爸的身后。突然,在他椅背后面的白墙上,我发现了一点不对劲的地方:那里竟然有一幅画,是一个拿着魔药瓶的小人,只不过,竟然没穿裤子! “这是什么?谁画的?”我有些吃惊地瞪着那幅画,只是因为我觉得那画太像一个人了——像爸爸。至少,爸爸也经常拿着魔药瓶。难道,这是谁画的他吗?这幅画的颜色已经很浅,而且有些残破,好像画了很多很多年了。 “塔娜,回你的宿舍去。”爸爸在背后开口了,声音竟然颤抖了起来。“听我的话,马上回去。” 我乖乖的后退,我知道爸爸的语调是命令,可不是跟我商量。而我很爱很爱他,所以他说什么我都会听。我倒退着走了几步,愣了。因为我用余光瞥到爸爸的脸,发现他的眼圈竟然像刚才我的一样,红了。 他大概发觉我在看他,扭头朝向一边,朝我挥手,示意我快走。我一直到出门回宿舍的路上都在好奇,那是谁的画?是不是画的爸爸啊?为什么小人没穿裤子,难道是个调皮的臭小子在恶作剧? 时间过得很快,过完了一个学期,我们可以放假了。作为斯莱特林学院的院长,由于麦格校长有事外出,爸爸代表全体教职工致辞,欢庆学期的顺利结束。 至少对于我,这可是最开心的一刻。我终于可以摆脱学校的禁锢回家了!我抱着期中的时候布莱斯叔叔给我寄过来的最新款飞轮2100型飞天扫帚,在校门口等爸爸收拾好东西,我们一起去霍格莫德坐火车回伦敦的家。 自从上次我在他的办公室里发现了那幅奇怪的画,他就不让我再进去了。连期末结束收拾东西也自己动手,不让我帮忙。我百无聊赖地在门口等了很久,等到我一寝室的同学都已经跨出门走没影了,才看见他慢悠悠的走过来。他的身旁还有海格教授,两个人并肩边走边说话,一点没有着急的样子。 海格教授这学期教我们的神奇动物保护课,我特别喜欢他,据说他和爸爸也是很好的朋友。我朝他们招手,爸爸对着我点了一下头,依旧和海格教授说个不停。我跺脚,靠着我的那双灵敏的耳朵,等他们走近还隐约听到几句对话。“……她的眼睛真的很像,尽管并不是,可是我看着她就会想到塔塔。”“……海格,这个暑假我会去那里。”“这么多年,你终于……”“我终于,觉得我有资格去了。” 最后的话是爸爸说的,虽然我不太明白他在说什么,什么有资格?我的眼睛又是和塔塔像,谁是塔塔?我以前从来没听过这个名字,也或者有人说过,但是次数很少。自从我开始上学,这个名字就不停的从很多人嘴里飘出来,在我的耳边飘走,他们说得又快又轻,从来不告诉我前因后果。 我挽着爸爸的手走在霍格莫德的小道上。这是我第一次来这里逛,爸爸从糖果店里给我买了一些糖,很耐心地给我介绍这座村子里建筑。 “爸爸,”我嘴里叼着糖,也不想在心里藏话。我扭头看他,从侧面看他觉得他好高好瘦,虽然他的头发已经是半黑半百,脸上从来没有过多的表情,眉间的蹙痕一年比一年深邃,可我觉得他是这个世界上最帅的男人,因为他是我爸爸。“我想问你,为什么我是蓝眼睛,而你是黑眼睛啊?” 这个问题,这学期以来已经有好几个同学来问我了,而我不知道答案,而且觉得很奇怪。以前我们一起待在魔药店里,从来没人注意过这些事,可是现在不同了,我们是在霍格沃茨,我在拉文克劳,而爸爸是斯莱特林的院长,我们之间的感觉有些奇怪起来。 爸爸的脚步顿了顿,他沉默着又走了好几步,才低声道:“因为你的妈妈,也有一双蓝眼睛。” 我的妈妈?我焦躁起来,又惊讶起来。以前我也问过他很多次这个问题,我到底从哪里来的,为什么别人有爸爸还有妈妈,我却只有爸爸?可是爸爸却从来不回答,这是他第一次提到和妈妈有关的事。 “我妈妈是蓝眼睛,除此之外呢?”我小声说,“我知道约翰的妈妈叫做娜塔莎,珍妮的妈妈名字是艾玛。可是我妈妈叫什么名字?你都没有告诉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爸爸突然攥紧了我的手。 “你想知道妈妈的名字?”他说,“好,我会告诉你,很快。” “很快?为什么不是现在?”我有些失望地说,“为什么不是这一秒?” 爸爸没有回答。 我们在车站里坐好,等车的时候。爸爸去小食窗口给我买了三明治做午饭,然后看着我吃完。我有些不开心他什么都不告诉我,低着头。 “还有时间,要等很久,做点什么?要不要看看书?”他从随身的背包里拿出一本魔药初级入门的书递到我面前。我拿手挡着,摇头。 “我不想看书。” “玩牌?”他又提议。 “不要。”我还是拒绝。周遭有一些也是返家的学生,只不过离我们都远远的。我听说爸爸上课的时候很凶,很不好说话,所有学生都怕他,连斯莱特林的那些学生也不例外。 “那你要做什么?”他有些无奈地对我笑了笑。 我打起精神环顾四周,突然心生一计。“那我想听你唱歌。” “唱歌?”他很意外,“什么歌?” “就是我小时候睡觉前你经常唱给我听的那一首。摇啊摇,快乐地笑……”我轻声哼了调子,念了歌词。 他面色一沉,我想大概是周围有很多学生,他不想开口破坏形象。这就是我的意思,谁叫他什么都对我藏着掖着,我就给他出难题! 我得意地对他眨巴眼,可没多久就得意不起来了。我觉得他脸上的表情很严肃,目光若有所思,一点也不像是接受我的玩笑的意思。我们之间沉默了一会儿,而我最怕他这样不说话的样子了。我摇晃一下他的手臂,算作求饶——“对不起嘛,我不让你唱了。” 他没有理我,只是蹙着眉。过了一会儿忽然一声叹息,接着摸摸我的后脑勺,轻声说:“好,我唱给你听。” 我点头,他说什么都好。 “摇啊摇,快乐地笑,我怀里的宝贝, 在温暖的摇篮中, 妈妈的手摇着你, 在温暖的斗室里。 亲亲你,宝贝,请你快乐地笑一笑。 ……“ 他唱得很轻,声音只在我们之间能听到。我呆呆地凝视他,觉得今天的他和以前似乎有什么不一样。也有可能这是我第一次睁着眼看着他唱这首歌吧,以前我都是躺在被窝里眯着眼睛哼哼唧唧的准备睡觉。原来他唱这首歌的时候,眼睛里竟然有一层透明、闪着光的东西——我不太相信,却又觉得似乎,是眼泪。 他唱完了,弯了弯嘴角,朝着我轻轻地一笑。 “塔娜,这个暑假,我带你出远门。” “什么地方,爸爸?” “芬兰。”他的话轻飘飘的说出口,脸上的表情让我有些看不懂。好像他说完这句话,已经飘洋过海,去了那个我从来没去过的地方。 第63章 (番外二十七)他的故事(下) 门外的喧闹声断断续续,他的手放在玻璃杯上,拇指上下摩挲,沉闷无声。 “你做了最后决定?” “嗯,我已经想好了。”他的声音既低沉又笃定,“也许三四天后就启程。” “西弗勒斯——我要说,他们把她送回去的时候,对不起,我帮着他们一起阻拦了你。” “但此刻,谢谢你告诉我地址。” “对不起。” “嗯?” “我是说,对不起,真的对不起。祝你——”对面的人停下来。 他抬眼,目光穿过面前的人,直直地盯着从窗帘缝隙投射进房间里的光斑,在白墙上的一抹淡黄。他陷入沉思,并未留意面前的人发生微妙变化的表情。 “找到她。”房间里,响起一声叹息。 他推门回家,手里还拿着当天的《预言家日报》。上面头版头条登载着消息:魔法部长布莱斯决定推动魔法界医疗制度改革。 大片铅字包裹着一张照片,上面的男人沉稳英俊,正在不断重复着一段发言的动作和表情。 刚才在酒馆里,他听着对面的金发男人这样说着:“我曾经向她许诺,要成为魔法部部长。西弗勒斯,如果……你到了那里,请帮我告诉她,我做到了。” 于是他在路过报摊时,买下了这张报纸。 他已经去见过很多人,和她有关的那些过去一点点被他从人们的心里挖掘出来。每个人似乎都有话要说,有故事要分享。那些她缺席的年月里,他们都在变化,在生活。 细细一想,似乎只有他自己,从失去她开始,围绕着他的时间就停了。 他没有变,这个想法最近突然出现。由于动身之日越来越近,竟让他越来越觉得惶恐。 她会不高兴吗?知道他过成了现在的生活。 “爸爸!”厨房里的声音飘过来,打断了他的思绪。他收拾了一下心情,走进客厅,看见女孩从厨房门口探出身子来对着他笑。他回以微笑,把手里的报纸折叠好,在餐桌旁坐下。 吃饭的时候,女孩瞥见了被他折叠的报纸。“布莱斯叔叔的消息吗?”他按住报纸不让好奇的女孩拿起,只是朝着她点头。“嗯。” 吃完饭,他继续在客厅里收拾行李。女孩在他旁边转来转去,替他递东西 “芬兰冷吗?” 他笑了笑,没回答。 “那边有没有什么好吃的?”女孩趴到沙发上,眨眨眼。“对了,我听说芬兰有几种英国没有的地精,很有名啊,叫——”她挠挠头,似乎被限制于忽然忘掉的故事里。 “我不知道这些事,我只知道,我们要去的地方靠海。”他转头看她,低声说,“那里很美。” “这个假期,我们要一直待在那里吗?” 他点头,又摇头。“这个,我也不知道。塔娜——”他看着女孩清澈纯真的眼睛,轻声说,“如果我要留在那里,你——” 她的声音响亮而且坚决:“那我也要在那里,我要一直和爸爸在一起。” 他蹙眉,又松开。话题没有再继续。 他翻身,从睡梦中惊醒。他喃喃地自语:“别!别!”倏忽便转醒过来,眼睛睁开,适应周遭万般黑暗,一动也不动。急喘声在卧室里回荡,背下已经是一片湿凉。 他该说什么?他又该做什么?他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不去想。心早就空了,一点分量也没有。他最终坐起来,伸手摸索一旁床头柜上的水杯,不料没有留神,水杯翻倒在地,只听见一阵脆响,最终又归于平静。 他无言地咧嘴,仿佛在嘲笑自己,然后抬手用手指尖触碰下巴,一股刺痛,新长出来的胡茬在告诫他勿入领地。他闭上眼,想再睡,片刻又睁眼。 眼前是她的脸,安静的侧颜。他早已在梦中、清醒时反复呼唤过她千万次,却得不到她的回应。她甚至不会转过来看他,只是无声无息地侧头看着别处。 或许他的印象那么深刻,是因为这是他见她的最后一面。当他踏上那节车厢,拨开众人的重重包裹,最终看见她,这一生便无法再忘。 她靠在窗边,闭眼安眠,侧颜陷落在阳光下,像是被一双灿白的手臂挽住,神情安详。他猛地跳起来,发了疯似的叫着她的名字,可她却毫无反应。他被人群禁锢住,眼见着别人上前抱起她。他撕咬、狂踢、扭动身体,几乎已经掏出了魔杖打算给自己来一个阿瓦达。 可他失败了,从一开始就该知道,他终究会这样一败涂地。 在一片混乱中,他被人制服并击倒,由于激烈的对抗,得到了同样严重的反馈,令他在圣芒戈待了足有半个月。接着是漫长的受审、出庭,为了他拼命守护她所做的一切。等到一切尘埃落定,他回到蜘蛛尾巷,已经是两个月后的事情。 而从此后毫不意外的是,他活在了空虚里。他浑浑噩噩的过着日子,每一天都一样。有时候他会突然产生错觉,仿佛她正靠在他身边,轻声呼吸,他只要一转身把她紧紧抓住,就能得到惊喜。刚开始,他总是在第一时间便忍不住行动,可后来,他却再也不动,因为他知道,如果不动,她会陪在他的身边,用那种几近真实的错觉让他的空虚多少被填满一点。如果一动,一切就会立刻烟消云散。 他开始分不清真实和虚幻,在梦里,他贪恋她的每一寸肌肤,有多少次他像是朝圣者般一点点俯身亲吻她的所有土地。感恩于她对自己毫无保留,他总是用尽办法讨好她,他们彼此交融的时候,他感觉到极度的快乐。可是这种快乐是多么脆弱,像是一张透明的薄纸,一戳就破。有时候是屋外的一阵喧叫,有时候甚至不过是闯进房间里的一抹光线,都会打破他唯一温暖的片刻想象。 有一段时间,他甚至开始给自己调试魔药,每天喝一瓶。那些魔药由不同的材料制成,功效却很相似。那就是可以让人产生幻觉,长时间的幻觉。 他蜷缩在房间里,尽力把服药的间隙控制在一小时以内,在苏醒时总是在拼命制药,在喝药后又不愿意再苏醒。 他就这样过了很长一段日子,直到有一天,布莱斯撞开他的家门。在布莱斯的怀里,抱着一个啼哭的婴儿。 塔娜。 他低垂着头听布莱斯叙述塔娜的身世,无外乎父母在战争中遇难,成为了待人养育的孤儿。无外乎如此,他当时在心里这样想。他知道布莱斯的用意,这未免来得太老套,抚养孩子可以牵引他的注意力,让他从极端痛苦中恢复?不,永远不可能。 布莱斯抓住了他的衣颈,逼迫他昂起头来。他无心纠缠,顺从了面前人的意愿。 然后他看清了塔娜,那个在低低呜咽的孩子。仿佛是感受到了他的目光,塔娜竟然停止了呜咽,也看向他。 那双蓝眼睛,像极了她。 像极了,却并不是。 从布莱斯怀里抱起塔娜的时候,他清清楚楚地知道,其实什么也没有改变。 他开始忙碌,并依旧做梦。只不过在梦里,他们悄然从抵死缠绵转变为宁静相守。他开始梦见她靠在窗沿的侧脸,梦见她低头走路,梦见她仰头看天,梦见她站在海边的背影。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发觉再也不能梦见她亲近自己。在梦里,他们总隔得很远,她的眼神甚至都不再看他,哪怕他正在声嘶力竭的呼唤她的名字: 塔·埃法,塔·埃法。 他一直不知道这是为什么,直到有一天,他站在镜前,看见了自己鬓角的白发。 他突然明白,原来梦里的日子,和这个残酷的现实世界一样,过得匆忙而快速。 在梦里,她也快走了。而且按照她的脾气,也不会告别。 所以,他必须去追回她,恳求她不要离开自己的梦。因为如果连梦都失去,他的世界将完全沦为黑暗一片。 夜幕降临,壁炉里传来噼啪的柴声。他陷在沙发里,闭目沉思。 一旁的女孩从来都是安静的,可今天,他却听见她一直不停地扭动,低声发出闷哼。 “塔娜,你怎么了?”或许是一切安排妥当,他的语气平静。 女孩愣了愣,像是在犹豫什么,过了片刻忽然坐起。“爸爸,妈妈是不是长这个样子?”她从随身口袋里摸索出一张照片,昏黄的光影中,他愕然地发觉那张照片的一角有焦黑的烧灼痕迹。 照片中,是带着灿烂笑容的她。 “你从哪里拿到的?” “你随身挎包的夹层里。”女孩举着照片的手在发抖,晃得照片上的那个女孩同样微颤。 “你不能乱翻我的东西!”他斥责着起身,从女孩指间抽走照片,小心地抓在手里。 这是他唯一找到的有她影像的东西,当年从她的遗物中翻找出来时,他几乎喜极而泣。 之前的灼烤导致照片失去了大部分魔法效力。照片早已泛黄,图像里的她越来越模糊,无论用什么魔法补救也无济于事。他怕她会消失,已经很少拿出来看。 “我只是想知道,妈妈是不是她?她是不是妈妈?塔·埃法,她的名字叫塔·埃法对吗?”女孩不甘心地提高声调,“我只是想知道,为什么你都不告诉我有关她的事情,我有权利知道!” 他愣愣地看着女孩,见她脸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挂下两行晶莹的泪水。“为什么我一直没有妈妈?为什么你都不告诉我有关她的事情!为什么现在突然又要带我去芬兰!是不是她一直躲在芬兰,她根本就不要我们?” 女孩说着叫着,又伸手来夺他手里的照片。“我要看,我要!” 他没留神,让她夺走了照片,立即又反应过来,抓住了女孩舞动的手臂。 混乱中,照片从两个人的指间擦过,坠落。壁炉近在眼前,空中飞舞的她的脸颊,投入了火臂的怀抱,分秒间消失不见。 他浑身猛地一抖,双膝跪倒,朝着消失的火臂伸出手,发出一声绝望的嘶鸣,好像来自于地底深处:“不——” 塔娜在海滩上,专心致志地盯着脚边的一只寄居蟹。身后有声音传来,她转身。面前的人不是她正在等着的人,她失望地咬紧嘴角。 “孩子,你在等谁?”温柔的声音吹过她的耳朵,她有些吃惊地看着面前的人。 “我的爸爸。”她低声回答。“他进了前面那片树林,一直不出来。” “你的爸爸?”面前的人沉默了一会。塔娜看着那人抬起头朝着树林里望了望,又把目光投向她。“你的眼睛真漂亮,就像这片大海。” 塔娜咧嘴笑了。“谢谢,你的也一样。” 远处的海浪传来低低的沉吟,塔娜蹲下去,把脚边倒翻了身子的寄居蟹拾起,重新放到一边,看着小家伙快速逃走。她看得愣神,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面前的人并未离开,还站在那里。 “你住在这里吗?”她站起来,认真搭话。 对方点头。 “啊——爸爸说这里很美,可我并不这样觉得。” “或许只是你没有发现,这里确实很美呀。” “对不起,我不喜欢这里。主要是,主要是爸爸来到这里就不对劲。他的伤还没好,却非要跑到这里来,我怎么求他别来,他都不答应。” “你爸爸,受伤了?” “在来之前,为了一张掉进壁炉的照片,他把两只手伸进壁炉的火堆里去。把我吓死了!布莱斯叔叔说他的伤得养上半年,他现在两只手都包着纱布,动不了。” “布莱斯……照片?” “我妈妈的照片,爸爸说他只有那一张。我其实也后悔死了,我不该乱拿的。” 面前的人笑了。“没关系,我想他不会怪你。” “我宁愿他怪我。”塔娜嘟嘴,“他什么都不说,我才难受。” “你是个好孩子。”面前的人伸出手,轻轻地在塔娜的额前抚过,替她将海风吹乱的头发挽到耳后。“你和你爸爸,一定很幸福。”那双蓝眼睛盯着塔娜,全是笑意。“你们一定会一直都幸福啊。” “谢谢你。”塔娜感觉到一股暖意涌上心头。面前的人的手像是有魔法,令她一瞬间就觉得等待的焦躁全都消失了。 难道,这个人也是个巫师吗? 她突然想问这个问题,还没开口,面前的人却已经转身。 “你是——” 塔娜的话停在了半截,她捂了嘴,激动起来。因为她立即印证了自己的判断——这个人背朝自己,慢慢地挥了挥手,然后就飘然消失了! 海浪的声音由沉吟转为高歌。 忽然,她扭头朝着树林的方向狂奔而去。 她知道,爸爸一定还待在树林里,待在那里的一块墓碑前。他在那里已经站了很久,也不知道还要站多久。不过她有信心自己刚才遇到的事情足够有趣,一定会吸引他的注意。 她要告诉他: 她在海滩上遇见一个很奇怪的人。 那个人有金色的长发和大海一样漂亮的蓝眼睛。 那个人脸上带着面具,朝她走过来的时候跛着脚,却非常从容。 那个人有非常好听的声音和非常温暖的手,尽管朝她伸来的手上全是黑色的皮肤,看起来很吓人,但是却有着一种让人亲近的魔力。 那个人,肯定是个巫师吧。和她,和爸爸一样。 那个人,有着怎样的故事呢…… 作者有话要说: 全文完,希望大家能留言分享一些看法。我也会看留言,然后给大家解答一些困惑,并阐述一些我对于男主女主的看法。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坑爹小萌物】整理 本书仅供读者预览,请在下载后24小时内删除,不得做商业用途!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